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啊》香菇爱青菜

22、第 22 章

　　天穹下，铅灰色云层与远处的青色山峦融成一体，汽车缓缓驶过颠簸狭窄的水泥路，在一处农村自建的白色小楼前停住。
　　推开车门，周苒撩开眼帘前的发丝，用温热的手心暖了一下额头。这北方海边的风能把人吹成冰棍啊，她暗叹着，下一刻就被王墨搂住腰拥着走进院里。
　　这是县城山脚下的一家羊汤店。老板特地从青城进的小羔羊肉，店里只卖羊汤和烧饼，每天下午3点前就关了门。
　　一般人还真不知道这么隐秘的地点，是李浩出外勤时偶然发现的，心心念周苒要吃肉的王墨一打听，正好得了消息。
　　在这个季节里能喝上一口鲜嫩热乎的羊汤，真是十分惬意的事情了。店里只摆放了五六个圆桌，今天降温，不到饭点已坐满了四桌客人。
　　两人点了一大盆热乎乎羊汤，汤清肉白，肥而不腻，喝上一口浑身骨头都暖了起来。周苒眼睛眯成一条缝，像足了一只吃完小鱼干在太阳下露出肚皮的小猫，她感叹道：“正宗，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还是值得的。”
　　王墨看着她满意的神情露出笑容：“你喜欢，下次休息再过来喝。”
　　买单时，王墨买了几斤羊肉和烧饼，一袋给周苒，一袋子晚上拿给王妈妈。
　　天一冷人就犯了懒。能窝在暖气充足的室内，谁还想出去被刀子般的冷风吹。周苒打算取消和白晓晓晚上的约会。
　　同一时刻，东海市区，临近市实验小学的一个三居室里。
　　白晓晓洗完了热水澡，用兔耳朵发带把头发箍到后面，小心翼翼地把代购的面膜敷在脸上。她仰着头半屈着膝躺在床上，床头堆着两个HELLO KITTY的玩偶，粉色的床单和被罩一看就知是小女孩的卧室。
　　手机铃响起，白晓晓用沾着面膜精华的指头摸起手机，是邢宇！
　　她猛地坐起身，揭开面膜“啪地”一下扔进垃圾桶，笑着划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邢宇浑厚充满磁性的声音：“今天休息，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呀，”白晓晓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她转念一想，“你难得休息，去饭店吃还得排队，要不我去你那做饭吃好了。”
　　“……行啊，那我买好菜你就过来吧。”邢宇挂断电话。
　　谈了这么久，白晓晓从来没有去过他家，今天是主动不少。
　　欢快地从柜子里拎出衣服在穿衣镜前比划了一会儿，白晓晓最终选了粉羽绒服配着白色公主裙，看起来又乖巧又甜美。
　　她和父母打声招呼，便欢天喜地出了门。
　　邢宇住在局里分配的一个两居室里。从家里少得可怜的日用品来看，主人平时很少在家。唯独客厅堆着的滚轮和哑铃等健身器材显示出一点生活气息来。
　　进了门，白晓晓换了鞋子，腼腆地问：“你想吃什么，我来做，你难得休息。”
　　“那哪行，我和你一起做吧。”邢宇觉得让人家女孩子一个人做饭就有点欺负人了。
　　能独立做一大桌年夜饭的白晓晓听到邢宇体贴之意就已经很开心，她扬起嘴角，坚持让他去休息。
　　邢宇摸摸鼻子，还是帮忙把蔬菜都洗好了。他看着女友在厨房忙里忙外的身影，觉得不好意思，泡了杯茶给她。
　　刚把热气腾腾的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就听白晓晓“啊的”一声跑出来：“哎呀，我今天约了周苒陪我逛街，我忘了跟她说去不了。”
　　白晓晓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细密鱼鳞，说：“你帮我给她发个微信吧，说和你吃饭去不了。手机密码我生日。”
　　邢宇倒不知道白晓晓和周苒关系这么亲近了，他伸手拿起白晓晓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点开微信，告诉周苒今天两人约不了。
　　周苒应该正好在玩手机，没两秒就回过来：“你不会抛下我，和你家邢队去约了吧？”
　　还挺聪明，邢宇望了下半掩的厨房门，低头回复：“嗯，他今天难得休息。对不起。”
　　周苒趴在床上，用文字谴责道：“真是有异性没人性，见色忘义！色令智昏！”
　　邢宇哑然失笑，觉得有必要替女友挽救一下。
　　他回了个对不起，思忖几秒，又发了个白晓晓常用的表情包。
　　“算了，原谅你了。天太冷我也懒得出去了。你和你家刑队甜甜蜜蜜过二人世界吧。”
　　二人世界？
　　邢宇眉头一拧，敲出几个字：“我们就简单吃个饭。”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一回就有点越描越黑了，邢宇刚想撤回，就惊觉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有着小女孩般的细腻心思。
　　“一定好好表现，我还指望你能吹吹枕头风，让你家邢队给王墨多放点假呢。”
　　真是好打算啊。
　　邢宇面露笑意，把背靠在沙发上，魁梧的肩膀舒展开来，回复道：“邢宇大公无私，秉公执法，公正严明，是不会徇私的！”
　　他模仿着白晓晓的口吻，下意识地表演出她对自己的崇拜。
　　“小姑娘，请不要带着滤镜看待自己男人。你说的那哪是一个大活人，简直警察宣传片里闪着金光的英雄劳模。”
　　邢宇扑哧一声笑出声：“那你觉得邢宇是什么样的人？”
　　打完最后一个字，他霎时意识到这样窥探一个女友之外的女人对自己的印象有些不妥，带着陈旧细小疤痕的小麦色拇指定在手机屏幕上，忖度几秒后，他还是把信息发了过去……
　　朋友之间评论对方男友其实是个挺危险的话题，不是关系极好的闺蜜，如果说错什么可是要翻脸的。周苒皱眉，动动手指：“我又没怎么见过邢宇。”
　　她这样说，愈发激起邢宇的好奇心，他斟酌一下：“总该有点印象，你放心，我肯定不和他说……”
　　过了几秒，对话框里飘出几个字：胡子拉碴、眼露精光？
　　邢宇差点被茶水呛到，啥？
　　周苒觉得发文字太麻烦，直接发了段语音过来：
　　“就是他一看什么人呢，我就觉得他可能有那种透视眼之类的特异功能。可能你小学打的架、初中暗的恋、大学牵的手等等陈芝麻烂谷子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这可能是做刑警练就的独特气势。”
　　她的声音温软又不过于娇糯，思路清晰毫不拖泥带水，听起来像用鸡毛掸子拂过一样，让人心尖颤颤。
　　邢宇调小了声音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听完，低声笑了起来。他用文字回复：“你的童年这么丰富呀。那王墨不也是刑警吗？”
　　“我只是举例。再说这哪能比，你家邢队是十几年老刑警，是王墨学习的老前辈！”
　　老前辈？！邢宇皱起浅淡川字眉，他看起来这么沧桑吗？！
　　一连串打了那么多字，周苒有些犯懒，快速地结束聊天去追剧了。
　　邢宇敏锐地捕捉到他内心隐秘的失望，回了个“好的”。
　　耳边传来“嚓嚓”地切菜声，邢宇的目光定在玻璃杯里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上，他暗笑自己无聊，可没几秒，又忍不住将界面下滑拉到周苒和白晓晓之前的聊天记录上。
　　看得出来，白晓晓很喜欢周苒。这几个月来他们约着出去了几次，每次都是白晓晓约她。
　　他揉了几下眉心，起身径直走进厨房：“怎么样了，要搭把手吗？”
　　白晓晓正拎起鱼块，小心翼翼地放入油锅，“嘶啦”一声，刀鱼的香味飘了出来。
　　她扭过头笑着说：“不用啊，你进去，别弄一身味。”
　　邢宇有些心虚，回到沙发，拿起白晓晓手机，把和周苒的聊天记录删掉，然后冲厨房方向喊了句：“你这手机内存满了，微信都打不开了。我帮你清理一下。”
　　白晓晓不疑有他：“好啊，哎，别把我照片删了。”
　　与此同时，周苒感觉白晓晓今天有些刨根问底，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刚才是邢宇在和她聊。

　　夜幕低垂，凛冬的海边，波涛汹涌，海浪声和狂风声咆哮着窜进周苒耳中。她睡意全无，喝了小半杯红酒，打开了电视，标准的新闻腔声传来，她才觉得稍微心安。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咔哒”一声清脆的开门声。周苒端着酒杯转过身，趿拉着和王墨情侣款的棉拖迎向前，只见王墨带着一身寒意进了门。
　　“砰地”一声，门被风吹上。
　　王墨换好鞋，脱下羽绒服搭在高脚凳上，走向周苒：“怎么又喝酒了？”
　　嘟囔着唤了声他名字，周苒端着酒杯扑进王墨怀里，“你怎么才回来。海里的妖怪要来抓我了。”她目光凄惨盯着他，喃喃道。
　　王墨一手揽住她肩膀，一手把她手中酒杯放在吧台上，低头问：“抓你干嘛，当压寨夫人？”
　　“其实，我是海底女王，到了冬天就要回去冬眠，如果到了12月都不回去，就会冻成一个冰雕，除非是真心爱我的男人用自己的血滴在我唇上，我才能恢复……”周苒钻进他还带着冷意的怀里，仰起绯红的脸颊，嘟嘟嘴说得跟真的似的。
　　这题有点朝纲，王墨深吸一口气，配合着问： “那是不是为了证明我的真心，等你变成冰雕后，我割了腕把血滴在你嘴上，那如果你没有恢复怎么办？说明我不是真爱？”
　　只是微醺的周苒，丝毫没被王墨问住。
　　“如果不是你，我就醒不来，天一热，我会化成灰尘飘散。但是如果我的族人把我沉进深海里，等我睡够一百年，我还会苏醒。”周苒眨眨眼，小声告诉他这个秘密。
　　女王陛下，自然不像尔等凡人那样脆弱。
　　她捂着嘴巴生怕被人听见似的，王墨从善如流地说: “那女王陛下，我们要不要先回寝宫去睡觉。”
　　周苒皱皱眉，半响恍然大悟：“我还没刷牙呢。”
　　王墨：“……”
　　他轻声笑了，抚摸着女王乌黑水亮的发梢，然后搂住她转向卫生间，伺候着刷好牙。
　　王墨毫不费力地哄着海底女王就了寝。
　　海风拂过窗外，室内暖意十足，一片静谧安宁。

　　没过几天，白晓晓约周苒出来，说过生日想请周苒和王墨一起吃饭，顺便表达一下放她鸽子的歉意。
　　王墨自然没时间，周苒也不想做电灯泡。她在商场里愉快地和白晓晓喝了顿下午茶，便跑去顶层书店选了两本书，溜达着逛了一圈才准备回去。
　　冬季的北方海滨，到了晚上八点，街上又冷又黑，行人逐渐少起来。
　　这时，商场入口的厚重门帘被一只骨感有力的大手一把掀开，邢宇大步走进来。
　　他穿着一件修身的军绿色羽绒服，里面是件灰色高领毛衫，身材魁梧目光有神，一路上收获不少柜姐的目光。
　　商场九点就关门，白晓晓已经等他一个多小时了。
　　邢宇大踏步穿过化妆品柜台的中间通道，还没走到电梯前，就看到周苒穿着一件深蓝色泛着光泽的超长羽绒服立在电梯右侧。
　　她微翘的嘴唇涂着正红色哑光口红，比裹着脖颈的酒红色高领衫亮了一度，看起来夺目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周苒拎着个购物纸袋，懒洋洋地四处顾望。电梯缓慢下行，邢宇目光所及的这副画面彷佛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
　　她此刻的样子，猝然印到他脑子里。
　　视线在周苒脸上转了一圈，邢宇坦然自若走向前，直到周苒终于看到他。
　　周苒先是一愣，随即冲他扬起唇角，两人的视线逐渐相平，周苒缓缓走下电梯：“邢队，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商场就关门了。”
　　邢宇挠挠头，脸色微紧：“今天确实太忙了。”
　　周苒也不耽误他时间，让他赶紧上楼。
　　笔挺的身姿杵在她面前，邢宇客气地问：“哎，那你不和我们一起吃点？”
　　周苒摇摇头，打趣道：“我可不当大灯泡。”
　　“那改天叫上王墨一起吃饭。”邢宇神情自然，却也没有了以往的嬉皮笑脸，突然他的视线瞥到旁边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抬手一拍脑袋：“糟了，忘了买礼物了。”
　　周苒瞟向不远处的丝芙兰，说：“还来得及，随便买瓶香水或口红好了。”
　　闻言，邢宇赶忙说：“那这得请你帮忙了。我一个大男人哪懂这些。”
　　这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啊，周苒心说。
　　她说了个“好”，便哒哒哒地疾走如飞般进了丝芙兰。邢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利落惊到，眉峰一挑，紧跟其后。
　　扫了一眼四周，周苒直接让柜姐领到香水陈列柜前。不等她开口介绍，周苒指着前方一个用花瓣装饰瓶盖的方瓶：“就要这款小雏菊。”
　　“您的眼光真好，那我帮您包起来。不帮先生选一款吗？我们新到一款香水特别适合先生这样的成功男士。”柜姐笑容灿烂继续推销着。
　　谁不喜欢这种不用一分钟就买单的客人呀。
　　周苒摇摇头：“不用，”随即转过头对傻站着的成功男士说：“晓晓应该喜欢这款。”
　　这办事效率真麻溜，邢宇点点头，忙不迭地道谢。
　　“好，那我走了。”周苒翘着嘴角道了别，走了两步又蓦然回头，正好撞到邢宇目光沉沉的视线，她脆声问：“邢队，外面下雪了吗？”
　　邢宇恍惚一下：“好像飘了点儿雪花。”
　　下一秒，周苒的眉眼里溢出明媚笑意，她眸光闪闪，欢快地说：“知道了，拜拜。”
　　纤细的蓝色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邢宇的心又像夏天那次聚餐时一样砰砰跳起来。
　　人家都是一见钟情，他这总共见了几面，怎么次次跟个傻子似的。
　　草，邢宇在心里吼了声。
　　电话铃声响起，是白晓晓。
　　他的心跳由急到缓，慢慢平稳起来，邢宇神色暗淡地收起手机，走到收银台。
　　周苒雀跃着推开商场厚重的门帘。风一吹，空气中果然漂浮着羽毛般的雪片，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糖霜般的雪，还有人和车留下的浅浅痕迹……
　　她有十年没看到雪了，看了天气预报特地在外溜达那么久，就是为了等下雪啊。
　　完美！
　　拍完雪景，周苒给王墨发了段语音：“王墨，你看，下雪啦！”
　　与此同时，王墨正坐在值班室里翻看着报案记录。听到提示音，一点开，周苒兴奋的声音传来，他垂眸露出笑容。
　　他这一笑，向来正经严肃的面容瞬间如同积雪消融般，晃得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丁子生生闪了下眼。
　　等王墨值完班，天地间已然银装素裹，一片白。他拍了张大院雪景发给周苒，然后在清晨蒙蒙的日光中返回宿舍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