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为生》九九野马

63、一夜

　　经理带他们去的房间是行政套房，整个酒店只有两间，一个8888，一个8868，所有人都喜欢的吉祥数字。
　　赵十安住在8888，季南住在8868。
　　卢野故意在楼道里磨蹭，一会儿看看花瓶，一会儿看看挂画，像是无聊地踱步一样。可怜赵十安手里提着那些剩菜，勒得手掌通红也不舍得放手，导致右腿的疼痛渐渐显现。
　　经理想着季南的吩咐跟他们保持距离，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一个本子，写写画画记着什么。
　　到了房间门口，经理刷卡开门，随即快步退到监控拍不到的角落，对卢野说：“卢总，这个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您将就一下，我马上叫人来拿脏衣服。”
　　“好。”
　　卢野和赵十安走进去，关门前看了一眼经理的背影。明明对讲机就在胸口挂着，却没有直接叫人的意思，反而放着电梯不乘，悄悄进了挂着“安全通道”的楼梯间。
　　嘭的一声关上门，男人稳稳坐在沙发上，看着女人深沉不语。
　　她的骨像很好，过去胶原蛋白多，显得非常温润，现在或许是年龄大些再加上坐了几年牢，完美骨像显露出来，足以称得上五官惊艳。
　　标志性的天真笑容未曾更改，仿佛从未经历过过去种种，仍旧是那个卖蘑菇的小女孩。
　　卢野的思绪飘向十三岁那年，遇到她的那天，杀死卢大柱的那天。
　　七月十五，他和她的生日……
　　赵十安放下剩菜，转身去拿桌上的抽纸，以无比虔诚的姿态跪在男人脚下，为他擦拭裤脚的油渍。
　　“脱裤…只，事了……”
　　熟悉的对白忽然响起，把走神的男人拉了回来。
　　视角如同多年前一样，她的睫毛和鼻尖泛着微光，微微颤动的幅度很像是即将要哭，可是脸上挂着笑，看上去总觉得让人心疼。
　　这些年卢野身边站过不少女人，精致高贵的有，得体大方的也有，富二代官二代、或者是底层员工通通都有，可是那些女人没有一个能像赵十安这样，仅用毫无心机的笑容便能给人带来温暖。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像当初一样拥进怀里好好睡一觉，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看着，没有利益驱动，没有商场奸诈，没有外界纷纷扰扰，就这么静静看着……
　　“叮咚”门铃响了，一道女声传来：“您好，我是酒店房嫂。”
　　卢野收回臆想走去开门：“什么事？”
　　“我们经理说您需要清洗衣物，我来拿一下。”
　　“你等会儿再来，我的衣服还没送来。”说着故意慢动作后退，即将关门。
　　果不其然，那房嫂的耳麦指示灯闪烁几下，随即伸手抵住门说道：“不好意思先生，洗衣部快要下班了，您能不能先换上浴袍，我们最多一个小时就可以给您送回来。”
　　卢野嗤笑一声，语气装作很惊讶：“下班？通常酒店的洗衣服务不都是彻夜的吗？”
　　房嫂语噎，又听着耳麦里的指示解释：“是的先生，只不过今天洗衣部上夜班的人请了假，现在是白班工作人员在干活。”
　　理由太烂，编理由的人太假，用这么经不起推敲的借口来骗人，卢野怎么会发觉不了。
　　“那你等等，我进去换衣服。”
　　将计就计，他倒要看看这一出把戏能玩到什么段位。
　　卢野退回房间，赵十安正在拿纸巾擦着裙子上的污渍，动作越来越急，像是快把薄纱扯烂。
　　他去浴室拿出两身浴袍，一条换在自己身上，一条丢在床上：“先换上这个，酒店会帮你洗干净。”
　　女人点点头，毫不避讳地宽衣解带，直至全身只剩内衣裤和首饰，也没有半点害羞的表情。
　　“你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吗？”卢野不想看她，转过身子忿忿地说。
　　可能是语气太过冰冷，女人听不懂词义却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一脸委屈，连放在床上的浴袍也忘了穿。
　　房嫂再一次按门铃催促，卢野拿起两个人的衣服递出来，目送房嫂离开。
　　他没有关门，反而把门敞开，靠在门板上嘴角微翘。
　　如果关门的话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房间里有针孔摄像头；要么用不了多久便会冲进来一帮记者。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结局都会是明天的头版头条——莫氏新任董事长酒店夜会神秘女子。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赵十安急忙给他送过来。
　　卢野拿起一看，是大东的电话。
　　他没有马上接听，朝着女人说道：“去把衣服穿上。”
　　“嗯。”
　　赵十安悻悻地返身回去穿衣服，卢野顺势按下了接听键。
　　“喂？”
　　“卢野，你猜得没错，酒店附近有好几辆记者的车，我们已经挡下了。”
　　“季南呢？查到他在哪儿了吗？”
　　“没有，但是他那个秘书就在你楼上。我还查到这个酒店有他的股份。”
　　“好，我知道了。”
　　“你想怎么做？要不要我和程明上去？”
　　“不用，我来解决。”
　　挂断电话，卢野眉目深沉地看向房间里的女人。
　　她知情吗？
　　这个计划她知情吗？
　　她会和季南一起害他吗？
　　心里不愿这么想，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能够相信她吗？
　　凌晨，房嫂将洗好的衣服送回来，卢野道了声谢退回房间。先是把自己的衣服换好，接着又走去赵十安那边给她。
　　“衣服洗干净了，换上吧。”
　　“嗯。”
　　女人浴袍落地的一瞬间，他惊了。
　　不是因为看到香艳的身体，而是看到了一条腿，一条骨头歪掉的腿。
　　他也曾瘸过，阴天下雨或者走路多了总会疼痛难忍，即便疼到整夜睡不着，疼到冷汗直流，也不曾被人看出来过。而她的腿不需要多问，单看错位的地方就知道有多痛苦。
　　“你的腿……”
　　女人赶忙侧过身子，似乎是想要掩饰难看的右腿。
　　越掩饰越紧张，眼看就快摔倒，卢野上前一步拥住，随着惯性重重地倒在床上。
　　他在上，她在下。
　　近在咫尺，
　　中间却隔着无法丈量的距离。
　　“你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男人忍不住问。
　　“坐牢……被大、姐打断，不让说。”
　　对卢野的信任使她第一次说出真相，自然而然的，不想有半点欺瞒。
　　或许时间静止了，或许空气静止了，心疼和爱意一并迸发，遮住了那些与钱有关的画面。
　　这一夜，灯火辉煌；
　　这一刻，念之久远；
　　这一秒，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