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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   夜晚的天空很深,很纯净。空气中弥漫着黄土地特有的那种味道。
      孙颜坐在沙地上看着天空。天很黑,很深,没有江南的烟雨朦胧,却独有着天高地阔的苍茫。一方水土,一方风味,西北,就是这么的淳朴厚重。也只有身处此间,才能真正的领会王右丞的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还没睡?”
      孙颜没有回头,听声音便知是左良玉,她摇摇头,“睡不着。”
      听着左良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孙颜轻笑着说:“你今天好像很开心。遇到什么事了?”
      “没,”左良玉摇头,从侧面看着孙颜。
      不像其他常年混在西北的那些人的沉重沧桑,这里数月的磨练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孙颜的脸依旧是那么的清新淡雅,只是细看下去,多了一种不会给人任何压力的大气。静静的凝视着她,就如身处苍茫星海,轻灵开阔。
      左良玉嘴角上扬,仰面躺了下来,很是适意的说:“或许只是大事将成的欣喜吧。你回来之前,三边总督洪承畴将军开了个会。现在西北叛乱的那三个头目,两个已经被我们所杀,剩下的那个想来也用不了多久了。西北这边的事情终于要结束了。”左良玉看了下孙颜的脸色,旋即疑惑道,“你怎么好像有心事?不开心吗?”孙颜听到左良玉的话不仅没有如他般的欣喜,反而变得有些沉重。
      孙颜抿抿嘴:“你有没有注意到剿灭王左桂的时候,他的手下跑掉近半?”
      左良玉半支起身子:“嗯,这我知道,不仅是王左桂,另外两个的手下也跑了很多。这也没办法,他们这些叛军都在数十万之数,要想全部剿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向来这些农民军都是打掉匪首就做鸟兽散了,应该起不了什么大浪了吧。”
      孙颜吸了口气,左良玉的话也没错,可是她的心里一直有一种隐忧。
      抬起头,夜幕上好像浮出了一双眼睛——这是王左桂手下溃逃时孙颜偶然对上的一双眼睛,无助,愤恨,而又坚毅如铁。
      “西北都从崇祯二年开始叛乱,到现在都崇祯五年了。从甘肃打到宁夏,从宁夏又打到陕西……”孙颜停顿下,声音有些疲惫,“不知道还有多少地方要被波及。”
      “不要担心,”左良玉乐观的和孙颜说,“这次曹文诏将军若能胜利归来,三大头目就全部被解决了,相信全定西北必然不远。”说到这里,左良玉想起件事,“说起来,你和曹将军之间似乎有些隔河,是之前在鞑子那的原因吗?”
      孙颜凝神看了看左良玉,叹了口气才道:“不是因为那次的事。虽然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失约,但那毕竟已经过去了,他不想提,我也就不问了。可我每次看到他,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好像他在审视我。而且,每当我想接近他就总会被他仿若不经意的避开,久了我也就只能敬而远之了。”然后孙颜也躺了下去,心情放松开的说,“或许我和他就不是那种可以深交的朋友吧。”
      南阳府
      顾眉拦住一个丫鬟:“郡主还在王爷那里吗?”
      一年多的时间,顾眉出落的越发迷人,她就像一朵含苞的花朵,在岁月的浸泡下慢慢的绽放着自己的美丽,随着身体的长成越发的光艳动人。一年的时间里,顾眉一直和朱怡然待在南阳府,和她一起读书,一起习字,偶尔,也陪着她一起胡闹,生活平静而安详。因着怡然的照拂,王府上下都把顾眉做半个主子看。
      不过放松的环境并没有让顾眉懈怠下去,周围王族贵气的熏陶让她从小被培养的冷漠变得圆润自然,人也越发的让人看不透,当然这是在对怡然之外的人。
      那人看是顾眉,没敢怠慢,恭敬的回话说:“是,郡主整夜的都在照顾老王爷。”
      顾眉继续问道:“那王爷的身体如何?可有好转?”
      丫鬟摇摇头:“大夫还是那句话‘时日无多’。”
      顾眉皱了皱眉,挥退了她,自己走向了唐王的寝殿。
      推开殿门,整个宫室都被厚重的帷幕遮挡着,浑浊的空气里满是浓浓的药味,一副垂死的压抑。
      顾眉先看到躺在床上的唐王,然后看到怡然眼色茫然的坐在边上,单手撑着头,眼神有点空洞。顾眉轻轻的拉了拉怡然的衣袖:“怡然,去休息会吧,我来好了。”自从前几日医官进言唐王将不久于人世,怡然便开始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唐王,困了就在桌子上趴一会,所有的进给唐王的药她都会事先尝尝,执着的让人瞠目。而唐王,这个杀死她的父亲的祖父。
      其实早在前几年就已经开始渐渐的反应迟缓,现在更是对周围的一切皆无反应了,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有这个孙女在照顾着他。
      怡然看是顾眉,便强打着精神说:“不用了,我来就好了。”
      顾眉皱着眉头:“这里面这么沉闷,没病也能逼出病来。你总是在桌子上眯着也不是办法,再这样下去老王爷怎么样不好说,你肯定就先倒下去了。去休息一会儿,我在这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怡然的眼眶已经发黑,确实是需要休息了。
      看着顾眉的坚持,怡然犹豫了一下才说:“那我去偏殿躺一会儿,有事叫我。”
      顾眉点头:“放心吧,一切有我。”
      看着怡然已经略显消瘦的身影消失在布幕后,顾眉走到床前,看着床上的唐王:他的脸已是苍老的不像样子,应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顾眉拉了拉他的被子,脸上还是冷冷的。
      唐王这一病,平日里在他身边莺莺燕燕的侍妾们皆不见踪影,只有这个素来不被他待见的孙女日日守在他身边。看着怡然泛黑的眼圈,顾眉几次都忍不住想问她难道她就全然不介意唐王之前对她的伤害?
      先是狠心杀子,后是沉迷美姬,对自己的这两个孙辈从来不闻不问,甚至可以用冷漠来形容的唐王,垂暮之时竟然还能得到全心的照顾,该说怡然太善良还是太执着,或者,是两者兼具?
      站了许久,顾眉也觉得乏了,便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屋中的摆设。昏暗的房间里什么都是那么的沉重,几乎看不到生气。
      一会儿之后,顾眉还在神游之中就看到怡然走了进来。她起身上前握起怡然的手:“怎么才这么会儿就起来了?”向来冷漠的眉宇间都聚上了浓浓的担忧。
      怡然却是故作轻松:“我年少气盛,稍睡一会儿就醒了。想想还是来看看吧。”
      怡然的掩饰并没有任何的效果,顾眉变得面无表情:“年少气盛不是这么用的。”她盯了怡然一会,无心玩笑,越发严肃的问着怡然,:
      “怡然,你有心事吧?”
      怡然的样子显然就是没睡。都这么多天的劳累还不睡觉,显然不会简单。
      怡然抿着嘴唇,眼眸低了下来,沉默着。
      “怡然,”顾眉轻轻的扶住她的肩膀,相处了这么久顾眉都很少有这种亲昵的动作,着让怡然一震,“有什么想说的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怡然的神底还是沉沉的,显然在隐藏着什么。顾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怡然,让她的眼神和自己的交汇在一起。
      看着顾眉眼睛里的柔软和真诚,怡然终于卸下了心中的甲胄,就像泄了气了的气球一样,之前死撑起的光华不再,面上剩下的是深深的哀伤和疲惫。
      “我不能原谅祖父,”怡然缓缓的开始了叙述,“每当我看见他,我总是能想起我的父亲,想起那血腥的一刻。所以,快十年了,我们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却像仇人一样的老死不相往来。可是看着他倒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那一刻,我才想起,他是我唯一的长辈,除了哥哥外仅有的血亲了。我父母早逝,长兄如父。可是看到人家长辈疼爱着自己的孩子,我是真的羡慕,看着孙大人哪怕严词训导颜姐姐,我都会躲在一边暗暗羡慕着。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取代不了的。所以,有时候偷偷的看着他,心里就能感觉到一种踏实,毕竟,我还是有长辈的人。
      可是,现在他时日无多了,不管我愿不愿意,猛然醒来,一些东西终究是要过去了。之前,看到祖父,我还能想起父母,祖父一去,我不知道我还能以什么理由去缅怀他们。本就说不上爱,如果连恨都没有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顾眉蹲下来看着怡然:“所以你就用这种近乎折磨的方法来挽留着这段时光?”
      怡然平日里非常的活泼,带动着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的灵动,虽然顾眉还是不能完全习惯的融入进去,但即使只是在一边看着,也能感觉到那种生气勃勃。但此刻的怡然却像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抱着过去的伤痛缩在自己的角落,那么哀伤,那么的无助。
      顾眉伸了伸手,犹豫着要不要去给怡然一个拥抱,但最后他还是顿住了,只是按住怡然的肩膀:“怡然,你有世孙,有孙姑娘,还有我。以后,你还会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新老交替,世之常理,有些逝去是无法改变的。”说到这里,顾眉的语速慢了下来“但未来才是重要的,不是吗?”
      怡然听着顾眉的话,久久的沉默着。周围弥漫着顾眉身上那种淡淡的幽香,怡然好像感到了婴儿在母体中的那种温暖,她的心在渐渐宁静了下来。
      好久,顾眉都麻木的没有知觉了,怡然注意到她一直蹲在那里。她起身把顾眉扶起来,没有任何的花哨,发自心底的说了句“谢谢你。”
      盘绕在心头的压抑虽没有消散,但是却有阳光透了进来,很温暖。
      顾眉笑笑:“怡然,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个谢字吗?”
      怡然也终于笑了。
      看着怡然如冬日午后阳光般柔和的笑容,顾眉也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朦胧中,顾眉好像听到一种声音:能遇到怡然,或许是自己今生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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