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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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已经露出了浅浅的鱼肚白，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太医再给孙颜诊了一次脉，额上不由冒出层层汗水。瞥了一眼一直站在后面的玉儿，他擦擦汗，站起身来，跪倒在玉儿面前。
玉儿立刻上前一步，心已经提到了喉咙：“如何？”
太医定定心神，道：“解药已经服下去了。只是要多久醒来还是要看天意了。”看着玉儿身形一颤，他连忙解释说，“她本就是大病初缓，又受此重创，身体自然不堪。所以……”他沉吟了一下，偷偷看了看玉儿的脸色。
玉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只能勉强吐出一个字：“说……”
“所以，要多久能醒来臣也没法预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玉儿的声音已经轻的有些模糊：“大概，有几成把握？”
太医沉思：“这臣说不准。古语云‘治疾者，三分医力，七分自救’。她若有求生之念，或许不久便可醒来。”
玉儿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孙颜，久久不语，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淡淡的说：“你下去吧。”
太医连忙退了下去，整个寝殿只剩了玉儿和孙颜两人。
许久，玉儿慢慢仰起头，闭上了眼睛——还好，总归人没事……
过了一会儿，她走近孙颜，在她身边坐下。
孙颜的双眼紧逼着，清秀的脸庞上泛着浓浓的苍白。玉儿握住她的手，总觉得这样或许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就在她身边。
她们在一起已经快二十年了，中间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也有过太多的分分合合。从一开始同为女子的质疑，到后来家国天下的分歧。这条路，走的真的很难。
可不管经历了什么，到最后，在生死关头面前……
或许，这就像是孙颜曾经说的——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直教人生死相许。
玉儿的声音有些哽咽，看着孙颜没有任何反应的眉目，她停顿了一下，才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这段时间，我总是会想起我们的过去，想起我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颜，遇到你，是我今生之劫，也是此生之幸。”
“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按你们的算法，应该是在天启五年。”
就这样，在孙颜的床边，玉儿开始慢慢诉说起她们两人的过去……
那年，玉儿在科尔沁小贝勒吴克善的护送下前往盛京，却在路上遇到了皮岛的明军上岸劫掠。混乱之下，他们很快就被明军打散，玉儿也被掳至皮岛，成为了战利品。
虽然那时的科尔沁还不富裕，可玉儿作为一个格格，却也一直是没吃过什么苦。所以，在那个将领的营帐里，看着他们放肆的谈论着俘虏的处置，玉儿真的近乎绝望。
这时突然产生一阵骚动，不期之中，竟是孙颜提着剑冲了进来。
想起那时的孙颜，玉儿含泪的脸上有了些笑容：“那时的你还有着孩子般的青涩，不顾后果的样子，甚至有着些小霸王的影子。……”
孙颜的猛然闯入，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乱了章法，竟没能做出任何反应。而孙颜就直直的向那个将领冲去，一脸暴怒的样子不禁有些吓人。
那个将领当时是吓坏了，也不知反抗，只惊惶的随手抓过玉儿就向孙颜推了过来。而眼看着就要撞到孙颜的刀尖上，玉儿绝望的闭上眼睛。
而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孙颜满脸的关切，虽然，还有尚未完全换掉的怒气。
原来，孙颜竟是用尽全力的急急收回了刀锋。
“我从没有告诉过你，其实那时候，在你的怀里，我真的有了一瞬的安心。或许，所有的一切从那时就已经注定了。”
而之后，孙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把事情捅到了皮岛总兵毛文龙那里，而且干脆的声明要和那个劫掠的将领，也就是耿仲明决斗。赢者将有权处置所有的俘虏。
“我当时都不敢相信的看着你。
你才十四，而那个耿仲明一副虎背熊腰的样子，显然是久经战场，显然的不公。可你却昂首自信的朝耿仲明一笑，丝毫没有半点退缩。”
也正是那一笑，让玉儿领略到一种卓然不群的风华。
结果，那场比试确实艰难，几次孙颜都险些被耿仲明败于手下。渐渐的，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孙颜的失败会成为定局的时候。孙颜却突然让出一个空挡，让耿仲明一击重击打在了她的胸口，当即她就一口血吐了出来，却也借着这个机会拔出了发簪顶上了耿仲明的眼睛。
欲取先予，就这样，尚且年少的孙颜败退了毛文龙手下第一猛将。当然，这让她救了玉儿在内的很多人，也重重打击了一下毛文龙，但也直接导致了后来毛文龙和她决裂，差点让她们都葬身皮岛，多少也是有些虑事不周。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你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重要，只打发着让我们去你那住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场比试，你被耿仲明打断了两根肋骨。
在你的住处，我第一次知道了你的名字——孙颜，也知道了你是那个一人便可拒八旗于关外的不世名将孙承宗的独女。
还记得那时，苏茉尔不解，追着问你你究竟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思救我们，结果你不胜其烦之后，用无奈又无语的眼神看着她——‘难道救人还需要理由吗？’，那一刻，我对你，好像就有了第一次心动……”
玉儿一点一点的讲述着她们的过去，从皮岛的初遇到后来渐渐相交，再到后来离开皮岛时被毛文龙追杀。那时两人拼尽全力才跑到金国的土地上，遇到前来寻找玉儿的吴克善而躲过一劫。
就这样点点滴滴的叙述着，才发现原来这曾经的过往早已渗入骨髓，一切都好似才发生在昨天……
“在关外私邸给你养伤的时候，我一夜一夜的站在窗外，听着你吹那首长相思。
长相思，摧心肝。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你只说是想起了早逝的母亲，可我听着，想起的却是那句‘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渐渐的，我终于发现——我竟然喜欢上了你，一个同为女子的你。”
玉儿低头一笑，眉眼间飘起一丝羞涩，“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害怕，害怕到明明想见你想到难以入眠，却只愿远远看着你和苏茉尔玩笑而不敢靠近。甚至到后来，你的伤好了，要回中原，我都没敢去送。只想，或许就这样今生不要再见，我就可以忘记你了。
可是，在你攻击汗王宫的时候，在你又一次全力收势才没让我倒在你剑下的时候，我才发现，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完全忘不掉的。
……”
孙颜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玉儿也惊慌，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缓缓的讲述着。太阳升起又落下，天渐渐又黑了。
怡然站在外面，透过半掩的纱窗，她看着玉儿坐在床边。即使隔得远，她也能感到玉儿此时的心境。
止不住落寞。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孙颜在照顾她，可是现在却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她而命悬一线。怡然忍不住闭上眼睛——若是事情真的无法挽回，她该怎么做？
怡然一心看着房间里，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顾眉同样心思复杂的看着她。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她看着怡然，怡然却看着别处，一如从前，有的只是错过……
亲眼目睹了怡然的死，她心冷成灰，却又无处诉说。一日一日的憋在心里，竟至最后宁愿天地与之同灭。
尤其是在反复听人议论了孙颜之后，她竟生出了杀孙颜然后再自尽的想法。
可是现在，怡然没死，自己所有的疯狂一瞬清醒，却又是大错铸成！
怡然，我该怎么做？
太阳又一次升起又落下。
“顾眉深夜来找我，告诉了我你的打算。颜，不想瞒你，那时候我真的很心寒。甚至想不顾一切的冲去找你，问问你这么多年的感情究竟算什么。
可是我却没能这么做。
因为突然发现，如果连这段感情都没有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玉儿说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只是没想到，最后倒下的人却是你……
颜，我这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在你让我和你离开的时候说出了拒绝，现在，我想弥补这个错误。不管多久，我会一直等你醒来，然后我们就一起离开这儿。像我们曾经设想的一样，去领略江南的秀丽，漠北的豪放。去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孙颜仍是没有反应，玉儿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清泪缓缓的从孙颜的眼角滑落，玉儿屏住呼吸看着孙颜，握着她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
孙颜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张口，便觉得喉咙有如火烧，每次呼吸都像刀割一样。看着玉儿憔悴的脸，感觉着掌心温湿的热度，她眼睛有些湿润。哆嗦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一丝再喑哑不过的断句才从她喉咙里飘了出来：“玉儿……”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往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