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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四 ...

  •   从盐湖城出发,顺着洲际公路一夜无眠。静夜星空下的车辆疾驰而过,一辆一辆在接近时调整灯光,仿佛进行无言的问候。拉斯维加斯就在附近,但汀暂时没有一掷千金的底气和扩展业务的想法,于是弃之不顾。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天光渐染,卡车开始进城。卸货完毕,汀向着手掌哈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凤凰城,菲尼克斯。
      而本大叔,拿着她的护照身份证看了半天,再想想她所谓“游玩在外不想麻烦其他亲友”的论调,叹了口气。
      “汀,我看你还是别去住宾馆了,到我家去住吧。”
      于是一小时后,汀看着本那个垃圾屋挑眉。
      本一进屋,倒在沙发上就开始呼呼大睡。汀扯过旁边一条毯子给他盖上,然后环顾四周。这是一栋公寓楼,私人空间有限,但视野很好。她打开窗户,摸了摸窗沿,意外地发现这里很好攀爬。
      随即,她转过头,冲着隔壁坐在窗台上的一个男生打了声招呼。
      那个男生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和一双青灰色的眼睛,手握游戏手柄,操纵着一架模型飞机在天空中滑翔。他听到汀的声音,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把眼珠斜视过来。
      “你好。”
      那个男生又把视线转回去,心不在焉地控制那模型飞机上上下下地飞行。
      “••••••你很厉害嘛,”眼见那飞机穿过数根电线扶摇直上,汀赞叹道,“呐,我是汀,你叫什么名字?”
      “斯帕纳。”
      “那是什么?”
      “啊?”
      汀指了指他叼在口里的白色棍子。
      “戒烟?”
      斯帕纳腾出一只手,把那玩意从嘴里取出来:“不,棒棒糖。”随即他又把糖塞进嘴里:“糖分有助于大脑活动。你要不要来一根?我自己做的哦。”
      然后他伸出手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形形色色好几种。真是个有趣的人。汀哑然失笑:“有没有凤梨口味的?”
      “有。”
      “那我要青苹果口味的。”
      斯帕纳的眼睛又斜了一次,然后望天。
      “••••••绿色包装。”
      汀伸出手拿了一个糖果,没有吃。他们的交情就这样在无意义的对话中逐渐发展,然后在彼此沉默中升华。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直至晌午,阳光变得有些刺目。她眯缝着眼睛看着飞机直入云端,消失在视线之外。
      奔向宇宙。
      不,是坠毁了。
      飞机再度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摇晃几下后毅然决然垂直落体,撞碎在地面上。斯帕纳口微微张开,棒棒糖掉了出来。汀吹了声呼哨,回想起白鸟学长和入江君,深表遗憾。
      “又要重新制作了。真是,最近材料费上涨不少啊。”
      房内本大叔的呼声依旧震天响,汀摸了摸口袋中的银行卡,认命地望天:“扳手少年,一起出去吃饭么?”
      “你请?”
      “当然,”汀偏着头笑,“作为游客,请务必介绍一家特色餐馆。”
      世界上总有一些事发生得十分莫名其妙,例如鬼屋明明没人却传来哭声,例如人上一秒还在开怀大笑下一秒却脑浆四溢。还有许多被害者只是在岔道口选择向左或向右,然后就化为永恒。不是她有被害妄想症,而是这些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比如说她不久前还在酒店享受大餐,绝不会想到此刻看上去十分无害的斯帕纳同学正驾驶改良版摩托带着自己夺路而逃。
      一开始,当一批人围上来的时候,汀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惠活动。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原来是菲尼克斯的小混混头领前来见驾。汀本来还奇怪,在自己刻意切断与周遭联络的情况下,他们是怎么找上来的,但后来想一想就明白了——她不久前刷卡消费,信息外流。至于一个地方级小混混——菲尼克斯的大头领是奥克斯家族——是怎么弄到这高技术含量信息的,就很可疑了。
      于是当她含一口茶,看到其属下不入流的小动作时,毅然决然将茶喷向对面之人的面门,掀桌跑路。虽然汀一时跑了出来,但她人生地不熟,很难施展拳脚。因为不了解相关情况,所以也不能向奥克斯家族求助。
      “报警吧。”
      先行一步而又被汀后来居上拉着一起跑的、云里雾里中的人体地图斯帕纳同学看一眼身后追兵,吐出这样几个字。
      “天知道那帮警察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汀否定了这个提案。
      “你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只得笑了笑。
      不安和矛盾的累积早就存在了,只是爆发的时机和程度难以预见。如今异变已经发生,她只知道,在这个敏感时期,她必须回到盐湖城。
      艾斯特拉涅欧的家主指环在那里。
      斯帕纳叹了口气,拉着她来到了一个废旧车辆修理厂。他放开了汀的手,跑向一辆摩托车,然后从腰包中取出了一个扳手。
      “你想做什么?还没甩掉那些人啊。”
      斯帕纳回首一笑。
      “看上去很弱的大小姐,请你撑上十五分钟。”
      “唉?!”
      机械的摩擦声代替了斯帕纳的回应。汀来不及多想,先把门关上,用钢铁抵住门闩。她可以听到门外对手呼唤同伴及撞门的声音。她孤疑地扫了斯帕纳一眼,又听到脚步来回的声音,以及,棍棒敲破玻璃的声音。
      碎片不断落下,昭示了敌人前进的脚步。来人一个一个从窗户跳了进来,步步逼近
      “还有十分钟是吧•••••••”汀从口袋中取出耳机戴上,打开开关,优美华丽的交响乐声充斥了耳蜗。她微微躬身,袖口滑出一把小太刀。对方此时说了些什么,她通过读唇知道了他们的威胁,然而大笑着说:“我听不见!”
      犯、立、斩!
      虽然在大空间里适宜使用太刀,但眼下这种状况已不容她挑剔武器了。她的太阳穴附近血管跳动,杀人的直觉和减少伤亡的理性彼此拉锯,和响彻脑海的音乐产生共鸣。竖琴的音色悠扬清脆,如同铁器相击那一刻的寒光反射;小提琴的音色高亢尖利,如同利刃刺入□□后带出的点点血滴;鼓点密集淳厚,映衬着双方夹杂着紧张兴奋的喘息声。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做好一道防线,而非掠夺。
      长期浴血培养出的直觉,加上东方少女的矫捷动作,硬是让她在群殴中找到生存喘息的缝隙。即使如此,她还是受了伤。一枪穿透了她的右胳膊,血流不止。
      “还没好吗?!”
      斯帕纳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听到。
      随即,她被斯帕纳抓上了摩托车。摩托车急速前进,以诡异的姿态跳跃着从窗户跃出。枪械什么的总是通过火药和扳机连动,终究是慢了半拍。
      汀坐在斯帕纳身前表示满意:“人才!我要雇用你!”
      斯帕纳说了句什么,她依然笑嘻嘻。然后斯帕纳扯掉她的耳机,骂道:“这个白痴!”
      汀点头微笑:“不错,你也是。”
      很显然,汀紧张了。以前的她是一个人,而现在的她背后是一个组织,处事方式完全不同。她似乎有些高估自己的精神承受能力。
      她想妈妈了。
      “别把自己看的太特殊。”克里斯汀这样教训过别人。“人喜欢通过否定他人来肯定自己。很多孩子喜欢通过否定自己来确认自己的存在。精神不正常?只不过比其他人更喜欢些别的事物而已,你的确有特殊之处,但本质上还是个普通人。你太不实际了。社会不是书本上那样简单的平面,善善恶恶铁板一块。凝聚成团,互舔伤口,太腻味了。不知道真正的痛苦,只会自怨自艾。你知道饥餐露宿,你知道社会黑暗,但你其实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活。你没有体会过绝望的滋味,只是设想自己处于那样的状况。你获得的一切感受都太虚。”
      她也只是设想过叛变的状况,但真正处理起来却感到未知和伤感。
      心情,糟透了。
      眼下,她只得看着这个附带机械臂的高速摩托车发呆。
      “这是特制产品,”斯帕纳得意地介绍,“这么一小箱载油量,横跨美国都没问题!附带咖啡机和自动防御系统!”
      “自动防御?”汀来了兴致。
      斯帕纳按键,结果尾部变形出来一个狙击枪,开炮——
      咖啡豆。
      接下来,一系列变形技巧展现在汀面前。
      “我梦想做出汽车人(博派)!”斯帕纳兴致勃勃地说。
      “拜托,汽车人和警察是一伙的啊,”汀条件反射回答,“我是黑手党吔。”
      斯帕纳转过头,又回头。
      “如果能做出霸天虎(狂派)也不错。”
      汀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人,既不问也不疑,实在让人防备不起来。有趣,太有趣了。
      当他们往东行了五六小时后,天色渐暗。当他们穿过小镇,经过大桥后,两辆越野追了上来。另一辆车迎面驶来,汀拉开上衣拉链,从内部口袋里掏出手枪。她受伤的右手抖得厉害,于是双手握枪,瞄准。一枪。两枪。
      子弹急速射出,其中一枚扎入驾驶舱中驾驶员的胸口。
      “你有枪。刚才怎么不用?”
      “刚才用了的话,现在不就失了底牌了么。”汀似笑非笑。“我只有两发子弹。”
      斯帕纳加大了油门,摩托车避开前方失控的车辆,咆哮了几声加快了速度,飞起的沙石四下溢散,这期间汀收起枪,安静的缩在斯帕纳怀中,抓紧他,仰头看星空。
      子弹呼啸而过,汀伸出手抚上斯帕纳的脸颊,将他的脑袋拍歪,一道血痕出现在她的手背上。她笑了。
      “这下真危险。”她摆出□□手势,对着斯帕纳的下巴,“砰。”
      “我可不想莫名其妙交待在这里。”斯帕纳咬牙。后备箱附近几块金属板撑起,勉强起了盾牌的作用。
      “哇,好先进,”汀赞叹,“就像蝙蝠侠似的。”
      “我更喜欢蜘蛛侠。”
      汀点头:“□□上的强大才让人没有后顾之忧,自由自在。不错,它带来任何高科技都给不了的安全感。”
      “人很难达到那个水平,所以求助于高科技。身外之物总有一天会和□□融合得很好,我是这么觉得的,”斯帕纳,“我所追求的未知,不过是更加无拘束地接近天空,无限的分界。”
      又几颗子弹险险飞来。斯帕纳驾着摩托车绕了几圈后忽然向着侧面转变方向,从其中一辆的顶部越过,飞驰而下向东北方飞驰而去。
      “老话说,人创造环境,环境也创造人,”汀受到冲击咳了几声,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气说,背景音是枪鸣和咒骂,“对环境,融入或者破坏,同时可以更加接近无限的分界。”
      斯帕纳目不斜视认真甩敌人:“你这是在诱拐。”
      汀无话可说,又咳了几下。
      “伤口怎么样?不痛了吗?”斯帕纳问。
      汀露出假笑:“不值一提。”
      “到底痛不痛?干脆点。”
      “哦,”汀回答,“痛是痛,但我觉得无所谓••••••”
      斯帕纳静了一会儿,意义不明地说:“你的麻烦真的不止一点点。”
      汀想了一会儿,开口:“这些人真粘人。”
      “锲而不舍是优秀品质。”斯帕纳回答。
      “人生最大的愚蠢,就是锲而不舍之后发现自己追求到的,是个无用废物。”
      “在追求的过程中,又有多少人看得清。”斯帕纳声音平静无波。“你在赌。”
      汀点头微笑“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不然活不到现在。“还有,多谢你的帮助。”
      斯帕纳浅笑:“你不是雇佣了我吗。”
      于是汀也笑。
      忽然一声巨响,摩托车歪向一边。斯帕纳护着汀从摩托车上跳下,就地滚了好几圈。爆胎了,故障了,不管怎样,眼下两人境况不妙。斯帕纳迅速爬了起来,拉着汀继续逃跑。他们汽车的附近有一个小山丘,凌乱稀疏的林木起了暂时的掩护作用。对方五个人弃车追了过来,骂骂咧咧持枪靠近。
      眼见一个人靠得越来越近,突然汀伸手把斯帕纳拉到一边,开了枪。
      那个人倒下了。
      “你还有子弹。”斯帕纳感叹。
      汀报以狡猾的笑容。她将小太刀猛地掷了出去,正中一人的咽喉。她随即踢倒斯帕纳,迅速离开他身边,跑动中连开两枪,对方唯恐躲避不及。
      但那是空包弹。
      斯帕纳躲在暗处,知道那是她手机发出来的声音,明白这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汀一路跑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跑到了山丘顶部,站成了一个极佳的靶子。她的长发被风吹动,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嘴角带笑,竟表现出了极其残酷的美。
      她这么不要命在赌什么,他不明白。
      对方对她的行为产生了怀疑,一时没有动弹。就在此时,其中一人倒下,脑浆四溅。斯帕纳捂住嘴巴。接着又有一个人被解除战力,同样死得凄惨。
      “高处视野很好,不是么。”她挑衅似的说。
      余下一人吓疯了似的对着她开枪,但苦于距离和技术一枪也没打中要害,只伤了她的小腿和脸颊。她面无表情,仿佛视脚下之人如蝼蚁。此时斯帕纳终于注意到空中传来的巨大的噪音和亮光。
      一架直升机就这样降下,以危险地距离盘旋在她的头顶。整个沙丘,狂风卷起,飞沙走石。
      衣袂纷飞,鲜红的血和银白的发相互映衬,宛如神女。
      “蓝是让青出的,前浪是让后浪推的,专家是用来质疑的,权威是用来颠覆的,”汀嘴角扯开一个狰狞的笑,“太小看我,就是这个下场。”
      斯帕纳忍不住,大笑起来。
      汀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为自己,为斯帕纳。不枉她在手机上设了卫星定位仪,她的人还是赶来了。如果不是斯帕纳,事情也许不会这么有趣。虽然遇上了这种事,但她现在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在对方唯一的幸存者被活捉之后。
      “出于你的安全我的便利考虑,我们还是就此别过比较好。”
      一起出生入死,很有小言的感觉。这样走,虽然有些不负责任,却是最好的做法。好不容易有了些好感的陌生人啊,一旦撕破脸,就再也回不去了。
      斯帕纳应声,口里含着棒棒糖,向她伸出手。
      汀感动,正想握住他的手,斯帕纳开口:“报酬。”
      “啊?”
      “我不是被雇佣了吗?”
      好吧,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意外白食——至少这一瞬,她是坦然愉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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