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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十一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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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此刻的谢缘有多感谢苏慎是发微信来“质问”,而不是当面直视着抛出这个问题。她不敢下手编辑文字,唯恐打了删删了打,“对方正在输入”这行提示长时间出现在苏慎眼前,跟不打自招似的。
她既害怕苏慎知道这些事,又盼望能多一人知道内情,盼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忧虑惊恐和患得患失,能寻到看得见摸得着的倾诉对象。
“什么?”她最终编辑了两个装傻充愣的字,按下发送。
眼底映着这个气人的回复,苏慎仔细揣摩,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虱子多了不痒,怪事多了也就不必大惊小怪,而且对上谢缘这类爱使软钉子的人,逼迫这招完全行不通。
“我以前做过一个梦,至今都没想明白,趁现在没事,你帮我解一解?”
谢缘傻眼了,怎么突然说到梦上去了:“建议你网上搜一下。”
“搜过了,没有合理的解释。”
“那我更不懂解梦了,你另寻高明吧。”
苏慎很耐心地和她过招:“我还没说,你怎么就肯定你不会解?”
“……拜托你正常些。”
“这样吧,你先听我把梦完整描述一遍,就当听个故事打发时间?”
谢缘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深吸一口气:“好,你说。长话短说。”
苏慎略略闭了闭眼睛。虽然时隔数年,可一旦触动这段记忆,真实感便如扼颈的蒺藜,勒得他浑身发冷。
“放心,不长。这个梦大致算算,是四年前吧,那个时候我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怎么睡着了,就梦到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胸口以下全部没有知觉,隔壁床的大叔告诉我,我是被楼上跳下来的人砸中,不出意外这辈子就瘫床上了。这梦跟真的没两样,细节完整,感官真实,至今我都记忆如新,梦里病房里人来了一茬又一茬,协商不成甩脸走的,来探望惋惜的,来调查取证的,哪个人说了什么,我记得清清楚楚。还没完,我在梦里明确知道,事发当天我去操场找你,没有正面碰上樊东河跳楼,可我实际上却没去找你,躺在医院里勉强捡回一条命,你懂吗那个感觉,分不出哪个是真那个是假。”
谢缘慢慢把这段话看完,忐忑地等着他的下文,谁知,他就发过来这一段,之后就是久久的沉默。这段文字仿佛是一盏强光灯,直白而猛烈地打在她脸上,专等着她遮眼躲避,大出破绽。
她没忍住:“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苏慎还体贴地加了个引号,唯恐她咂摸不出言外之意似的。
“这梦还需要解吗?明显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缘只能装傻。
苏慎眯起眼:“有点道理,那我这还有个刚做的梦,也一并求大师指点。”
“我也还有个建议,你去看下医生吧,可能是神经衰弱。”
“大家是文明人,不要人身攻击。”
谢缘烦躁得不停喝水:“好,那你说。但你先保证,这是最后一个梦。”
苏慎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收起搁板,身体稍稍前倾,两肘撑在双膝上,头抵住椅背,仿佛要把所有思维都倾注到小小的手机里。
“你不觉得你有点反应过激吗?”
“有吗?你翻翻你第一句话,先吓人的是你好不好。”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梦。”
苏慎接下来键入的文字立刻唤起了谢缘的记忆。那段记忆已被现实判为“虚假”,已在她脸上扇够了巴掌,可眼下却有个人对她说,他也记得。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从始至终,在这个时间线里都只有她一人战战兢兢、踩着时空连结的钢丝摇晃前行。
为什么呢?会和他看到过字帖上的字有关吗?
谢缘简直想立刻翻出字帖,从那泛黄发脆的纸张里把未来的自己揪出来,使劲摇她的肩膀,把所有不能自洽的矛盾狠狠扣她头上。
苏慎见她久没反应,心里纵然因吃不准对话的走向而不安,但字里行间仍表现得气定神闲:“怎么了?还想说我压力大吗?”
“是啊,你这不是压力大是什么呢?认都不认识的人都能梦得像模像样的,我佩服你的脑洞。”
“你不认识林茵?”
“当然不认识。”
“你知道林茵是谁吗?”
“不是你刚才发过来的新闻截图里,那个案子的受害者吗?”
“截图里没有提到受害者的全名。”
“我住肇林小院的嘛,她恰巧也住那儿,我听店老板说的。”
“也?店老板?你确定你住的是肇林小院?”
如同下楼时踩空一阶,谢缘心里猛地一空,对啊,她刚不是还看过和夏澜的聊天记录吗,怎么就忘了,她们俩住的是一家青旅啊。
谢缘恨不得拿手机砸头:这三言两语就被绕出了马脚,后面还怎么占据主动权?
“你理解错了,我是说,恰巧我住的那个青旅老板和肇林小院的老板熟,所以我才知道的。”这话打出来,谢缘自己都想发笑。
“哦,是吗?”
谢缘不禁咬牙。对方摆明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定这里面有猫腻,认定她清楚隐情并参与其中,是绝不会被她蹩脚的借口糊弄过去的。碰巧车厢内响起即将到站的广播,她忙收拾好东西,拉出脚边行李箱的伸缩杆,跳起来急匆匆往车门处走。
苏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愣了半晌,忍住了追上去的冲动,无奈地摇摇头。
他觉着自己也真是闲得可笑,既然四年前被旁事打岔,没有趁热打铁去问她,那就该“顺应天意”一以贯之,永远不去刨根问底。
可是,要忽略几天前重逢时莫名重燃的好奇心,也要忽略谢缘比四年前更怪的行为,还要把心一横,忽略同样的怪事再度在眼前上演的事实,这可能吗?
诚然,这事诡异,处处透着闲人勿近的警告,忽略是最好的选择,可苏慎扪心自问,要当这事从没发生过,不闻不问,还真不是他的作风。
何况他刚才口口声声说着的“梦”,那究竟谢缘和林茵结伴游肇林那会儿是梦,还是现在林茵魂断水坡村是梦,他得弄清楚不是?好好的人说残就残,说没就没,以后也保不准会不会发生更糟的事,所以他更得弄清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