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是幅画》陆泠洍

29、第二十九章

　　一切旖旎遐思，在被带到书房后，便像沙漏里的沙一样，一点点流走了。
　　当看到谷心横陈在书桌上的身体时，艾伦已经心如止水，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怎么因为那个糟糕的梦，就一时忘记了主人的身体其实是画卷了呢。
　　混沌画卷上刻有避尘阵纹，明明是不会沾染尘埃污秽的，也不知谷心在密室里遭遇了什么。艾伦心里在意的不行，可是让主人生出这么大反应，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情于理他都不该问。
　　谷心灵体脱出画卷，注视着艾伦用软布一寸寸擦拭画轴，又用羽刷轻扫白玉底纸和画轴上的纹饰，动作轻柔得仿佛他手下的不是神器，而是一个易碎品。
　　“再擦一遍吧，你可以用力一些，不会坏的。”谷心忍不住说道。
　　“咔嚓！”艾伦手中的羽刷断成了两截，用力一些……糟糕，怎么又想起那个该死的梦了，他定了定神，换了根羽刷，一边用刷头描摹画轴上的纹饰，一边默念静心诀。
　　谷心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了艾伦多大冲击，看着艾伦的手继续说道：“先前我变小，被饿鬼吞进嘴里了，现在总觉得画卷上有饿鬼的涎水，你再用力一些擦！”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克制地放下羽刷，看向谷心笑道：“主人的情绪更丰富了，显得更加像人类了呢。”
　　“是吗……”谷心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很微妙，不像是开心，也不像是不满，看起来很是复杂。
　　见状，艾伦自觉说错了话，尴尬地抠了一下手指：“我乱说的，主人您别在意。”
　　这时，牧修突然敲响了书房的门：“艾伦，你上《早安新闻》了！”
　　艾伦愣了一下，在智脑上加载《早安新闻》的同步网络版，又将画面投影到了墙上。
　　原来，蒋陵市电视台的一位记者，休假时无聊，跑去通宵拍摄蒋陵市近郊夜景。爆炸发生时，他使用的无人机刚好在明心高中上空，不幸被崩山印炸裂时爆出的气浪掀翻出老远。
　　当时，那人手忙脚乱地扳遥控装置，想要稳住无人机，却不慎触发了摄像头的热感模式。好巧不巧，无人机稳定下来时，刚好悬停在了那幢别墅上方，将修士们包围别墅的行为拍了个一清二楚。
　　那位记者以为自己窥见了黑恶势力寻衅滋事的现场，一时也顾不上去探究明心高中的爆炸，先将无人机的摄像头调整回红外夜拍模式，打算录下影像作为证据报警。让他震惊的是，在夜拍模式下，画面中的几十个人影竟然不见了！
　　震惊之余，那人再次开启热感模式，想要验证一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一回呈现在他眼前的，依旧是几十个红艳艳的人影。
　　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早就心里发毛了，那人却是个傻大胆，以为自己因为意外，解开了现代人争论了数百年的未解之迷——世界上是否存在鬼魂，竟兴致勃勃地对着别墅拍摄起来。
　　“各位，这是我偶然拍摄下来的影像，大家看，现在的画面是热感画面，我们能看到画面中有几十个人影，但是，如果把拍摄模式调整成普通的红外夜拍，这些人影就不见了！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这不是用软件做的假视频。作为一个军事爱好者，我也可以肯定，目前即使是军方使用的隐形衣，也达不到完全隐形看不到一点点轮廓的程度，所以，我怀疑我现在拍摄到的，是传说中的——鬼！”
　　听着记者的介绍，艾伦哭笑不得地扶了一下额，还好热感画面看不清人的相貌。先前见对方布下了隐匿阵，他就没再多此一举。谁能想到，他们会因为热感影像而翻车呢。
　　蒋陵市早六点半开播的《早安新闻》，收视率并不高，但观众大多是好事的学生们，这些人一边调侃供稿者，一边截取了新闻转发到各大网络社区。
　　朝八晚六：就这像素的视频，妥妥假的，我一小时能做三段。
　　每到十一点就饿了：蒋陵电视台没东西可播了吗，这样的假视频竟然也敢给我们看，供稿人竟然还是叶老师！
　　云朵屋钉子户：男票是古文化爱好者，我也稍微懂一些，一开始的三十六个人，摆的似乎是一种战阵。
　　大妈轻点抖勺：古早国产武侠剧即视感，还是坏人勤勤恳恳做恶，然后被霸气侧漏的主角一秒搞定的那种雷人古剧。
　　从来不写作业：楼上提供了一个思路，我这就去对比一下三百多年前的古剧，看看有没有同款！
　　艾伦看了一眼评论区，不由得耸了一下肩。大家显然都不太相信这段视频，他们也不必太过上心。不过，若是那位记者好奇去追查，再牵扯出小区已经没有活人这件事，估计又是一出都市怪谈。
　　正打算关掉投影继续擦拭画卷，两人的智脑又同时振动了起来。崩山印爆炸，将密室正上方的食堂也炸毁了，飞溅的建筑物碎片还砸裂了主教学楼的墙体。眼下，主教学楼需要进行修复，他们收到的便是教务处下达的停课通知。
　　虽然只是不必去学校上课，八点时还是要乖乖上网课，明心高中的少男少女们却都很开心。曲小娜在闺蜜聊天群里提议道：姐妹们，一会都来我家呀，上网课和撸猫更配哟~
　　半分钟后，除了白珊珊表示要留在家里监督弟弟上课，其他人都响应了曲小娜的提议，吃过早饭后，便赶了过去。
　　到曲小娜家时，时间尚早，几个女孩子凑一起闲聊，说着说着，黄静便提起了《早安新闻》的视频：“诶！你们看早上的新闻视频了吗？”
　　瞿媗撸着二饼肚子上的软肉，摇摇头问道：“没看，什么视频啊。”
　　见黄静神秘兮兮的样子，曲小娜会意：“你是说，那个只在热感下有影子的鬼视频？”
　　“没错！”黄静拍了一下手，故意压低了声音：“你说，那视频是真的吗？”
　　李晓莹也看了早上的新闻，她缩了一下脖子：“我可不希望那是真的，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那岂不是会有很多好色的鬼挤在女更衣室里偷窥。”
　　“噫……”黄静想象了一下，膈应得打了个激灵，“那样的话，的确还是没有鬼会比较好。”
　　林甜甜看了一眼怀里的橘猫，悄悄给曲小娜发了条消息：我倒觉得真的有鬼，昨天艾伦真的太邪门了，蒙都蒙不了那么巧……
　　看到两人的小动作，黄静调侃道：“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表情怎么还这么凝重？”
　　闻言，曲小娜笑道：“说咱们家大橘呢，它不是总不爱搭理我嘛，可昨天我哄它叫它英俊时，它却答应的可痛快了，所以我就和甜甜商量，以后给它改名叫英俊。”
　　见橘猫十分配合，听到一声“英俊”便应一声，黄静抽了抽嘴角：“嗯，这名字很衬它的颜值。”
　　一句违心的夸奖，竟然讨了橘猫的欢心，它腻着嗓子叫了一声，主动探头蹭了蹭黄静的手。李晓莹和瞿媗看着有趣，也纷纷尝试起来。
　　就在女孩子们逗弄大橘的同时，小区另一头，牧修正琢磨着，要不要对画境里的那些俘虏们使用搜魂术。
　　天界专有的解封口咒的符水已经灌了，众人的身体也检查过，没有防泄密的蛊虫之类的东西。可姜长老他们就是死咬着不交待。
　　将差一点就要动手实践搜魂术的牧修禁锢后，谷心不赞同地摇摇头：“你再惹因果的话，恐怕就过不了进阶的雷劫了，还是我来吧。”
　　见牧修受阻，姜长老几人还没多窃喜几秒，便一脸懵逼地听到谷心说由他动手。
　　“你……你就不怕雷劫了吗？他魂核不碎就能重来，你被劈坏了，可就会直接消失了！”姜长老干巴巴地吓唬着谷心，那副瑟缩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被反派欺压的无辜小可怜。
　　谷心眨了眨眼睛：“我没有雷劫，你们也不必担心会被搜魂术毁了神智，我有分寸。”说着，不等几人再想办法拖延，便直接对着姜长老探出了手。
　　见到姜长老被搜魂时面皮抽搐，两眼翻白的狼狈相，老钟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天诡提供的消息一点也不准，不但那个卷毛不是圣人境高阶，这个器灵也不是天真单纯的二傻子，看他面不改色搜魂的样子，分明是这几人里心最狠的！
　　姜长老不过百余岁，那点记忆不过四分钟，便被谷心看了个干净。见谷心看过来，花白头发的修士吓得向后拱了几下，边退边涕泪横流地讨饶：“前辈饶命，我……”
　　见那人泪得实在凄惨，谷心又多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头对牧修道：“差不多都清楚了，我们出去说。”
　　如牧修猜测的那样，姜家早就和天诡有了首尾。因为凭借天诡提供的道具，在修炼上得了好处，欠下因果的姜家人一直对他言听计从，也总想要做点什么来讨好他。牧修这个背叛了天诡的养子，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哈！养子，他怎么觍脸说的。”见天诡仍在以自己的养父自居，牧修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见主仆俩都看着他，他摸了一下鼻子，“我不说话了，你继续。”
　　明心学院的这个局，是从五十多年前，牧修正式在蒋陵亮相就开始的。所谓的新校董，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姜家所有修士。
　　姜家人伙同没落到几乎断绝传承的张、李、钟三家，利用五十年的时间，修挖了明心学院下的密室和石头山的山洞，之后又伙同身患绝症的保姆，杀害了别墅的主人，霸占他的房子，最终在地下室修建了通向密室的蛇形秘道。
　　“等等，你说是保姆杀了别墅主人？那保姆又是怎么回事！”牧修跳了起来，以他的丰富经验，竟然没看出来保姆在说谎！
　　“姜家承诺在她死后帮她保住神智，她就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