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间gl》寒清澈

49、第四十八章

　　铛！白玉花从手中滑落，一片花瓣应声而断。
　　怔楞的看着花朵掉落，孙颜猛的惊醒。她一把抓过手边的披风，急速的走向门口。但在她准备打开门的那一刻，门却自己打开了。玉儿整装的冲了进来。
　　冷不防的对视上对方的眼睛，两人都是一楞。
　　玉儿推开门的手还停在那里，看看孙颜的样子，她回过神来，点头：“马匹已经准备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孙颜有一瞬的错觉，好像又回到了两人逃离皮岛的时候，无言的默契。
　　也没有再说什么，她一点头也紧跟着玉儿就走了出去。
　　一路的日夜兼程，马都累死了好几匹。每过一天，孙颜的眼睛就越深，数日的奔波劳顿好像都感觉不到一般。
　　再一次停下来休息，饶是那些侍卫都是久经锤炼，也忍不住露出了些疲态。三三两两的靠在树边休息。孙颜也靠在一个角落，独自紧锁着眉头。玉儿看看她，从马褡子里倒出一碗参茶，走到孙颜面前：“不要太勉强，你自己的身体重要。”
　　孙颜抬起头，看看玉儿，紧锁的眉头下那双清澈的眼睛渐渐流露出了一点波动。缓缓靠在玉儿身上，孙颜喃喃：“玉儿，我真的害怕……”
　　退下那层伪装的坚强，孙颜，也只是孙颜。
　　玉儿温柔的抱住她：“会没事的。”
　　终于赶到了高阳城下，看着还密密的围在城外的清军。孙颜终于一口气吐了出来——总算赶上了。
　　夕阳落下，破损的城墙被拉出了长长影子，分外的苍凉。
　　孙颜遥望着高阳城——城门楼的房顶还是像从前一样少了一个角，城墙上斑驳的痕迹也是依稀可以看到。如果不是周围的清军，那就该和记忆中的一般颜色了。总也没想到，一走竟然就是这么多年……
　　人说狐死首丘，落叶归根。不管是谁，在外漂泊久了，再见家乡都会有这种浓郁的乡愁。
　　拨转了马头，孙颜平缓的说：“我们去找多尔衮吧。”
　　看着孙颜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玉儿心里的悬了好久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人瞬间轻松了许多。
　　路上，玉儿打破了一直以来的那种沉闷，第一次开口讨论这件事。
　　“你有什么打算吗？”
　　“先看看多尔衮的态度，尽可能的消弭这一战。”
　　“皇太极的旨意是要拿下高阳，”斟酌了一下言辞，玉儿沉声说，“他的意思是要么伯父投降，要么……杀。”
　　孙颜沉默后说：“我知道。”来的路上，她已经想了很多，高阳并非战略要地，此中关节，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会尽量劝说父亲的。”

　　“你说什么？！！”孙颜的脸色变的煞白。
　　驻守营帐的副将又重复了一遍：“王爷带人去城里了。”
　　玉儿也不敢相信，按耐着心底的恐惧她问着：“军队不是都在城外吗？多尔衮怎么进城了？”
　　副将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两位贵妇——怎么一听到睿亲王进了城两个人都像被雷击了一样。
　　“昨天的时候城里来了个使者，告诉王爷孙承宗拒绝投降，但是他愿一死换我们不进城。王爷同意了。算算时候现在也该完事了吧。”那个副将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为了一个孙承宗竟然在这么个小城耗了这么多天……”
　　“颜！”顾不得还在说的副将，玉儿大声呼喊着，前面，孙颜已经翻上马背奔向城里。
　　风刀割似得刮在脸上，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流出了血。孙颜一点都感觉不到了，只不停的抽打着马，快一点，再快一点……
　　十几个人站在大厅中，整栋房子却没有一丝声音，沉重的压抑笼罩着每一个人。
　　多尔衮看着中央附着白布的尸体，恍如还在梦里。
　　那个一条防线困死他们几十年的人，那个父亲至死不忘的敌人，那个即使身在直隶，威名也震动整个辽东的人……就这么去了？上前，多尔衮掀开白布，老人矍铄的脸还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只是那双睿智的眼睛永远都不会再睁开了。
　　“准备口上好的棺材，皇上说要厚葬。”静静的盖上布，多尔衮退后一步如是说。
　　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引得所有人都向门口看去……
　　孙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马背上翻下来的，意识好像在看到那块白布时就消失了，眼睛里只剩下那个被覆盖着的身躯。
　　“不能哭，不能流泪，父亲说过不喜欢看到自己哭的。”茫然的重复着这几句话，孙颜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
　　“孙颜？你怎么？”看着孙颜突然出现，多尔衮大惊之下有些乱了方寸。看着孙颜漂浮的脚步，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扶。
　　“小姐！”看着孙颜出现，管家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好像失落的魂魄终于被找了回来，他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声音是那么的凄厉。
　　多尔衮看着孙颜，边上的哭声好像砸在他的心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抱住她，安慰她。可是看到后面来的人，他还是选择站在了原地。

　　玉儿冲多尔衮点点头，多尔衮会意，带着人退了下去。
　　玉儿看着前面——孙颜还是站着那里，连动都没有动过，好像其他的一切都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原本俊秀的身形此刻只剩下单薄，脆弱的让人心疼。
　　看了好久，玉儿上前，只是轻轻的关上门然后转身离去。
　　现在孙颜需要的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而且，相信她是不会被这件事压垮的，她需要的，是时间。
　　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日出。孙颜一直站在那里。浑身已经麻痹的没有感觉了，意识才从空白中慢慢醒来。
　　从小，父亲就是严师，为了让她尽快的成长，曾把还没幼小的她一个人丢给杨涟，也曾让尚且青涩的她远赴皮岛……
　　想到这里，孙颜动了动。
　　皮岛之行她偶然遇到了玉儿，而从小远离父母的生活又让她骨子里埋下了不羁的根子，让她敢于接受和玉儿的感情。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天意。
　　爱父亲吗？说不上来。父亲几乎一直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甚至连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被人叫做孙承宗之女而不是孙颜。但是不爱吗？为什么看到那张白布，会感觉自己遗失了心？
　　抬头，孙颜看到墙上还挂着那副父亲亲手写下的字——知行合一。
　　是了，对自己而言，孙承宗是一个标榜。他身体力行的教会了自己怎么做人，怎么处事。文为帝师，武为边帅；内能除邪扬正匡扶社稷，外能御敌制胜保家卫国。父亲完美的诠释了一个士大夫的人生。在自己尚且短暂的人生里，父亲就是自己信念的全部支柱……

　　此刻玉儿和多尔衮都站在外面，玉儿会时不时的来回走动一下，而多尔衮则是一直站在一边，阴晴不定。他们彼此之间是什么也不说。
　　吱嘎，门打开了。两人同时回头——孙颜一身孝服走了出来。
　　玉儿率先迎了上去：“颜。”
　　孙颜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但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事了。”然后她看向多尔衮，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我不会怪你。”她先说了一句，好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但你杀了我的父亲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多尔衮接话：“所以？”
　　孙颜抬头，直视看着多尔衮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清澈，不带一丝杂质，但同时也很坚定：“你，配得上一个更好的睿王妃。”
　　多尔衮一愣，竟然笑了：“我以为你会选择杀我泄愤的。”
　　孙颜摇头：“这件事不能怪你，但是我们不可能继续了这也是事实。这么久以来，谢谢你。”
　　多尔衮嘴唇紧闭，一句话也不说。好久，他握紧了自己的手，好似释然的说：“没什么，我们之间，本来就只是一点利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