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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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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天真是神勇,我听他们说啊,那位龚公子可是三年没有输过了,竟然被小姐生生逼成了平局。看他们的样子,真的是目瞪口呆。”
顾眉嫣然一笑:“其实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和这种高手对战,不论输赢都是有利无弊。尤其是最后破釜一战,就算输了也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说着她脱下了身上的纱衣,递给丫鬟,随意的挑挑眉,“只是没想到竟然还赢了。”灿然的笑容突然隐去,顾眉抬起手,有些出神。
纵使精心保养,手上还是留下了那段艰辛岁月的痕迹。略显交错的纹理,昭示着那是段曾经无比辛苦的生活。现在,一切都好了,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那种辛劳的工作再也不用自己动手了。只是……也再也没有了那种祥和的平静。
形形色色的人每天出现在眼前,各式各样的夸赞充盈在耳边。但是再也唤不起曾经的欣喜,那种感觉,似乎是随着那个人,永远的停留在了凤阳……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公子,你不能进去,小姐休息了。”
“我今天一定要见她,麻烦你通融一下,顾小姐,顾小姐!”
随手披上一件外衫,顾眉走了出来,看到李兰之正和门房纠缠着。
“李公子,也已经深了,眉也想要休息了。若有什么事可否明日再说?”顾眉没多少心思应付他,只想赶紧打发了了事。
“顾小姐,”李兰之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些涨红,在烛火下更加明显,“兰之只说一句话,顾小姐。”
闻言,顾眉站定,眼神示意李兰之继续。
“我,”他有些紧张,咽咽口水,这才无比郑重的他说,“兰之望娶小姐为正室,不知顾小姐可愿意?”一句气说完,李兰之掌心已经全是汗了。
“呵呵,”顾眉呆了一下,旋即笑了,“李公子可是喝多了,来人,给李公子端杯醒酒茶。”
“不用!我很清醒!”李兰之上前握住顾眉的手,“我很认真的,我愿以三媒六聘迎你过门。”
“你放手!”突然被人握住手,顾眉顿生厌恶,声音猛地高了起来。
李兰之被顾眉的声音惊到,不知所措的松开了手。
“公子今日之言眉只做不闻,望公子好自为之。送客!”耐心耗尽,顾眉冷冷说完,便转身离开,留着李兰之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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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下才说,管仲不足道,单是其开妓馆一项,便已丢尽祖宗颜面。方公子?方公子?”黄道周侃侃而谈了半天,却见方以智似在神游,忍不住道。
“嗯,”方以智回神,歉然颔首,“在下失礼了。”
顺着方以智的目光看去,黄道周胸中了然:“方兄是在为李公子伤神吧,想李兰之诗书世家出身,竟然为一青楼女子费尽心思。太难看了。”说着他摇摇头,“要是在下,就算那顾横波站在眼前,必然也是目中有妓,心中无妓。”
一席话,黄道周说者无心,却让方以智计上心头。他随即转开了话题,只是脸上的笑容中带上了浓浓的诡谲。
“小姐?”
没等那人说完,顾眉干脆的挥手:“不见!”
本以为那日干脆的拒绝之后,李兰之应该会死心,谁成想他的思维竟是与众不同,竟然认定是顾眉担心他诚意不足。这不,唯恐世人不知般的在金陵城里大肆铺张的展示自己的诚意。顾眉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犯头风了。
“小姐,我觉得李公子很有诚意啊。虽然他尚无功名,但能有个可靠的归宿也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了。您要不考虑下?”丫鬟觉得可惜,就偷偷劝说着顾眉。
顾眉再也不耐,豁然拍案而起:“我若是只为找个好归宿还用得着来这里?!”看着丫鬟被她吓得呆在那里,顾眉顿顿,随即缓和了语气,“好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顾眉蹙起眉头——李兰之真的是很让人头疼。
“方兄,你这是带我去哪?”被方以智带着往前走,黄道周看着周围越来越香艳的境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以智神秘一笑:“眉楼。”
黄道周一惊,连忙停下脚步:“便是那顾横波所在之所?方兄啊,你怎可带我来这种烟花之地啊。”
方以智拉住想回头的黄道周:“唉,黄兄,白日你不是还说自己‘目中有妓,心中无妓’嘛。小弟自是想瞻仰一番了。”看着黄道周还想推辞,方以智故意激将说,“难道黄兄只是说说而已,实则并无此自信?”
“当然不是。”黄道周连忙梗着脖子说。
“那便是了。”方以智马上接话,“那我们赶紧走吧。”
半拖半就的拉着黄道周走进眉楼,方以智请出了顾眉。
伸手一指,方以智说:“这位就是横波姑娘。”
顾眉兴致不高。本是想回了方以智的,可不想他却拿出东林传人的声望相挟,只得打起精神应付。她略施一礼,微微颔首以示礼貌。
满意的看着黄道周愣在那里,方以智富有深意的笑笑:“黄兄,请吧。”
一上楼,方以智便拿出数坛好酒,连连的劝饮着黄道周,眼看佳人在座,黄道周也是不查,便连连饮下。
只有顾眉疑惑不已——带人来这里不停喝酒,方以智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没用多久,黄道周晃晃头,就栽倒在桌子上,完全醉了过去。
方以智这才停下手,转向顾眉阴晴难测的说:“今日方某来此,是有一事想求于小姐。”
正题来了,顾眉止住了刚刚的困意,打起精神:“方公子请说。”
方以智的笑容很深,眼睛里泛着精明的算计,让人有些寒意。
“那方某就不饶圈子了。现在李兄求亲之事已是满城皆知,顾小姐是否真以为自己可以嫁入李家了?”
克制着被方以智隐含的嘲讽所冒犯的不悦,顾眉冷冷的说:“顾眉从未打算嫁入李家,方公子若有任何担忧,大可不必。”
“好!”方以智击掌而赞,“在下等的就是小姐这句话。那小姐可有办法让李兄死心?”
“置之不理,李公子也只是一时意气,久了也就淡了。”
“日久则生变,方某另有一议,望小姐配合。”不容顾眉拒绝,方以智拿出了一沓银票,粗估已有百金之数,“而这些就当是对小姐的补偿。”
顾眉没有去看那沓银票,只是灼灼盯着方以智。
方以智故意忽略顾眉的抗拒,只是看着,和顾眉做着无声的较量。
好像过去了好久,顾眉才咬着嘴唇沉声道:“愿闻其详。”
“黄兄和在下打了个赌,赌他不逊柳下惠,即使是你顾眉也无法让他动情。而在下,”方以智笑意愈甚,“希望小姐可以证明黄兄赢了。”
顾眉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
早知顾眉反应一般,方以智神态如常的说:“当然顾小姐你也可以拒绝,但黄兄已经醉倒于你处。说出去,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你吧。”
顾眉死死的看着方以智,方以智却好像唯恐不够,继续说:“若是顾小姐肯同意,这些银票归你不说,方某可以保证在江南士子之中再也不会有人为难小姐。”
反正青楼女子也谈不上什么名节,自己又给出了这么优厚的补偿。方以智也不觉得愧疚了。
顾眉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片刻后,莞尔。
方以智没有看到期待的震惊,大感意外——他是觉得顾眉没法拒绝,可为了她的颜面,一哭二闹之类的戏码总是难免,最不济也要拍案大怒的。可她……
顾眉的眼睛深的见不到底:“好。”
第二日,金陵城便传开了一件事,黄道周不愧自诩圣人,秦淮第一名妓顾横波赤身相诱竟然都未能使其破功。留言越穿越开,随着越来越多人感慨着黄道周的自律之严,流言也变得越发香艳,对于顾眉的引诱已经是传的如同亲见。
“这是真的吗?”李兰之冲到眉楼,颤抖着问着。
他不相信,绝不相信,这肯定是谣传。顾眉不可能是那种人!他只要一个答案,只要顾眉肯否认,他就相信那是谣传。
顾眉沉默着。她每沉默一分,李兰之的心就寒一分。就在李兰之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有心的时候,顾眉开口了。
“置水于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不同的人,不同的命。”
没有辩解,李兰之脚步不稳的后退几步。顾眉没有辩解!!
是自己太天真太幼稚会去相信一个妓女纯洁,是自己太蠢太笨会把一颗心捧到她的眼前!!
算了吧,什么都结束了……
李兰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眉楼的,绝望之下,他甚至没有发现,顾眉的眼神已经冻得可以结冰了。
不管如何海誓山盟,竟是连一个流言也抵挡不住,男人之爱不过尔尔。
李兰之走了,顾眉病了。
方以智的阴险她不怕,李兰之的游移她不在乎,就算是人言的恶毒她也可以置之身外,可,越处于此种,就越想念凤阳的那份纯洁。
几日都是朦朦胧胧的,好像已经在死亡线上徘徊了。但却总差临门一脚。
还有一份羁绊未了,还有一个人,始终放不下……
就这么死……
不甘心啊……
如此几日,顾眉竟是慢慢好转了,只是眼中的寒意更重了。
“龚鼎兹求见顾小姐。”龚鼎兹又回来了。
“让他进来。”顾眉已经平静了。
“你不是来问我黄道周那件事的吧。”
“不,”龚鼎兹很从容,丝毫没有被那个流言染上桃色之气,“我只是听说顾小姐病了,所以前来问候。”
停顿一下,龚鼎兹说,“还有就是要告诉顾小姐一个消息:兰之自尽了。”
咣当,顾眉端茶的手抖了一下。
勉强定下神,她的脸色有些不屑:“你是来指责我的?”
龚鼎兹摇头:“刚好相反。鼎兹此来只为告诉小姐——流言可畏,但也会止于智者。压力只会存于一时,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顾眉自嘲:“难得还有人愿意相信我。”
龚鼎兹眼睛里泛着光芒:“我只是从未怀疑。”
话说完,龚鼎兹走了。慢慢的,顾眉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龚鼎兹,如果几年前你来和我说这番话,或许,我会感动。
但现在……我不会再接受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