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火葬场，总有一个追不回来》七片

31、031

　　贺宸睡得沉，栾青云那一脚太轻，愣是没将人弄醒。

　　栾青云一只手搭在笔记本边沿，半边身子微侧，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朝着明杳的方向，眼神暗含打量。

　　他打量的眼神并不会让人不舒服，时间也没有特别长，很自然地朝明杳抬了抬眉梢：“明杳？”

　　明杳眼尾微挑，她觉得自己应该并不认识这人，但因为记忆有些模糊的缘故，也不敢百分百确定。

　　而随着那一声“明杳”，陷在沙发里的某只生物，反应似乎比明杳本人还大——

　　贺宸露出薄毯的那只手，突然动了动，抓住一个抱枕，修长白皙的手指陷进柔软的抱枕里，接着又松开，抬到眼睛跟前。

　　他眼睛都还没睁开，就着手背揉了揉。
　　接着有些不耐烦地，将薄毯往上拉，盖过整张脸。

　　然而几秒过后，又猛地掀开盖在脸上的薄毯。

　　惺忪的睡眼，眼白微微泛红，瞳孔则是深浓的黑。
　　也不知清醒没清醒，直勾勾地盯着明杳瞧。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困倦与哑：“明杳？”

　　“醒了？”明杳朝着沙发的方向走了几句，那俯视的角度颇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贺宸仰着脑袋看她好几十秒，才终于渐渐清醒般，打量周围环境，想起了自己是在医院。
　　他突然掀开整条盖在身上的薄毯，“你不用担心，我一点事没有。”

　　薄毯之下，陷在沙发里的身子，睡姿不算端正。
　　他上衣的下摆在睡梦中上移，露出腰腹处隐约的肌肉线条，性感十足。
　　不过他很快由仰躺改为坐直了身子，上衣下摆自然垂了下去。

　　明杳没在意这些，垂着眼哼哼了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担心你了？”

　　“没有吗？”贺宸撩着唇笑起来，散漫的声调，尾音微扬，“那可能是我梦里看到的。”

　　“……”明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所以，那‘事故现场’的血迹，真是道具？”

　　“不然呢？”贺宸从沙发里站起身来，完完整整地站在明杳跟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上衣的褶皱。

　　两人靠得挺近的，几乎只相隔了半米的距离。

　　明杳下意识退了半步，微拧着眉，目光将贺宸上下打量，确定他身上是真的没有能流血的伤口。

　　她没忍住嘀咕一句：“王满居然没看出来。”

　　“欺软怕硬的东西。”贺宸不屑地嗤了声，“但凡换个没权没势的龙套群演，真血他也能说成假血。”
　　而像贺宸这种，气势上先将他震慑住了，于是他连道具血也认不出来了。

　　明杳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摇头轻叹了声，又抬眸瞥向贺宸。

　　她比贺宸矮了大半个头，站得远了倒不明显，站得近了，她就得稍抬着下巴瞧他。

　　她下巴瘦削，眉眼也微抬着：“你这属于碰瓷吧。”

　　“又没打算敲诈勒索，也就吓唬吓唬人，而已。”贺宸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就“而已”这两个字，讽刺意味十足。
　　他担心明杳真不高兴了，又细细看她脸色，补充道：“你之后要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我自己的这口气，你不能拦着我替自己出了。”

　　明杳哼了声：“谁拦得住您贺爷？”

　　“哎，以前有个妹妹拦得住。”贺宸垂眼看着她，吊儿郎当的语气，故作惋惜，“以后恐怕只有贺爷的女人拦得住。”

　　明杳翻个白眼，心底骂一声臭不要脸。

　　旁边栾青云轻咳了声，明杳莫名就有些脸热。

　　贺宸显然是真不要脸，主动给明杳介绍：“我哥们儿，栾青云。”

　　明杳看过去：“俞城人？”

　　栾青云挑眉，算是默认。

　　明杳目光又转回贺宸身上：“你人脉还挺广啊。”

　　“玩赛车认识的，俞城有个赛车俱乐部在全国都挺有名的。”说起这个，贺宸突然想起来，“你以前不是想学赛车吗？我带你去俱乐部玩玩？”

　　明杳垂眸看他的腿：“你不是连普通车都不能开么，还能碰赛车？”

　　“俱乐部又不是只能玩赛车。”贺宸摸过黑色帽子压在脑袋上，“像那些游戏城有的，基本都有。”

　　明杳以前确实对赛车挺感兴趣的。
　　二哥玩的那些，她像个跟屁虫似的，都想学。

　　奈何赛车危险，加之她那时年纪小，江曜是怎么也不可能带她玩的。

　　后来等到明杳的年纪能去玩赛车的时候，她的心思都放在了林驭身上。

　　现在有机会，她仍是对赛车挺感兴趣的。

　　然而——

　　如果不知道贺宸哥对她的心意，她自然是可以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起去俱乐部玩。

　　知道了他的心意，她对他又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自然不乐意给他不必要的幻想。

　　明杳只是稍一拧眉，贺宸就猜出她心中所想。

　　他将帽檐转到脑后，垂眼看她那眼神，炙烈灼人。
　　他紧绷的声音，语气故作轻松：“给个机会呗？”

　　明杳真有那么点被他眼神烫到，心口稍紧了一下。

　　她眼神恍惚了几瞬，回过神时，不动声色地拒绝：“等以后有时间吧。”

　　话音落地，贺宸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失落是掩饰不住的。

　　明杳不乐意给他希望，自然也不会安抚他的失落。

　　她简单闲聊几句，就从病房离开了。

　　王满还等在门外走廊，直接迎上来，神色紧张：“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明杳神色淡淡，也不给个准信，只是轻描淡写地安抚道：“放心，他是我带去剧组的人，自然会给我面子。”

　　王满心里仍没个底，只能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堆砌各种好话。

　　病房里的贺宸，又重新跌坐进沙发里。
　　头上的黑色鸭舌帽掉下来，露出一头又黑又硬的短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又冷肃不少。

　　栾青云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声调慢慢吞吞的：“我还以为，传闻贺少暗恋的人，会是红雨。”

　　贺宸手臂大张地搭在沙发靠背上，姿态嚣张，抬起眼皮下的眼神，寡淡而不善：“你在想peach。”

　　栾青云白了他一眼：“好歹是我妹，你说话注意点。”

　　关于贺宸有个“梦中情人”的事儿，在他的朋友圈子里并不算什么秘密。

　　那源自大学时的军训，手机等娱乐设备都被没收了，睡在一个寝室的男生们闲得蛋疼，自然会聊一些令人躁动的两性话题。

　　贺宸当时竖着耳朵偷听，突然从上铺插了一嘴：你们的春梦对象，都是自己喜欢的人？

　　他身边从来不缺各色追求者，却没哪个能得他好脸色的。

　　所有人都以为贺少是不会开花的铁树。

　　这样的话问出来，瞬间就吸引一帮大老爷们注意，笃定了狂妄嚣张的贺少居然也会有春梦对象。

　　一番追问套话之后，不少人越发笃定了，贺少心里还真藏了个“梦中情人”。

　　栾青云开始也没往栾红雨身上想，毕竟两人虽然都玩赛车，但一直没太多交集，双方也都看不出那种意思。

　　可是之前在赛道上，贺宸帮红雨的赛车避开了危险，他自己却独自承受了车祸的所有后果。

　　算起来，他是红雨的救命恩人。

　　圈子里也有不少人推测，贺少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就是栾红雨。

　　人云亦云，说得连栾青云都差点信了。

　　贺宸这几年在国外治疗，对那些谣言倒是毫不知情。

　　这会儿经栾青云一问，才隐隐觉得不妙——

　　他还没放弃带明杳玩赛车呢，不能人没追上，先让那帮混小子给他把名声败坏了！

　　他摸出手机，在赛车群里发了条消息：[今晚聚聚？@全体成员]

　　贺少沉寂了两三年，乍一冒泡，依旧是一呼百应。

　　于是这一晚的俞城赛车俱乐部，热闹非凡。

　　明杳大概率也是闲得蛋疼。
　　她明面上拒绝了贺宸，只是不想和他一起去。
　　她对赛车俱乐部还挺感兴趣的，于是当天晚上，自己背地里，悄悄去了俱乐部。

　　俱乐部建在半山腰，依山而建的赛道，在夜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明杳将明杏留在酒店，独自一人开一辆红色炫酷的敞篷车上山。

　　红色敞篷车在赛道上行驶时，时不时会有造型炫酷的赛车从她后面超车，有的还会稍微慢下来，驾驶座的男人在前方冲她吹口哨。

　　等她找到俱乐部停车的地方后，旁边一辆黑色敞篷车的车门边，倚靠着一位年轻男人把玩一枚银质金属打火机，帅气十足地朝她搭讪：“美女第一次来吧？”

　　男人长相年轻帅气，身上的装扮有不少金属元素，多少让他看上去有些非主流。

　　明杳穿一身黑色劲装，抬手关了车门，右手挽了挽斜挎的黑色背包，朝男人抬了抬眉梢，“很明显？”

　　她第一次来这俱乐部，确实是不太熟悉的模样。

　　“车是新车，人是新人。”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明杳，缓缓地撩唇笑，“而且，你不是俞城本地人吧？”

　　这种装逼感十足的男人，见过大风大浪的明杳倒也没有特别讨厌。

　　银白色的钥匙圈在她指尖帅气地转了个圈，明杳笑意盎然，看上去明媚而张扬：“确实。”

　　纪然怔了怔，像被什么晃到了眼。
　　好半晌才回过神，他主动自我介绍，自愿充当导游，带明杳到处逛逛。

　　明杳对这俱乐部确实不熟，一个人玩也无聊，于是便没拒绝。

　　赛车俱乐部分为室外和室内两大区域，室外自然是用来飙车的，室内则又分为公共区域和私人包厢。

　　私人包厢用于私人聚会，公共区域则像游戏城一样，有着五花八门的游戏机子。

　　纪然一口气买了几百枚游戏币，一副东道主的姿态给她介绍各个游戏机，然后他自己先演练一遍，再让明杳上。

　　本意是想当知心大哥，哄哄小妹妹的。

　　结果明杳上手之后，他立刻看出来，这是个玩游戏的高手。

　　他掂了掂手里的游戏币，假装苦笑：“看来这次的币要用不完喽。”

　　明杳坐在一座对战游戏的机子上，握着手柄的拳头轻描淡写的前后移动，屏幕上的女战士攻势却是十足猛烈，分分钟就赢下了比赛。

　　纪然看得啧啧称奇：“还真是个高手，想试试真人对战模式么？”

　　“真人？”明杳的脑袋有一半被头盔包裹住，幽蓝色的护目镜下，一双眼睛像幽蓝色的琥珀，璀璨而明亮。
　　她侧目看过去，有些好奇：“你们俱乐部有高手？”

　　人机对战是可以选择难度的。

　　人人对战的话，万一遇到菜鸡，那简直比人机对战还不如。

　　“呃……”纪然显然是秒懂她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朝旁边游戏机里一黑人问了句：“缪尔，红雨在俱乐部没？”

　　被称为“缪尔”的黑人小伙头都没抬，一口中文相当地道，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在的吧？据说贺少组了局。”

　　明杳正在研究游戏机的更多玩法，听到敏感词，耳朵突然动了一下。
　　她倒没有立刻追问，而是等两人聊完，才故作不经意地提一句：“你们说的贺少，是什么人啊？”

　　“京市来的太子爷，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旁边机子上的缪尔结束了游戏，才抽空侧身，打量明杳。
　　他虽是黑人，长相却不健硕，反倒稍显瘦小，给人一种机灵猴精的感觉。

　　细细打量过后，缪尔突然开口问：“这位美丽的姑娘，该不会是来钓金龟婿的吧？”

　　“……”

　　明杳半掩在游戏头盔下的脸，依旧难掩绮丽绝色。
　　干净透彻的眼底，漆黑而平静，波澜不惊。
　　她倒没有刻意辩解，反倒是轻描淡写地抬了抬眉梢：“何以见得？”

　　“啧啧，”缪尔细细地看她的脸，由衷感叹，“太好看了。”

　　纪然站在两个机子中间，也跟腔：“确实好看，比栾红雨还好看。”

　　栾红雨。

　　明杳斟酌了一下这名字。

　　青对红，云对雨。

　　听着应该是和栾青云有什么关系。

　　她懒得猜，直接问：“栾红雨又是谁？”

　　“是咱们俱乐部公认的女神。她是国内女赛车手里公认的第一人，还是贺少暗恋多年的梦中情人呢！”纪然说起栾红雨，原本稍有些轻浮的语气，都不自觉正经下来，流露出由衷的钦佩。

　　贺宸，暗恋多年的，梦中情人？

　　明杳眼底兴致勃勃，正想继续八卦，却见纪然突然亮了眼，颇有些兴奋地朝着一个方向招手：“红雨！这里！”

　　明杳摘下游戏头盔，朝着他招手的方向看过去。

　　只一眼，她眼神稍怔忪了片刻。

　　走过来的女人相当年轻，大概和她差不多年纪。

　　她一头帅气短发，衬得人英气十足。

　　是那种长相酷帅，极有魅力的女人。

　　而在明杳愣神间，那女人眼神犹疑地喊了声：“明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