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间gl》寒清澈

73、流逝

　　时光如流水，眨眼间，顺治六年已经悄悄到来。
　　曾经的孙颜亲手射杀南明公主一事瞬间传遍整个京城，然后沸沸扬扬数日后竟奇迹般的又平静了下来。只是，世人再看她的眼神不免变得鄙夷。
　　连龚鼎孳这种降臣，也对孙颜连连摇头——实在是太丢孙承宗的脸面了。
　　不过，风口浪尖上的孙颜却好似对这些看法都不甚在意，只是不咸不淡的应对了几次之后，就索性闭门不出了。

　　午后的阳光如轻绸软缎静静的铺满了庭院中的每一个角落。前年种下的桐花都开了，无声的飘洒出淡淡的香气。
　　怡然渐行至院中，看着孙颜静静地望着花朵出神，轻轻开口：“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颜姐姐可是在想着谁？”
　　孙颜没有回头，静默片刻，好像无声的叹息了一下，方幽幽然笑道：“这些年你的诗词越发的精进了。”
　　想当年，怡然还是一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孩子气的声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与其把时间用在读书上不如多出去四处转转。
　　想到这儿，孙颜无声的一笑，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已是沉静绵伤的怡然，心中顿时溢满了岁月流觞之感。
　　前些日子，多铎也去世了，多尔衮顿时好像苍老了许多。世事无常啊！
　　收起感伤，孙颜看着怡然：“顾眉上午就走了，你可是想和我说什么？”
　　听到顾眉，怡然失神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她小心的问：“她，可还好？”
　　孙颜点点头：“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那个夜晚之后，顾眉生生的大病了半年。半年之后，精神就渐渐好了起来，孙颜本来以为顾眉会责骂自己。可顾眉不但什么都没说，反而在身体好些了之后开始频繁的在孙颜这边走动。有些时候，孙颜也在疑惑顾眉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着，孙颜问怡然：“你究竟是做的什么打算？就这么一直拖下去？”
　　怡然沉闷的摇摇头，听到她还好，自己欢心之余也有了丝丝哀伤。她的情谊，也就如此而已。
　　她话题一转，“那颜姐姐你呢，也打算这么一直蹉跎下去？”
　　看着孙颜疑惑，怡然继续说：“颜姐姐你每日有那么多的时间独坐着沉思，我多少也看出些眉目了。”
　　孙颜颔首。
　　静日玉生烟，绵绵意不绝。温润的季节里，总是遐思不断。何况，她也无意掩藏。
　　苏茉尔还是会来敦促她做决定，原来玉儿真的很想让多尔衮消失。可自嘉定三屠之后，多尔衮并没有再做什么，尤其是多铎死后，他的眉间便布满了消沉。
　　真的还有走那一步的意义吗？
　　“颜姐姐你对于外面的事越来越懈怠，快到不闻不问了，应该就是有什么心事吧。是不是和你心中的那个人有关？”怡然突然的一问让孙颜愣住了。
　　孙颜愣愣，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我不知道。”接着她粲然一笑，仿佛有些自嘲，“不过这些年，我倒是懂得了一个道理——秀才造反，真的是三年不成。读的书越多，反而想得越多，终究也就是一事无成了。”
　　怡然知道孙颜不愿详谈，便随着一笑，含糊道：“或许颜姐姐你只是需要一个破冰的理由。”
　　一个仆从走了进来：“将军，您的信。”
　　孙颜觉得有些突然，接过信拆了开来。
　　“颜姐姐……”看着孙颜遽然惨白的脸，怡然顿生担忧。
　　孙颜木木的把信又折了起来，久久的不言不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僵硬的看向怡然：“怡然，我有事情，先走了。”
　　怡然看着孙颜的样子，很担心，跟着就想站起来，孙颜却摆了摆手，犹如梦游般的离开了。
　　怡然看着孙颜的背影，心头笼上了浓浓的担忧——难道又出事了。
　　苏茉尔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心下有些疑惑，推开房门，就见到孙颜坐在书桌前，吓得一愣。
　　马上，她心中又溢起了希望——她终于把孙颜逼到极限了。之前，不管怎么劝说孙颜，甚至反复强调这是玉儿的希望，孙颜就是下不了狠心。苏茉尔咬牙切齿之际，都不禁怀疑，孙颜这种游移的性格怎么会成了当世名将。
　　再一次失望而归之后，苏茉尔决定下一剂猛药。玉儿已经开始疑心她的行踪了，虽然她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时间也不多了，必须要速战速决。即便日后玉儿知道了真想，应该也是会感觉她的吧。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性子都太软了！
　　调整好语气，苏茉尔说沉声说：“颜小姐，不能再拖延了，既然多尔衮已经决定篡权了，多拖一日，危险便会大一分。”
　　孙颜已经深知厉害。历朝历代，从未听说会在京城周围再建一座城的，一山不容二虎便是这个道理。可多尔衮却提出要在永平建城，那目的就只有一个了——造反。
　　“他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前几日。朝廷批了以后他就去古北口狩猎了。当时他上这个折子，我们还没明白他的用意，只当是平常。可后来才知道，永平城一旦建好了，他就可以随时拿下京城，所以才慌了手脚。”苏茉尔双手撑在桌上，前倾的看着孙颜，“真的不能再犹豫了！等到事发就晚了！”
　　一点一点，孙颜攥死了手里那张纸，终于，点点头：“我明天就去古北口。”
　　还好是在深夜，要不然，孙颜或许就能看到在她说完的那一刻，苏茉尔脸上浮现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虽然换上了猎装，多尔衮的神色还是隐隐透着疲惫，往日的风采已经被消磨了大半。多铎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一个属僚牵着马走了过来：“王爷，豫亲王已经去了，您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今天我们就陪您去行猎，权当散散心。”
　　多尔衮不声不响的牵过马，翻身而上。
　　从坐上这个位子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身体就不再完全是自己的了。身后数不清的官僚都在仰仗着他生活。为着多铎，他消沉了几日，这些人就担心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忙不迭的撺掇着来古北口散心。
　　突然不明白，曾经的辛苦倒是为了什么。
　　刚想扬鞭飞奔，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端坐在马上。
　　“你怎么来了？”
　　看着多尔衮苍老了十几岁的样子，孙颜的手颤抖了一下。但想起已经安排好的计划，她又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好久没有试试身手了，就想和你一起打个猎。”
　　悠悠的，多尔衮面上如春日融雪，流出了淡淡的温暖。
　　“好，那我们就一起吧。”
　　嗖！嗖！两声弓弦之声过，天上应声掉下两只大雁。一只被一箭穿心，另一只则是一箭贯穿双目。
　　多尔衮忍不住击掌一赞：“好！”一箭贯穿双目，孙颜实在是让他又惊艳了一次，。
　　孙颜转头，多尔衮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他似乎看到她眼中闪过了一瞬的怜悯，旋即，就听到孙颜平淡的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你的箭法也很让人惊叹。”
　　说完，孙颜就拨马快速向前冲去，多尔心头轻快许多，由衷一笑，马上也跟了上去。
　　孙颜似乎不满足于寻常的野兔麋鹿，一味的向深山中钻去，多尔衮紧跟着她，两人渐渐的和后面的随从拉开了距离。
　　终于，在不知道走了多远之后，孙颜的速度慢了下来。多尔衮打量着周围，也没用发现什么珍禽异兽。便转头看向孙颜：“这里没有……”话未说完，他已经整个人呆住了。
　　孙颜已经张开了弓，泛着寒光的箭头直直的指着他。
　　愣了片刻之后，多尔衮忽然明白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竟然不愤怒。
　　声音平静的不可思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孙颜握着弓的手有些发白，只能低声道：“你知道原因。”
　　多尔衮笑了，不再说什么。
　　是了，自己做了那么多错事，俗话说的对，欠了的，总是要还。
　　看着多尔衮不再言语，孙颜却下不了手了。
　　即便再不情愿，她也杀过人。那一张张面孔面对死亡时，或绝望，或愤怒，或不甘，却没有一张会像多尔衮这样——好似已经看破了一切。
　　“还不动手？”
　　“你就不试着反抗？”
　　“我相信我看中的女人，她不会失手的。”
　　孙颜的手白的更厉害了，连脸色也苍白到了极致。这时，后面隐隐的传来几声嘶鸣，随从们快赶到了。孙颜手一抖，勒紧了的弓弦脱手而出。
　　嗖！
　　伴随着破空的声响，多尔衮从马上倒了下来……
　　万历十四年，他生于赫图阿拉。四年后，他的父亲称王，他变成了世人眼中命比金贵的王子。
　　十五岁时，疼爱他的父亲去世。随之而来的，是母亲被自己最敬爱的哥哥逼死。那一年，他失去了所仰仗的一切，只剩一个鲁莽的哥哥和一个更加年幼的弟弟。
　　生存，真的很难。
　　十六岁，随军出战获敖木伦大捷，俘众万余，以功赐号墨尔根戴青(意为聪明的统帅)，封固山贝勒。
　　十九岁，掌管吏部。
　　……
　　在血雨腥风中成长起来的少年，不仅文武双全，而且品质优秀。
　　而后，他遇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女子。
　　再而后，他站上了权力的巅峰，指点江山，万人膜拜。可是人后，心依旧空虚。
　　现在，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死了，自己一个孩子都没有留下，最心爱的女人射出了致命的一箭……
　　“王爷！”随从们赶过来，却见到多尔衮倒了下去，震惊之后，就向孙颜冲去。
　　“不要动她！”多尔衮拼着仅剩的力量喊道，“所有人不要动她！”说着，他笑着看向孙颜，“你失准了。”
　　孙颜手抖了，这么近的距离，却没能一箭穿心，立时致命……
　　但那只箭也射穿了边上的动脉，对于多尔衮，也就是能多说几句话了。
　　能说什么呢？多尔衮突然觉得有些滑稽，一切都要结束了，他其实，无话可说。
　　皇太极，其实，我真的无意于权势的。
　　生命即将流光，多尔衮突然想起一件事：“颜，离开玉儿，宸妃……”
　　孙颜聚起全部精神，也没听清多尔衮下面的话。随即，多尔衮撑着身体的手臂垂了下去，身体接着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作者有话说

Merry Christmas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