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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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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隔壁人家院子里养的犬就开始疯了一样地狂吠。天色很暗沉,灰蒙蒙的天空上密布着大片大片的乌云。
将要落雨的缘故,天气闷得慌。早起晨练的辛融不觉间热得满头大汗,他拿着汗巾胡乱在脸上一抹。
赵家老二赵益也起来了,见了辛融,轻轻柔柔地叫了一声:“阿融早!”
辛融点点头:“二哥今日去店里?”
“嗯,”赵益说,“爹让我一块跟着,所以今日起早了些。你一会要去相府吗?小公子的病……”
赵益最是关心小妹采歌,。昨日辛融去了一趟相府,说是采歌的夫君又犯了病,赵益就担心了一宿没睡好,这会主动打招呼正是要问这个。
辛融说:“二哥放心,不过是一时情绪激动,气血不畅,并无大碍。更有姐姐在一旁照料。相信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
赵益仍免不了叮嘱几句才放心下来。
送走了赵益,又重复回答了好几个人的询问,辛融才终于空下来。他回屋收拾一番,也没叫人,拿了个小包袱,徒步便往相府走。
一路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辛融总是一副认真严肃的面孔,远不如赵盛面善,但每月他总会抽一两天义诊,免费为穷苦百姓看病送药。久而久之,百姓们都格外喜爱照顾这个外冷内热的小少年。
他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人开始给他说亲事了。熟悉的人都觉得这个小少年人上进,前途不可估量,又是赵家未来的继承人,自然有许多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赵夫人听人要给辛融说亲,一点也不惊讶,就是看着自家两个亲生儿子直叹气。
——老大不小的,媳妇都讨不到!
年纪特别大了的儿子赵盛见自家娘叹气,心里清楚得很在叹什么气,却还是嬉皮笑脸的,半点不当回事;年纪有点大了的儿子赵益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一个,头几乎埋到地里去了。
赵夫人叹完气,又去问辛融本人意见。
辛融自然是推拒了的。
可还是挡不住有些姑娘听得辛融的事迹,芳心暗许。
百姓人家的女儿不拘泥养在深闺不出门的道理,辛融走在路上,总能遇到娇羞掩面的小姑娘偷偷打量。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他目不斜视,浑然不觉,一门心思想着接下来的行程。
到相府门口,无需出示什么证明,门房护卫都认得他,他礼貌地打声招呼,门房就直接放行了。
他轻车熟路到了怀与院子门口,采歌已经在等着他。
辛融按照惯例问:“药喝了吗?”
“哄着喝下了,这会还没醒。”
辛融点头,又叮嘱:“小公子每日起得有些晚,早点还是要适当吃些。”
采歌就在那笑。
“阿融说的是。”
两个人推开门,入目一片漆黑,屋子里遮光很好,打开的门是唯一的光源,但不够照到放床的那一角。采歌进去点了支蜡烛,微弱的光亮起,她回头又将门关上了。
无边的黑暗里只有一支残烛摇曳的光。
两人都了解怀与犯病时不喜见光、不喜喧哗,担心影响他的病情,动作也格外小心。
辛融在山林里住了十几年,自然不惧这点黑暗,再加上来过多次,已经十分熟悉,适应了一会便能大概看清屋子里的情形了。
怀与已经坐起来了,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也不吱声不动作。
采歌往床边走。
倏地,怀与一翻身又滚进被子里去了。
把一旁辛融看的一愣。
那流畅的动作,看起来可不像个病人。
虽然已经知道怀与这次的病没有大碍,但恢复这么快还是出乎了辛融意料。
采歌倒是心平气和的,过去就把被子掀开。
“折儿!”
一声惊呼,开头是羞赧,尾音一昂,有些恼羞成怒。
气鼓鼓的怀小公子攥紧被子的一角,和采歌对峙起来。
“阿融……在!”
采歌挑眉,在心里笑:还知道在孩子面前羞愧呢!年纪虚长好几岁,撒孩子气的功力倒是跟年纪一样,远远把阿融甩一大截。
不过怀与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的,又受怀相荫蔽,除了这怪病以外,人生可谓一路顺风顺水,难免较同龄人孩子气些。
再看辛融,面对此情此景也只愣了一会,很快又恢复成老成严肃的样子。他随家族在山林长大,早早便要帮衬父母,自然较同龄人早熟些。
这孩子……
采歌心中忽然一动。
似乎自辛融来后,她一直没怎么好好关怀过这个孩子。那会她才嫁人,此后几乎一门心思扑在了怀与身上,几次回家也都有问辛融的情况,只是那关心都是客气的、疏远的。
这孩子待人也总是淡淡的,不喜聊个人的琐事,除了采歌特意问的,就只有一些行医上的难题,才会引他主动说话。
对于别人的关心,这孩子都会生硬地转移话题,家里除了赵益以外,好像其他人和他关系都淡淡的。
很难有人走近他的心。
对于赵家养子的身份,辛融的心里是否还是有所芥蒂呢?
毕竟他父母过世,来到赵家时,已经不是懵懂孩童了,既已懂事,很难不对自己的身份有所介怀。
倒不如说,能直接融入到一个新的家庭中才是比较罕见的。
可惜采歌不擅长促进家庭氛围和睦……她比较擅长嘲讽爹爹和两个哥哥,不把家里搞得分崩离析就很好了。
亏得赵家人都比较宠她。
见采歌真去仔细打量辛融,抱成缩头乌龟状的怀与小心翼翼挪动一下。
那边辛融被采歌看得局促不安,脸色更是紧绷起来。
辛融道:“我先出去……”他还小,看了不该看的要长针眼。
采歌道:“不要紧,你只顾给他把脉就是。”
听她这么说,怀与果真十分配合伸出手,仅仅抿唇,黑暗中脸早已一片绯红。
辛融也顺势把脉问诊,问了几个问题,怀与都答了,辛融也耐心地听他说。
“小公子恢复得这样好,都有些出乎我意料了。”辛融沉吟片刻,询问怀与意见,“旧伤伤口可否让我看一看?”
怀与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点头。
看罢,辛融似乎才下了定论,平稳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喜悦:“小公子的病有自愈的征兆!”转又低声喃喃,大喜一般,“果然!果然!”
他抓过纸笔,挥毫写下一张新药方。
“还请姐姐叮嘱药房,将小公子的药换作新的,先按照这个方子服用七日,七日后即可开始正式的治疗。”
“阿融已研究出了法子?有几成把握?”采歌挑眉微笑。
辛融谦道:“若无十成把握,阿融断不敢大放厥词!”
屋子里豁然蔓延出无边的喜悦,怀与和采歌相视一笑,心中千言万语。
辛融年纪虽小,说话俨然已有一言九鼎的分量,无人疑他。不消一个时辰,这个喜讯传遍了相府,也传到了所有关心怀与病情的人耳旁。
怀相正在饮茶,听闻消息,神思恍惚间茶杯抖落,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二房怀祝啧啧称奇,叫来儿子怀嘉:“你赶紧去找祖君!这么大的喜事,得赶紧告诉大哥才是,来人!”声音转低,自言自语,“大哥这会应在早朝,真是可怜,自家儿子的事还得我这闲散人去知会他一声!哈哈!”
杨娇匆匆从孙府范云眉处往回赶,欢喜道:“快去看看小叔和弟妹!哎呀……总算……总算是盼到了!”模样直比自己的事还高兴。
赵家也很快得了信,赵旭一下一下地擦着他的九针,医者施针的手却不停在颤抖;赵夫人立刻喜极而泣;赵盛拍着赵益的后背,嬉笑道:“益儿哭得比母亲还惨,可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采歌的知交好友们,虽然因为她出嫁后交往少了,但对她的关心未曾少一份,都张罗起怀与病愈后该送的礼物。
这七日,相府上下对怀与的关怀无微不至,杨娇亲手下厨,采歌亲自煎药,去哪都跟着七八个下人严阵以待,真真应了一句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七日之约如期而至,应辛融要求,诊治时无人在一旁,屋子里仅仅有怀与和他二人。
众人在屋外翘首以盼。
采歌心也纷乱不堪,不知如何排解。她反反复复踱步,目光不离怀与所在的屋子。
她余光蓦然瞥见一片雪白衣角闪过。而后便周遭忽然起了风。身后传来脚步声,轻轻的,采歌几乎在听到脚步声的瞬间便认出了是纪弦。她回过头,纪弦白衣如雪,眉眼清朗带笑,唤她:“折儿。”
“你怎么进来的?”她不禁疑惑。
他神色坦然磊落,微微一笑:“自然是走大门进来的。”他还和怀相一起喝了杯茶嘞。
纪弦无比自然地走到她身边,他摊开手,手中是一本泛黄的古籍。
“《策断四篇》,我游历途中偶然得之,猜折儿一定喜欢,便带来了,如何?”
采歌自然是喜欢的,嘴上却不饶人:“算是你弄坏我珍藏草圣真迹的赔礼?”
纪弦哈哈大笑。
“折儿怎的如此小心眼。十年前的事念了我多少回!”
采歌也笑:“你将我气的半死,念你一辈子也不为过。”草圣已过世,那真迹是她费了许多功夫得来的,却被纪弦游湖时失手丢进了湖里,气得采歌让他吃了三个月闭门羹。
两人许久没见面了,却没有丝毫生疏,谈笑间,采歌紧绷的心也放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