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为生》九九野马

68、我想知道她的事

　　时过境迁，这里干净了许多，道路两旁的小商小贩也不再随地摆摊，而是整齐划一的屈居在简易棚里。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整条街充满人间烟火气。
　　卢野走得很慢，昂贵西装与环境格格不入，引起一众侧目。
　　几步远的地方围着一群人哄抢着什么，他不喜欢凑热闹，准备绕过离开。
　　“七块、一斤。”
　　一道女声从人群中央传来，太过熟悉，太过清晰。
　　他猛地回头，视线被人群挡住，看不到小小的摊主。
　　这个声音……是幻觉吗？
　　赵十安……是她吗？
　　他没有勇气拨开人群，更没有勇气走过去，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慢慢散去，一辆破旧的三轮车露出了视线。
　　车上架着烧烤的条幅，却是卖凉菜的生意，乳白色塑料膜后面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炎炎夏季，那个人影带着大大的口罩只漏出一双眼睛，低头收拾着卖空的菜盘。
　　“赵十安……”卢野口中呢喃。
　　几步之外的女人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啊……
　　该说什么？
　　我很想你？
　　对不起？
　　还是跟我走吧？
　　他想了很多适合打招呼的话，脱口而出却是一句：“季南不要你了吗？”
　　女人猛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忘了手里的活计，忘了呼吸。
　　带娣顺着目光看过去，电视里经常出现的脸竟然真的出现了，是妹妹许久不曾提及的男人。
　　“你来干什么！”带娣气愤地朝卢野说。
　　“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姐，你别想再欺负她！”
　　“你姐？”卢野看向赵十安。
　　他不知道她的家人，她从没说过，他也从没问过，记忆中的她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人，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赵十安眼神慌乱，不再收拾餐盘，推着三轮车往胡同里走。她的瘸腿更严重了，像是腿部变形的老人，几乎成O字型。
　　一番心疼涌上来，如鲠在喉，异常难受。
　　“我妹已经不喜欢你了，请你就当可怜我们，不要再来了。”
　　“她……”
　　“卢先生，如果我妹以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代她向你道歉，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打扰我们了。”
　　带娣说完追着妹妹的脚步离去，把卢野一个人丢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赵十安……”又是一声呢喃。
　　卢野的心里突然蹦出一个画面，赵十安踩着梯子为麻雀筑巢。
　　他想去看看那些麻雀，是否还在原地？是否从未离去？
　　顺着方向再走几步便是刘叔的家，他刻意放慢速度走，一边安慰自己不要再想，一边侥幸那个鸟窝或许还在。
　　刘叔和梅姐对他的突然到来有些意外，晚餐准备的不够，梅姐拿上钱包出去买几个菜。
　　遵循习惯，她去找了赵十安。
　　“带娣，十安，今天的菜还有剩吗？”
　　带娣一脸歉意地回答：“不好意思啊梅姐，今天菜都卖完了，只剩几个猪尾巴。”
　　“先给我装上吧，家里来客人了，一个菜太少，我再去旁边小饭店弄几个菜。”
　　“哎好，那我给你回锅热一下，五分钟就好。”
　　“行，你先热，我去点菜。”
　　梅姐着急往外走，赵十安紧跑两步拉住了她，声音急切地说：“那些、不干净，我做、快！”
　　她知道梅姐说的客人是卢野，想要再做一次饭给他吃。
　　上次她为他做饭还是九年前的事，那时他们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卢野浑身是伤，胳膊和腿都打着石膏。刘叔也不会做饭，每天固定的凉拌黄瓜和西红柿、大米粥。于是，她成为两个男人的大厨，为他们做些家常炒菜添胃口。
　　后来在莫家的那段时间，福婶做的菜很精致，她的家常小炒没有机会上桌。
　　如今有了机会，她想再为他做一次。
　　屋里还有明天准备卖的材料，赵十安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就弄出了五个菜，有荤有素，凉热搭配。
　　她把那些菜装进塑料袋递给梅姐，头上一层细密的薄汗，嘴角却洋溢着笑容。
　　“这个、卢野爱吃。”
　　梅姐有些心疼，抽出一百块钱塞进她手里，唉声叹气地走了。
　　目睹一切的带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李哥”也走了。
　　梅姐回家把菜倒进盘子里上桌，刘叔和卢野边吃边聊，第一口下肚，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们怎么了？这菜有问题吗？”梅姐疑惑。
　　刘叔赶忙打圆场：“没事没事，挺好的，你去熬点粥吧，我今天吃不下菜。”
　　“怎么吃不下？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就是天气热没胃口，放心吧。”
　　“嗯，那就好。”
　　梅姐起身去熬粥，刘叔看着卢野欲言又止，卢野盯着菜回忆满满。
　　九年前，他们发现赵十安做菜很好吃，刘叔开心地买了很多调味料为她展露身手做准备，可是她却让刘叔都退回去，说那些东西不如天然的好。
　　她把香菇切成丁替代味精提鲜，把花椒大料捣成碎替代十三香出味，还会把卢野不喜欢吃的葱姜蒜剁成泥放在菜里。
　　她不嫌费工夫，只希望吃菜的人开心，也只希望卢野开心。
　　此刻，桌上的五盘菜都很难看，因为香菇丁上的黑色部分，显得整盘菜毫无美感，又没有葱花点缀，使人看了毫无食欲，可是桌边的两个男人却知道它们有多好吃。
　　好吃到仅仅尝了一口，便能认出做菜的人。
　　刘叔有些尴尬地岔开话题：“卢野，你怎么一进门就找鸟窝啊？”
　　“没什么，就是一时兴起。”
　　“唉，近几年城市建设快，那窝麻雀换了几波越来越少，后来都死了，阿梅找人取下来了。”
　　“嗯，现在的确很少见麻雀了。”
　　气氛有些沉默，两个男人阶级差的太多，话题来来去去都是“好好做人”，或者“过去如何”。
　　卢野盯着菜，连再夹一筷的勇气都没有，眉目低沉，心口作痛。
　　梅姐熬粥回来时，桌上的菜已经凉了，完完整整，像是一点没动。
　　“这菜不好吗？怎么不吃？”她问向卢野。
　　“没有，只是这两天胃口不好。”
　　“也是，今年的天儿也不知道怎么了，还没入伏就这么热。来，喝点粥吧。”
　　卢野端起喝了一口，喉咙苦涩不已，像是要把整颗心都苦起来。
　　“梅姐，我……我想知道赵十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