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间gl》寒清澈

20、第十九章

　　“湖水连天天连水，秋来分外澄清。君山自是小蓬瀛，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帝子有灵能鼓瑟，凄然依旧伤情。微闻兰芷动芳馨，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船头的吴三桂掀帘步入舱内，“传说中的洞庭美景确实名不虚传。”
　　“嗯，嗯。”嘴里还含着半块桂花糕的怡然含糊不清的附和道。
　　孙颜轻笑一声，伸手擦了下怡然嘴边的点心屑。
　　“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怡然不好意思的笑笑：“这里的吃的真的不错，比府里的那些厨子好多了，我都从不知道萝卜也可以做的这么好吃的。”说着又拿起边上的一块萝卜干。
　　看着怡然毫不含蓄的吃相，孙颜和吴三桂相视一笑。
　　吴三桂来到孙颜身边：“偶尔像这样子远离纷争，自由的徜徉在天地之间确实让人心旷神怡。”几日的共游吴三桂和孙颜已经很默契的不再提之前的事情，彼此的称呼也不那么拘谨，“颜，那我们下面要去哪里？”
　　“问怡然吧，这次出游是她要求的，就让她拿主意吧。”孙颜边笑着，边又给怡然递过一杯茶。
　　“去哪？”怡然放下手中的吃食重复道，“唉，船家，现在什么地方比较好玩？”
　　船家走进舱内：“要说好玩，在这个季节最近这附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要是你们肯沿江而下，到了南京城，那里秦淮河畔的小吃和花船都是最有名的。”
　　“那好玩吗？”怡然兴致勃勃的问道。
　　孙颜一看，忍不住调笑道：“怡然，你这样子哪还有郡主该有的样子。”
　　怡然一听，脸色微赧，扯着孙颜的衣袖：“颜姐姐。。”
　　船家憨憨的笑着说：“这个客官倒是不用担心，南京夫子庙的小吃算是咱们江浙一绝，尤其是秦淮河畔的风景那可也是绝无仅有的。”
　　“那好，那我们就去南京。”不再犹豫，怡然当即下了决定。

　　怡然一行人沿着秦淮河畔漫步向前走去。
　　吴三桂一身劲装，一顶金冠束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望便知是武中高手。孙颜没有吴三桂那么刚硬，一身浅色儒装，青巾束发，却也一副翩翩公子之气。
　　而怡然虽和孙颜打扮相近，但因着她身上的那种稚气，加上她一路不安分的四处张望，倒是让人当做是谁家的稚龄书童了。
　　三人走在一起，不俗的气度也颇惹人眼球。
　　夜晚的秦淮河畔花灯遍布，一片姹紫嫣红，各色华服男子混迹其中，夹杂着娇媚女子的娇声怯笑，一片靡靡之气。
　　“飘香姑娘见客了！”忽听一声高呼，人群立刻一片骚动，纷纷朝着一座花楼涌去。
　　怡然被一个摊子上的小玩意吸引住，没来得及反应，被人群一冲撞，险些摔倒，孙颜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才险险的站住。
　　“这些人都是去做什么的，跑这么急。”怡然惊魂甫定，抚着自己的胸口问道。
　　吴三桂拉住一个人：“兄台，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看着吴三桂他们，笑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今晚秦淮第一名妓花魁飘香姑娘见客，若有谁能在今晚的文采比试上胜出，便可成为飘香姑娘的入幕之宾，所以我们都想赶去试下运气呢。兄台几个看起来也是读书人，何不也去一试？”
　　“比试？”孙颜一把展开了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个飘香姑娘倒是很有几分文雅之气。既然来了，我们也去看下如何？我倒是很好奇这秦淮第一名妓究竟是何面目。”
　　丢给龟奴一锭金子，三人来到二楼中一角坐定，放眼望去，整个花楼已是人声鼎沸，甚至连角落都站满了人，看各个雅座中人，竟然不乏朝中大员。
　　吴三桂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豫：“我们在辽东浴血奋战，他们却在此享乐，还有脸在朝廷上对我们指手画脚！”
　　孙颜却突然示意吴三桂噤声，这时边上的包厢传来一个谄媚的声音：“阁老大人不辞辛劳来此，下官无以为敬，先满饮此杯。”
　　另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说：“老夫倒是好奇你们这个秦淮第一名妓到底是什么样子，不知是否真的像传说中所言那么与众不同。”
　　“这个，大人您看了就知道了，肯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听到这里，孙颜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迎着吴三桂惊异的目光淡然吐出三个字：“周延儒。”
　　“那是……”吴三桂一惊，“周延儒！”
　　孙颜如有所思的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正是他，皇上让他来江南催饷，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他。”
　　吴三桂心中反复，很想再说什么。值此国难，皇帝亲派内阁首辅南下催饷，可他竟然在花楼之中和地方官淫乐。这是何等的腐败。但看话到嘴边，吴三桂还是咽了回去。到底不是在辽东，对方又是内阁首辅，冲动只会带来麻烦。
　　这时楼中灯火骤息，紧接着，正中的高台上数十盏明灯同时亮起，每盏灯上都罩着琉璃灯罩，本就忽明忽暗的烛火被变得的斑驳，如梦似幻。
　　朦胧中，一个身着粉红轻纱的曼妙身影显现在高台之上。丝竹之声渐起，在悠扬的音乐中传来一阵魅惑的歌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伴随着歌声，那个女子翩然起舞，水袖轻挥，莲步轻移，流畅似行云，舒适入流水。紧接着，歌声一停，那女子挥动双臂展开水袖，莲步轻旋，宽广的衣袖飞舞的如铺撒纷扬的云霞，脚步越来越快，头上珠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腰肢柔软如柳。十六个旋连续的转出来，直直转走了人的心魄。高台上的盛开的花朵被舞袖带过，激的如漫天花雨纷飞。突然，女子一个仰面倒在舞台上，一切就在这一瞬归于寂静。
　　整个花楼静的没有一丝声音，直到女子缓缓起身，众人才从沉迷中清醒过来，人群中开始爆发一种雷霆般的叫好声。
　　听到掌声，孙颜也才回过神。
　　“一舞惊魂，恍若天人，秦淮第一名妓确实名不虚传！”
　　吴三桂也才回神：“当年梅妃一曲惊鸿舞被玄宗称为梅精，曾经还当做是后人夸大其词，没想到舞蹈确实可以如此摄人心魄。”
　　这时怡然扯了扯孙颜的衣袖。
　　“颜姐姐，你看那人是不是很眼熟？”
　　孙颜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钱谦益？”
　　今晚是什么日子？怎么碰到这么多人？
　　此时鸨母走上台前。
　　“各位公子，我们飘香今日打算以文会友，哪位公子若是可以胜出便可成为飘香的入幕之宾。”
　　鸨母话音刚落，台下就一阵起哄“那就快开始吧！”“知道了！”“不要耽误时间了！”
　　此时飘香上前，曼然一礼道：“奴家自知各位公子都是饱读诗书，奴家自知不如，今日就以对联为题，哪位公子对上的对子最多最好便可。”说完便萦萦一笑，眼神说不清的娇媚。
　　这飘香的声音本已是说不出的柔软，再加上最后的那一笑，不知多少男子要拜倒在她的裙下了。
　　吴三桂却回头冲孙颜一笑：“可惜了刚刚那舞。”
　　“喔？如此美女，吴兄竟不动心？”孙颜故意反问道。
　　吴三桂随意的端起桌上的茶：“美则美矣，失之底蕴，太过谦卑了，不过一玩物耳。”
　　孙颜也笑笑：“确实是太过谦卑了。风骨风骨，有风韵缺骨气总是落于凡品。”
　　这时听到台上出题：“禾花何如荷花美。不知哪位公子可以对上下联？”
　　话音刚落，便听钱谦益扬声道：“莓子每比梅子酸。”
　　这时吴三桂才注意到钱谦益，登时不悦。
　　“他怎么在这儿？”
　　“自从被周延儒他们赶走后，他不就来南京当个闲人了。”孙颜故意避而不谈重点。
　　吴三桂有些气滞：“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烟花之地。”话一说完，吴三桂就看到孙颜的脸色已现阴沉，略一顿也不再言语。
　　“那下一题：船载橹、橹摇船，橹动而船行。”
　　“线穿针、针引线，线缝而线缀。”对上的人还是钱谦益。
　　端起手中的茶，孙颜轻描淡写道：“对的还算工整，就是有些小气了。”
　　“鱼钓钓鱼鱼骇钓。”
　　“马鞭鞭马马惊鞭。”
　　“白鸟忘饥，任林间云去云来、云来云去。”
　　“青山无语，看世上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那最后一联，”连出了几个对子，竟然都是话音刚落就被钱谦益接对，飘香灿然一笑抛出了最后一题“日在东，月在西，天上生成明字。”
　　“子居右，女居左，世间配定好人。”钱谦益不仅立刻对上了，还对的若有所指，不禁让周围的人一阵惊叹。
　　“这钱谦益确实有几分文采，看来今晚胜负已定了。”吴三桂不阴不阳的说。
　　这钱谦益是现在东林党的骨干，周延儒这人素来名声不佳，来这里也算可以接受，可钱谦益……
　　还对那些花花绿绿的对子，全无半点豪气！
　　“这倒未必。”孙颜倒是若有所指的看了一下旁边。
　　吴三桂好奇之下凝神一听。
　　“这个飘香我要了。”
　　“嘿嘿，大人，这，，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嘛。”
　　“喔？那大人是想替皇上分忧，准备凑齐那一百万两的军饷？”
　　“大人，这？”
　　“余有回天之力，今上乃羲皇上人。大人自知该做些什么。”
　　“好，好，有大人这句话小的就放心了，您放心吧，今晚飘香姑娘必是您的。”
　　吴三桂犹豫了一下：“我们要去提醒钱谦益吗？”遇上周延儒，恐怕他会有麻烦。
　　孙颜的神色很冷漠，她反问吴三桂：“有这个必要吗？“
　　吴三桂一愣，继而一笑：“确实没这个必要，狗咬狗而已。”
　　“老师他们竟然会有这样的弟子，也难怪东林党现在寂静无闻了。”纵是极力掩饰，孙颜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一种厌恶，“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朱怡然早在他们开始对对子的时候就已经兴致寡然了，现在听到孙颜说要走，立即开心道：“好啊，那我们走吧，这边真的没意思，我们继续沿着刚刚的路走，我之前还看到一家卖面具的摊子不错，我们去挑些面具吧。”
　　走出楼中，看着外面依旧璀璨的灯火，听着里面传来的嬉闹声，想起那些倒在辽东的将士，吴三桂终于一声长叹，孙颜也慢慢吟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苍凉的声音：“自古侠女出风流，谁道商女不识天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