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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搬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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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丞市。
“田哥,准备搬家啊?”
余燃见对面门开着,地上堆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
余燃九年前跟着妈妈许晴搬到槐柏南区,父亲在外省工作,每年过年才回一次家。
他对门是田临怀开在居民楼里的画室,余燃从搬家开始就在这儿上课,妥妥的正牌老学员一枚。
田临怀开画室的时候不过也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跟余燃混的格外熟。
俩人上课是师生,下课就是兄弟。
自打他住进来,楼上楼下搬家都搬得频繁,独独画室从来没动过地方。
“我也没打算换地方,在这老地方都稳定十多年了。”田临怀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余燃帮忙搬走地上的箱子。
“搬家是好事啊,你还打算三十岁开始退休生活?”余燃说着翻了个白眼。
“搬家麻烦死了。”田临怀嫌弃地看了堆了一地的箱子,难得地抱怨道:“谁知道哪家财大气粗的就看上这地了,软磨硬泡半个多月了,打电话打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余燃正低头清点箱子里的颜料数量,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试探性问道:“这么没眼光看上你这地了,不是继续接手经营你画室的吧?”
“我觉得不像,前几天来跟我谈的人还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挺有钱的,还准备外加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买我这地。”
田临怀上下打量了一下余燃:“也就跟你差不多大吧,那孩子说这块地离学校近,方便上下学。”
“得,怎么说你都赚了,那市中心人流聚集的地方开画室,来的人不更多吗。”
他现在住的槐柏南区已经属于老旧小区了,地理位置偏,和城市最繁华的地段相距甚远,出行非常不便。
唯一的好处是小区里有独立的小超市,供应日常用品,以至于现在住在这里的老人居多。
再者,离这里最近的学校少说也有半个小时的车程,田临怀描述的那人经济实力,足以买到比这小区更好的房子。
想着想着,余燃不禁一边感叹世上人傻钱多的人真多,又一边感叹着田临怀走了狗屎运。
田临怀还以为他担心不方便来画室练习,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位置确实离这儿远了点,你哪天要是有空来画室,我可以去接你。”
“嗐,不用麻烦你,我这不该高一了吗。”余燃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本想缓解尴尬,结果越笑越干。
“我这回考砸了,离我妈对我的期望差远了,不过学校可以住校,这样一来我时间充裕了不少。”
平丞市高考总分650,余燃的成绩不算拔尖的,但也算中上游。
初三一整年他分数都是上坡路,如果一直稳定,中考至少也在560分以上,他这次刚刚四百出头,扒着最低分数线进了全市最差的学校。
许晴见他就恨不得抽他,所幸工作经常出差,不然余燃每天回家就是一场惨战。
田临怀一下就听懂他在说什么了,收拾完最后一个箱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从冰箱拿了两瓶饮料,扔给余燃一瓶。
他拿饮料冰了一下脸,白了余燃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想什么呢,你住校不是为了方便来我画室,是躲你妈吧。”
余燃的小心思被看穿了,不自在地撇了撇嘴,沉默着拧开饮料猛灌几口,任由瓶身上冰凉的水顺着喉结滑进衣领。
田临怀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比许晴还要了解他。
余燃从刚搬来就跟着他学画画,经常把绘画当做梦想挂在嘴边。
起初都以为小孩子三分钟热度,以后时间紧了自然就不喜欢了。
谁知余燃一坚持就是九年,到了中考前夕,一有空还泡在画室里。
许晴支持儿子把绘画当成兴趣爱好,但不支持兴趣爱好成为余燃的梦想以及未来从事的专业。
中考前几周,余燃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某个周六在田临怀的画室多留了一会,完成了他历时三周的丙烯作品。
用色鲜艳大胆,各种颜色碰撞在一起,却不显得杂乱,画布中间是各色渐变自然形成的一朵花,充溢着热情。
田临怀对余燃的这幅画格外满意,背景需要大胆泼洒颜料,中间渐变形成的花又需要细心和耐心。
余燃在画背面写下了几个字,笔力苍劲,大气磅礴,有几分书法大家的韵味。
“蒋清泽,谷川美院。”
田临怀一怔,一下想起了几年前和余燃在同一教室的小男孩,画室独独他俩整天形影不离,关系好到堪比亲兄弟……
他再将这段话与余燃的画作联系到一起时,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正和余燃的名字一样,这幅画寄托的是热爱,燃起的是藏进色彩的热情。
余燃拿上这幅画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他没想到许晴今天回家,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余燃打算中考前再不去画室了,今天是最后一次,于是在今天把东西都带回了家。
他左手袋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绘画工具,右手是那幅刚刚完成的作品。
余燃刚想解释,许晴的火气一下子冒了起来,不等他关门,就顺势抢过他手里的袋子朝楼梯口扔下。
颜料盒撒了满地,调色板在楼梯上碎得面目全非,一瓶瓶的颜料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余燃最小心用的白颜料混上了台阶上的泥灰,仿佛突然被阴沉的乌云遮挡住的蓝天。
“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几天就要中考了?!”许晴瞪大眼睛对着余燃怒吼,声音带着嘶哑。
“画画能有什么前途吗?!!”
许晴抢过余燃另一只手上倾尽心血的画作,拿过一旁的剪刀几下就剪碎了那张钉在木架上的画布。
坚硬的画架顺着许晴松开的手磕在瓷砖上,硬生生被砸散了架。
被剪开的部分正是中心那朵花,那朵代表梦想、初心与热爱的花。
此时那朵花被剪成了碎片,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代表热情的红色,此时像极了滴下的血。
余燃的心也被剪碎了。
他止不住地颤抖着,听着许晴在他耳边的怒吼逐渐化作嗡嗡的声音。
耳边的声音仿佛都按下了暂停键,只看见最后许晴扬起了手臂,田临怀从对门冲了出来阻止住她,楼上的邻居扒着楼梯扶手往下张望。
……
田临怀观察了一会余燃出神的表情,转身拿了纸笔,写了几行字递给他。
“喏,新地址。”
余燃接过纸条,扫了几眼就放进兜里。
他一直想要放下,想要自己顺流而行,不再让理想这个话题把自己伤得面目全非,也不让他的至亲因此提不起一个笑容。
田临怀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拍了拍余燃的肩。
他记得刚见到余燃还是个才到他腰的小孩,现在都已经与他身高齐平了。
“外界的因素都能摆平,但是满怀热情的心难以摆平。”
“我认识你这么久,唯一看到你倾尽全部心血,都是坐在画室的时候。你眼里的自信和希望是骗不过任何人的。”
一直低着头的余燃听到这里,微微抬眼注视着田临怀。
“余燃,如果你怕黑,你会因为冬天天黑的早就不回家了吗?”
这个形象的例子让余燃的心触动了一下。
这么久以来,唯一坚定不移支持他的人,田临怀比他自己都功不可没。
余燃先笑了起来:“田哥,谢谢啊。”
田临怀也笑着拍了他一下,“行了,东西都收拾完了,给我当个苦力,顺路搬上车呗。”
“不给点好处啊?我可不给你白当苦力。”余燃嘴上贫着,立刻动手把地上的箱子搬到后备箱。
田临怀撇了撇嘴:“我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指导了你这么多年绘画,你倒好,在我画室骗吃骗喝骗色,我还没找你小子要好处呢。”
说到“骗色”时,余燃挑了下眉,“你那有什么色值得我骗,现在就只有你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还有一群幼儿园小孩。”
田临怀刚过完三十岁生日,每天碎碎念自己二十岁的青春结束了。
这会又听到余燃故意把重音放在老上,气得笑着骂他:“就你小子年轻,几年前就从我这学员里骗走了个最优秀的。”
田临怀仔细想了一会儿那学员的样子,显然没注意到余燃的动作顿住了。
田临怀啧啧道:“那孩子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清,长的好看画的还好,我以前还真没……”
“田哥,别说了。”
田临怀正要长篇大论夸赞那孩子,余燃打断了他。
刚刚还笑着的余燃突然脸色沉了下去,田临怀不知道踩到了他什么雷区,也没有追问。
两人最终沉默着把所有箱子都搬上了后备箱。
余燃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时间,对着田临怀淡淡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田临怀看出了他的异样,也不好挽留。
看着余燃越走越远,快走到楼门口时,他才猛地想起来什么。
“余燃!”
余燃疑惑地回过头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见他停住了脚步,田临怀从车上摸出一把钥匙,往前走了几步扔给他。
余燃一只手敏捷地接住。
那是一把银色的钥匙,上面贴着门牌号1-101。
“我的画室随时欢迎你,但你继续坚持的方向只能由你决定。”田临怀冲着他笑了笑,转身上了车。
余燃手里握着那把银色的钥匙,轻轻咬了咬嘴唇。
那把钥匙几乎没有重量,却在他手里显得沉甸甸的。
他目送着田临怀的车开出视野,只剩下汽车扬起的尘土逐渐在眼前消散。
余燃紧握着钥匙,心里挣扎了一下,拿出手机给田临怀微信回了一条谢谢。
“坚持的方向只能由他自己决定。”
两个梦想,一个蒋清泽,一个谷川美院。
他还一个都没得到。
跟谁谈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文啊啊啊,文笔真的不行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