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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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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传来打更的棒鼓声,当,当,当。
夜,已经很深的看不到颜色。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轻轻的吟了半首诗,玉儿垂首——白玉般的纤细手指附在墨色的琴弦上,修长的指间却让人感觉到一种空洞。
还记得那日品箫赏梅,孙颜伸手接过那管玉箫,两只白皙的手借着通透的碧玉连接在一起,纯净的让人沉醉。看着孙颜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春风拂面的浅笑,刹那间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了心神。记忆中,孙颜的样子大多是那么温文。低眉浅笑间已是动人心脾。
忍不住拨动起琴弦。
山之高,月出小。月出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飘渺的歌声渐行渐远,思绪也变的恍惚。仿佛回到四年前的那个雨天……
急急的雨滴敲打在屋顶上,叮叮当当的作响。天地间的草木清新之气被水汽冲的弥散而开,一股清洌冷香充盈在身边。看着窗边树影印照着的那个修长的身影,一身月白底色绣浅绿幽兰长衫,手中盈盈握着那管碧箫,不做装扮的身影清灵的不似人间应有。一首悠扬的曲子慢慢的飘散在天地间。
曲声消弭的时候,眼前人暮然回首,那一抹浅笑直入眼帘,心,似乎就是在那一刻沉沦。
一切的开始好像就是那么自然,不知不觉中已经无法放开。闭上眼睛,总能感觉到身上的那种气息若有似无的环绕在身边。忍不住张开双臂,却发现只是自己的幻觉。心头萦绕的只剩下苦涩和失落。
摸着手下的琴弦,颜,你现在身在何方?
苏茉儿端着一碗参汤走进寝宫。看着玉儿仍旧坐在桌前,摇曳的烛火映忽明忽暗的映照在她的脸上,突然间不知究竟是该进还是该退。自从孙颜走后,人前的玉儿八面玲珑,接人待物游刃有余。但每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却会变的冷清的让人心疼。都不知这已经是第几个深夜无眠的夜晚了。
“格格,夜已经深了,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去给大福晋请安。”苏茉儿还是走上前轻声唤道。
从沉思中抬头,玉儿看着苏茉儿日渐沉稳的神情,欣慰一笑——苏茉尔做的很好。
“看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我再过会儿去睡,现在还没什么睡意。”
苏茉儿只是取了一件披风给玉儿披上:“等格格一起吧,不在乎这一点了。”
玉儿会心一笑:“苏茉儿,你有没有发现你都快有宫里那些老人的感觉了?沉稳的都不像你了。”
苏茉儿颔首一笑:“格格是笑我之前的不懂事吧。”
“哪里?”玉儿起身,拉着苏茉儿离开窗边,“只是觉得你的变化太大了,一时有些感慨而已。”
苏茉儿微微一笑说:“苏茉儿从小父母双亡,格格您能把我带在身边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之前您不把苏茉儿当奴才看,苏茉儿感觉的出来,既然你都不在意,我也就乐的撒撒娇。
总觉得您是我唯一的亲人,总想让我们之间能像真正的姐妹一样坦然开心。现在,”苏茉尔迟疑了,“说句犯忌的话,其实我还在怀疑您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但是这些日子来,看着您的变化,看着身边的人和事,我也知道事情已经无可回转了。
虽然不情愿,但是我仔细想过了,既然您已经决定不再过之前的那种生活了,怎么说我都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肆意妄为了。我懂得不多,但也看得出来现在形势险峻,格格您都要万事谨慎,那我也只能收敛做人了。”她走近玉儿,、“格格,这么多年的相处,苏茉儿早已将您当做亲生姐姐般的敬重。这几天我仔细想过了,后面的路一定会很难走,但不论如何,苏茉儿都会一直守在您的身边,尽我所能的支持着您。因为在我心里早已把你当做了我唯一的亲人。”
“苏茉儿”玉儿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伸手握住苏茉儿的手,“有你在身边,是我今生之幸。”
苏茉儿没说什么,只是反手握住玉儿的手。
在这冷清的夜晚,相握的手掌却传出一种温度,慢慢的温暖着两人的心。
“嬷嬷,不知姑妈情况如何?”一早,玉儿又来到中宫给哲哲问安,哲哲这几日头风发作,一直卧床不起,玉儿便一直在旁侍奉汤药。
“昨日我从明国那边的医书上找了些食补的方子,太医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苏茉尔已经去做了,一会儿拿来让姑妈用下。总不怎么吃东西对身体也不好。”
“那就麻烦福晋了。唉,同是自家人怎么就不见娜木钟福晋来,真是辛苦您了。”想着娜木钟的冷淡,哲哲身边的嬷嬷抬手拭了下酸涩的眼角。
“娜木钟毕竟年纪还小,过几年也该好了。”
“你们让开!我要见大福晋!”门口突然有人大声叫嚷着,紧接着一个女子气冲冲的冲了进来。
嬷嬷赶紧迎了上去,低声劝慰道:“大福晋身体不适,正在休息,侧福晋您有什么事可以改日再来。”
来人毫不客气的甩开了嬷嬷的手:“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今天这事我就要说个清楚,仗着自己博尔济吉特的出身了不起吗?我告诉你,今天要是大福晋不能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大汗那里说理,我还不信我就任她娜木钟欺负。”
玉儿的眉头皱了起来,来的人正是汗王长子豪格之母乌拉纳拉马克塔,仗着自己有皇长子,她素日就不怎么知道收敛,和同样跋扈的娜木钟已是势同水火,看得出来今天两人又闹上了。
玉儿上前:“可问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马克塔冷冷斜了一眼玉儿,一声冷哼:“又是一个博尔济吉特!我也不怕告诉你,今天一早我的婢女拿着大汗赏赐的锦缎碰上了娜木钟,娜木钟她竟然无端端的寻衅把我的婢女推到了河里。你说这个帐该怎么算?那可是大汗新赏下来的锦缎。”马克塔憋了一肚子气,去找娜木钟算账,娜木钟偏说是自己婢女不长眼撞了上来,混乱之下那婢女自己掉进河里的。真是岂有此理!
“原来如此?”玉儿温和一笑,“不过几匹锦缎而已,妹妹这里也有汗王赏下来的例份,姐姐如不嫌弃,可先拿去用。”
玉儿的温和到让马克塔一滞,本来做好准备大闹一场,甚至想好了去汗王那里诉苦,可玉儿这种和煦的态度反倒让她的怒气像出在了棉花上,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玉儿继续说道:“近日大福晋确实身体不适,想来姐姐若不是气急也不会来此困扰大福晋,既然姐姐都说了我们都是博尔济吉特氏,那妹妹就代娜木钟赔礼了。不知这样可好?”
“这,”玉儿话都这么说了,再纠缠下去马克塔自己也确实是无话可说了。她只能尴尬的笑笑,“这事也怪姐姐一时气急了,既然妹妹都这么说了,姐姐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那就不打扰大福晋静养了。”
“那妹妹恭送姐姐。”
“福晋?”看着马克塔离开,嬷嬷忍不住疑问道。那些锦缎在金国很是难得,即使对于宫嫔也算的上珍贵,玉儿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拿来给了马克塔。
“没什么,姑妈静养最重要。”玉儿只是轻言一语的带过了这个话题。
这波还未平,就听到有一个当当的脚步声传来。
“玉儿,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说这话的人正是娜木钟。
“福晋,”嬷嬷刚想上前劝阻就被玉儿一拉,后头一看——玉儿正浅笑着看着她。
“嬷嬷,可以让我们私下说几句话吗?”
看着玉儿了然的表情,嬷嬷点点头。娜木钟只是很不屑的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看着嬷嬷退去,玉儿上前对着娜木钟说:“妹妹是嫌弃汗王的宠爱了?”
娜木钟一惊之下回头:“你说什么呢?!”
玉儿慢悠悠的说:“那何苦招惹马克塔?现在姑妈正在病中,必无精神料理此事,若马克塔一状告到汗王那里,不管妹妹是否有理恐怕都会让汗王觉得不是大体。现在汗王正在为朝廷上的事烦心,妹妹却在此事更生事端,岂不是嫌弃汗王宠爱,想让汗王介怀吗?”
“你,”玉儿的这一席话让娜木钟生生的无话可说。好久,她一甩袖子,“哼,我是不会领情的。”说完就气冲冲的离开了。
“格格,”苏茉儿正好端着膳食进来,看着一脸怒气的娜木钟,便有些疑惑的问,“为何不让她们两虎相争,我们坐收渔利呢?”
玉儿只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有些时候与人为善的得益者终究还是会是自己。”
这时一个宫婢进来回禀说:“大福晋已起,叫主子您过去。”
“知道了,马上就来。”
在哲哲床前,玉儿一勺一勺的喂哲哲自己精心准备的早膳。哲哲凝神看着玉儿,玉儿却只是一笑,低头吹了下手中的汤勺复而送至哲哲面前。
哲哲似是深思后开口道:“玉儿,姑妈身体总也不好,后宫之事总觉力不从心。”哲哲说道这里停了下来,静静的端详着玉儿。
玉儿的心中已明白了,自己的苦心经营马上就要收到结果了。但看着哲哲,她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激动。
“姑妈不过是一时不适,有福泽庇佑着想必几日之后即可恢复如初。”说着玉儿又送上一勺膳食。
看着玉儿的平静,哲哲总算放下心中最后一块石头。她淡淡一笑:“就算有福泽庇佑,眼前的事也不能不顾。玉儿你天资聪颖,是时候做些特别的事情了。”哲哲接着咽下了最后一口粥,“你且先下去吧,这件事我会和大汗说的。”
虽然心中已是波涛汹涌,玉儿仍是镇定的放下手中的碗筷:“玉儿就先告退了。”
是夜,皇太极来到了玉儿的房中。
皇太极换上了便袍,来到窗下的躺椅上坐了下来,斜斜的靠在椅背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自己的膝盖。
“玉儿,你来这儿几年了?”
“四年有余。”玉儿奉上一盏奶酪,恭顺的坐在皇太极身边,轻捶着他的双腿。
“你记得倒是清楚。那这四年,你对这宫里有什么看法?”
“大汗福晋治理有方,后宫雨露均沾,一片祥和。”
“喔?那你认为又怎么会有今早的事?”皇太极紧逼着问道。
“后宫众人性格不同,草原子女又偏于率直,磕磕碰碰自然难免,但都是小事无伤大雅。”
皇太极继续追问:“那你觉得马克塔和娜木钟谁对谁错?”
“臣妾愚见,他们都没错,娜木钟不拘小节,马克塔姐姐一时气急,都不算错,只是误会而已。”玉儿见招拆招的回答了皇太极的问题。
皇太极似笑非笑的看着玉儿——很好,回答的滴水不漏,难怪哲哲会想自己极力推荐。
皇太极悠悠然的说:“之前你一直对宫中之事能避则避,现在怎么一反常态了?”
玉儿马上就跪了下来:“玉儿少不更事,自是不敢妄议大事。只是姑妈身体不好,玉儿来此,除大汗,姑妈就是玉儿最亲近的人,玉儿只是想替姑妈分忧,若有逾矩之处,请大汗恕罪。”玉儿说话的时候头紧紧的贴在地上,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皇太极俯视着玉儿,似乎在掂量她的话有几分真假。
好久,玉儿都觉得自己的腿有些麻木了,皇太极才缓缓道:“你起来吧,没有怪你的意思。”不管玉儿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哲哲身体不好不能理事已是事实,马克塔和娜木钟性子火爆,不堪大任,其他人又是人微言轻,玉儿似乎已经是唯一的选择。况且哲哲都已经极力推荐了,自己再反对恐怕会让人认为是对科尔沁有意见。姑且不论玉儿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看来她对自己还是很是畏惧的,总归掀不起什么大浪。想到这里,皇太极终是拿定了主意。
“你姑妈今天和朕说想让你先协理后宫之事,朕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就这么办吧,哲哲身体不好的这段时间你就先领着着差事吧。”
“汗王!”
玉儿刚想说话,皇太极就挥了挥手:“不用推辞了,此事就这么办吧。你用心就是了。朕也乏了,早些歇息吧。”
“是。”玉儿也只得垂声道。
看着玉儿仍有些稚嫩的面孔,皇太极有些恍惚: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了,若是玉儿有心权势,怎会一开始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会不会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只是担心哲哲,毕竟哲哲也是科尔沁在这里的支柱。
皇太极兀自摇摇头,在这个位子上决不可大意,玉儿确实很有天分,不得不防,多一份小心也是应该的。
玉儿伺候着皇太极更衣,态度极度恭谨。只是拿起皇太极的衣服,背过身去挂到一边的时候,玉儿的嘴角才划起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