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间gl》寒清澈

23、第二十二章

　　深夜，马湘兰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
　　“你还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孙颜上前给马湘兰掖了掖被角：“夜里霜重，你本就身体不好，怎么还躺在这里？”
　　马湘兰轻笑着摇摇头：“这样看着外面不会那么压抑。你看天上的那道银河，牛郎织女现在就那么隔河相望，你说，他们互相看了这么久，心里会在想些什么？”
　　顺着马湘兰的目光，孙颜看着窗外的星空，清明的夜空，点缀着点点星光，清醒而又沉醉。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你是在伤怀自己？”
　　马湘兰并不回答：“以前总认为相爱却不能相拥是人世间最凄惨的事情。但是现在发现，相爱却不能相言是更加的痛苦。一个是被现实隔离了身体，另一个却是被虚幻隔断了心。”
　　孙颜再也忍不住了。
　　“既然你和王前辈能彼此相守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能再往前跨一步？你明明不是那种惧怕世俗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彼此折磨？”
　　“你……还不懂，”马湘兰的声音很轻，“相隔我们的不是世俗，只是我们自己。”
　　孙颜张了张口，没再说什么。但她实在不能理解马湘兰的思维，两个人都相爱，也不惧怕世俗，却一直选择莫名其妙的隔离。不可理解。
　　马湘兰转移了话题：“小眉还好吧？”
　　“啊？还好，怡然和她在一起。虽然怡然有时候孩子气会很重，但她心地善良，言出必行，你可以放心。”
　　“怡然？”马湘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她，究竟是什么身份？总觉得她必是出身豪门，但又没有官宦之家的那种俗气。有些琢磨不透。”
　　“怡然，”孙颜一笑，“她姓朱。”
　　马湘兰一愣，旋即也笑了：“原来如此，皇亲，难怪了。小眉是个很硬气的人，外柔内刚，想来在你们身边，她会有一个好的未来的。”

　　“你今晚睡在哪里？”顾眉给怡然收拾好房间，正打算离去，怡然问道。
　　“馆里有专门给我们下人住的地方，我一直都住在那边。”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那地方？”
　　“嗯。”面对怡然，顾眉还是有些放不开，整个人都有些拘谨。
　　怡然突然拉住顾眉：“你住的地方那么偏，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和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也觉得有些怕怕的，我们做个伴可好？”
　　顾眉正想拒绝，抬头却看到怡然笑意盈盈的眼睛，亲切，温暖，真的是，久违了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她感觉好像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好”。
　　“那好，那我们就早点休息。”本来还担心顾眉会拒绝，听到那个回答怡然也暗暗松了口气。
　　躺在床上，两人都没什么睡意，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怡然有点尴尬，试着挑起话头：“你多大了？”
　　“虚年十二。”
　　“我十四，颜姐姐十八，吴大哥……”怡然思考了一下，“好像是十九吧，记不太清了。”
　　“你好像和孙姑娘感情很好。”
　　“嗯，她是我除了哥哥之外最亲近的人。她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忧郁的。”说起孙颜，怡然立刻变得兴致勃勃，“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还帮我打了一架。其实那次是我淘气，故意让家丁们满大街的追着我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救命。结果颜姐姐真的以为我是被恶人欺负了，上去就把他们都打翻在地。
　　她是从一边的楼上跳下来的，不到三招就把那些人打的倒地不起。还记得，她那时候穿的是一身白色长衫，手里一柄长剑，样子真的是潇洒……”
　　“呵。”转头看着怡然一脸的兴奋，顾眉轻笑出声。
　　怡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颜姐姐说的对，我的孩子气还真的是太重了。”
　　“你性格这么开朗，想必令尊必是从小就对你关怀备至吧。”顾眉很是羡慕怡然，想着自己的过去：父亲是个赌徒，为了赌资把便把尚且年幼的自己卖给别人。从小便在鞭子和板子的敲打下长大，稍有不慎便是一顿毒打。慢慢的，再看着周围的人，自己的心都变得像冰块一样。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的关心，只有小心翼翼的才能如履薄冰的活下去。
　　这种生活还是在遇到马湘兰的时候才有些好转，但马湘兰也不是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大部分时候她也只是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可用之才来培养，要是做得不好也会被她责罚。不过这样也已经让她很是感激了，毕竟比起之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能在马湘兰身边已经是万分的幸运了。
　　所以看着怡然一直是这么开心的笑着，可以不加掩饰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情，大方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而不用去担心会被人责骂。顾眉羡慕极了。
　　怡然却一直沉默着。
　　“我父亲很早很早就去世了，而且，”怡然的声音很沉，没有波动，彷如一潭死水，静静的透着压抑，“是被我的祖父杀掉的。”
　　顾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杀人？这是”她的嘴唇有些发抖，“这是要偿命的！”
　　怡然转过头看着顾眉，伸手抚了下她的头发：“小眉，我姓朱，我祖父是现在的唐王。”
　　顾眉如遭雷击。虽然之前就知道他们几个应是出身富贵，可是怡然，怡然竟然是皇室，这太出乎预料了。
　　感觉着顾眉的身体有些颤抖，怡然顿了一下，温柔的把她揽进怀中。
　　“你不用怕，大明国从不缺王爷，我们家也就是顶着个王爷头衔吃些俸禄罢了。”
　　“可你们还是龙子凤孙。”
　　怡然考虑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说了下去：“在我还小的时候，就经常听到府里的下人议论父王是不得祖父宠爱的，迟早会被废去世子之位。王府里的人见风使舵，眼见着我们不得宠就时不时的给我们脸色看。父王一直都是唉声叹气的，也没有办法。只有哥哥整天哄着我开心。
　　那时候，已经觉得日子不可能更坏了。可是有一天，父王喝下了一杯祖父赏赐的酒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我就在边上，亲眼看着父王嘴里喷出那些鲜红，眼睛慢慢的暗淡下去。他的眼睛就一直那么盯着我。我全身都在抖，抖的不像是自己的了，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就只能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父王在我面前断了气。从那天开始，我夜夜梦魇缠身，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父王全身是血的向我走来。
　　后来，是哥哥每天不眠不休的守在我身边，抱着我，我才能浅眠一会。那段时间，我们身边的丫头都说父王死了，下一个就是哥哥了。我好害怕，好害怕。万一哥哥再离我而去，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可是哥哥只是一力的安慰着我不会有事，他会一直陪着我。
　　现在想来，那时候每天的饭菜都是哥哥先用银针试毒之后才拿来给我吃。他也才只有十岁而已，我都想象不到他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这种生活直到大学士叶向高禀明神宗皇帝，神宗下旨赐死杀害父王的王府姬妾，并立哥哥为世孙之后才算结束。日子也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不过那段胆战心惊的日子过去不久，哥哥便开始醉心政务，并且加入了叶大学士门下，和东林党人频繁的交往。也就慢慢顾不上我了。
　　身边的下人倒是从以前的倨傲瞬时变得一味的谄媚，那些嘴脸真让人厌烦。我只能不停的找麻烦，闯祸来吸引哥哥的注意。只有每次闯祸之后哥哥摸着我的头，笑着和我说‘下次注意’的时候我才能感到一些温暖。
　　再后来，就遇到了颜姐姐。她既能像哥哥那么包容我，也会在我闯祸之后训斥我。呵呵，说起来刚开始她训斥我的时候我还是一脸的不服气。但是，有一次我真的闯了祸，被人家追杀。是颜姐姐及时出现，和那些人一场恶斗，硬生生的把我救回了王府。回到府里，我才发现颜姐姐背后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为了救我，她竟是差点丧命。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真正的把她当做了姐姐。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她温和，沉静，博学，多才……真的是很优秀的人。”
　　听着怡然的叙述，顾眉被触动了。怡然竟然也有这么悲剧的过去。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抱着怡然，或许，她们都是需要安慰的人。

　　吴三桂轻轻推开房门：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去睡？”
　　孙颜轻轻摇摇头，看着好像已经睡着的马湘兰，拉着吴三桂走到一边。
　　“睡不着，你怎么来了。”
　　“我也是睡不着，走到窗外竟然看到你坐在这里就进来看看。情况怎么样？”
　　“睡着了。”孙颜看着马湘兰，“她的病是心病啊，哀莫大于心死，这次的姑苏之行她真的是想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了。”
　　吴三桂长叹一口气：“三十年的等待了，王前辈都七十高龄了。可惜了。”说着，他看到马湘兰的被子有些滑落，便上前拾起被角，一不小心，竟然碰到了马湘兰的手。
　　冰冷的手瞬时让吴三桂的眼睛放大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的慢慢把手伸到马湘兰的鼻子下面。
　　没有丝毫的鼻息……
　　孙颜先是怔愣，马上就激动的跑了过来，拉着马湘兰的手：“马前辈，马前辈……”剧烈的摇晃中，马湘兰的手里掉出了一张纸。孙颜捡起来打开。
　　“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王郎，若有来生，你我可否不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