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俞朔

21、与我为伍

　　周末。
　　入秋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天越来越长，凌晨五点的日光还未划破天穹，整片窗户灰蒙蒙的。

　　沈文清的生物钟简直就是教科书的标准，早上五点准时起床，不上课也绝不晚起一分钟。
　　他带着起床气揉了一把头发，淡淡瞥向对面床位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同学。
　　余燃正张着嘴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宽大的睡衣一半被自己蹭到了小腹，一截白皙的窄腰就这么漏在外面，被子被压在小腿下，一半垂下了床铺，整个人毫无形象可言。
　　任谁都无法把眼前这个人跟网红街拍账号上火了平丞半边天的帅哥联系到一起。

　　沈文清无奈地按开手机屏幕，还有四天运动会，余同学的三千米刚勉强能跑下来，更别提拿个不错的成绩了。
　　他捏了捏有些发痛的眉心，其实更应该担心的是余燃会不会在跑道上拉着他英勇就义。

　　“嗯……”余燃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半昏迷地朝沈文清看了一眼：“起这么早……”
　　“五点多了。”

　　沈文清洗漱完刚好看到这一幕，还以为他醒了，结果余燃翻个身又睡死过去。
　　“……”

　　余燃抱着枕头趴在床上，肩微微弓起，肩胛骨到腰部形成了一条近乎完美的弧线，上衣被撩起了一半，露出了深深陷进去的腰窝，透着骨感的美。

　　“还有四天运动会。”

　　余燃蹭一下从床上坐起身，头还有些发晕，两眼却瞪得滚圆。
　　沈文清靠在床柱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靠，还真是……”余燃被手机未调节的最大亮度一下重伤，看见所剩无几的时间，整个人清醒了许多：“那我得赶紧起床做事了。”

　　“不错，有——”
　　“第一件事，先睡个回笼觉。”
　　床上坐着的人说完又躺了下去，蒙头就睡。
　　“……”

　　沈文清攥紧了拳头，他刚想表扬一下余燃有觉悟，下一秒就打了他的脸。
　　老年人作息的沈大佬一辈子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抓紧一切时间只是为了睡觉。

　　十分钟后，余燃呆滞地站在操场上，没有拉拉链的外套松松地搭在肩上，整个人带着困意，迷茫的状态和旁边精神满面衣衫整齐的沈文清形成强烈对比。
　　“……”

　　“你这是侵犯公民合法人身自由权利！”余燃紧拉着自己的外套，愤愤不平地说道。
　　沈文清见他拍法律出来压自己，忍不住笑了：“青少年还有多进行体育锻炼的权利呢。”

　　“那也没规定我必须行使这项权利吧？”
　　“所以也没规定我不能拉你出来跑步吧？”
　　“……”

　　余燃被他噎得好半天接不上话来，照这样来看，一个正常人每天跟沈文清聊上几句，指不定哪天就夭折了。

　　“多少跑几圈吧。”沈文清看他满脸委屈还极不情愿，心软退让了几步：“至少别等运动会当天上了跑道丢人。”
　　余燃就是那种蹬鼻子上脸型的，一看对方有所松动，就立刻在爆发的边缘作死反复横跳：“运动会前一天再跑几圈呗，今天就别练了……”
　　“报名表上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你不是单打独斗一个人比赛。”沈文清突然打断了他，
　　“上的是跑道又不是战场，放平心态保持这几天的状态到冲过终点线就可以了。”

　　余燃睫毛微微颤动，忍不住抬眼看向他，想回嘴的话都堵在了嘴边。
　　沈文清一直都是不正经的语气，要么就是说话把人气的半死，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过。

　　“我自始至终都没在乎过我们跑出的成绩会如何，我们也大可以在比赛的时候直接懒懒地瘫在跑道上耍赖不起。
　　但是你务必要知道，从我填上名字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决心想和你并肩作战——”
　　沈文清突然冲着余燃伸出拳，白皙的指节朝向他，稳稳地停在余燃面前。

　　他补充道：“我指的，不止这一件事。”

　　我指的是往后都能一起并肩作战。
　　谷川美院也好，未来更长的路也罢。

　　九年前余燃邀请那个坐在窗边画架前，冷冰冰的孤僻少年和自己成为朋友。
　　九年后，发着光的少年邀请他与他为伍。

　　余燃颤抖地握紧拳，冲着沈文清的拳重重碰了一下。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些东西放了再久也不会腐烂得面目全非，比如友情，比如信念，比如约定，再比如缘分。

　　两只孤独的灵魂，也许命中注定相遇，然后匆匆分别，再用尽缘分重逢。
　　外界的束缚与放纵覆灭了希望，生活里又突然闯入了对方的身影，幸运和不幸一直在身边更迭，但是想到自己曾经或是未来不是孤身一人，连那一点本轻风一吹就灭的微弱的希望都变得坚毅不倒了。

　　两人并肩在操场上走着，这个时间的操场空荡荡的，有几个人看得一清二楚。
　　育德九中设施差是差了点，但是该有的都不会少。

　　“那咱俩就上跑道走个形式跑几圈呗，然后往那一瘫，来个并列倒数第一。”
　　“你想得美。”
　　“喂——明明就是你强迫我报的！”余燃说道。
　　沈文清一摊手，满脸无辜：“那没办法，咱俩之间就需要这么一个契机。”

　　前一秒还说着不看重成绩，沈文清的嘴，骗人的鬼。
　　果然男人都是善变的。

　　“嘁，自己跑不出好成绩就别找借口了。”
　　一道带着痞气的男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余燃扭头看去，贾俞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乒乓球桌上，旁边坐着方天泽，两人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善意。
　　贾俞双手撑着桌子跳下来，插着兜朝两人走来：“没那能力逞什么强报名啊，现在还要累死狗一样练——”

　　贾俞越走越近，余燃脑内飞速回忆了一下这两个人。

　　“贾俞旁边那个人叫什么？”余燃问刘志恒。
　　刘志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说那个玩手机的？方天泽啊。”
　　“他俩不是号称七班老大吗。”
　　……

　　七班老大。
　　合着当代社会见人就骂就是老大了？

　　贾俞停到余燃面前，两人脚尖险些对上，贾俞狠狠地戳了几下余燃的肩，带着恶意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真——垃——圾。”
　　余燃本就瘦削，被这突如其来凶狠的力道拍得往后退了半步，半边肩随着动作撞到了沈文清。
　　刚刚恬淡的空气一下充斥满了紧张感，余燃的右手越握越紧。

　　他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大罪过得罪这两位了，他和沈文清正常聊个天都能让人家过来找点事。

　　“把手拿开。”
　　身旁低沉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的感情，冷冽得仿佛要刺穿人的皮肉。

　　沈文清刚刚一直沉默地上下打量两人，确定来者不善，本来不想过多纠缠。
　　但当他听到那句恶狠狠的话，看到那只狠狠戳在余燃肩头的手时，贾俞下一步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挑起他的怒火。

　　余燃打了个激灵，他习惯了沈文清跟他交流时的温柔语气，以至于他以为那就是他最正常的状态，全然忘了沈文清骨子里的冷僻。

　　“你他妈怎么说话呢？”贾俞明显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余燃旁边沉默不语的人，挑衅地对上他的目光：“哟——这不是年级第一的优等生吗。”

　　“竞赛第一来这么个学校，上课不听还能那么好的成绩，恐怕分数和荣誉没有一样来路正吧？”

　　“把手拿开。”沈文清没有回答他，冷冷地重复了第二遍，眼神锋利的宛如一把利刃，背光下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更给他增添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沈文清的身高太过出挑，贾俞必须要仰视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他本来是针对余燃来的，只因为当初公布适应性测试时余燃在群里回怼了他一句，他一直记仇到现在。
　　对于沈文清的背景，他不是没有耳闻，但是相比较同龄人的仰慕和忌惮，他更多的是不屑，他觉得这种人不过是靠投胎投了个好家世就高冷得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了，实质不过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

　　贾俞今天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沈文清性格有多冷，确实有些害怕，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但是碍于面子，手上的力道虽然松了几分，却还是没有放下。

　　“我凭什么听——嗷——！！！”

　　沈文清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迅速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那惊人的力道瞬间产生了撕心裂肺的剧痛。
　　紧接着沈文清把他冲桌子的方向狠狠推了回去，贾俞的大腿狠狠地磕到了尖锐的桌角，整个人重心不稳，撞裂了劣质的塑料围栏，跪倒在了旁边的花圃里，手臂大面积地被刮伤，每一下都是刺穿骨头的痛感。
　　余燃和方天泽同时愣在原地，实在没想到沈文清会直接下这么狠的手。

　　“操！！”贾俞看着沈文清毫发未伤，甚至淡然地拍了拍卷起的衣角，而自己狼狈地跪在地上，浑身沾着土灰，血痕一道接一道，不由地破口大骂：“我操你妈！！！老子长这么大都没让自己流过血！！”

　　“警告过你了，别拿你的脏手动他。”沈文清学着他的样子走过去，不顾对方微微颤抖的瞳孔里透出的恐惧和愤怒，俯下身一下一下狠狠戳着贾俞的肩头：“真——垃——圾。”

　　这个角度，沈文清整个人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影，逼迫对方直视那张危险冷峻的脸。
　　谁能想到平日看似优等生的沈文清，收拾起人来也是真的狠。

　　贾俞嗤了一声，突然露出一抹邪笑，带着怒气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裤兜。
　　沈文清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鼓鼓囊囊的口袋，没有制止他，直到看着他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抵在自己下巴上。

　　余燃的瞳孔骤然放大，那把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是把真刀！

　　育德九中的校规校风是真的差，历届带管制刀具的刺头学生数不胜数，甚至有学生因为不写作业被批评几句，就敢情绪激动到拿着刀威胁老师。
　　如果说只是因为成绩差，这所学校不至于沦落到连让人耳闻都没有过，更主要是源于它的风气。
　　老师管不住学生，学生一个比一个放纵。
　　问题学生，心理不正常的学生都在这里出现过，这也是许晴听闻他要上育德九中之后火冒三丈的重要原因之一。
　　没有任何一个家长愿意让孩子上这种教育差，风气差，还有可能冒着生命危险的学校。

　　“你他妈敢让老子受这么多伤。”贾俞咬牙说着，晃了一下传来剧痛的右手手腕：“今天不划你几道印子就太他妈便宜你了吧。”
　　刀尖就这么抵在沈文清的下巴上，再用一点力道便可以划开一道口子，贾俞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这张迷了学校多少小姑娘的脸要是受伤了，恐怕你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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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审核的意思是不可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