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艾]奢侈品》饮洲

3、第 3 章

　　艾斯完成最后一次挥棒，抬肩低头蹭掉脸上的汗水。
　　他拎着球棒回到屋里，被空调的暖气一吹，感觉呼吸都烧起来。
　　“一大早还真是精神啊。”
　　沙哑的声音从厨房的位置传来。艾斯停下脚步，看到是那颗熟悉的菠萝头背影松了口气。
　　“现在是下午。”艾斯心情复杂地应了一句。他把球棒塞到沙发上的球袋里，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汗。
　　宽厚的白色织物覆在脸上，艾斯在心里编制道别的话语。他不擅长把生硬的话说地婉转动听，脑子里混乱的词句连成许多颠三倒四的话语，提词器上只有“我要走了”这一句通顺。
　　“抱歉，昨天吓到你了吧。”马尔科没有在意年轻人的心不在焉，他也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分不出多余的精力。生活像一匹失控的野马，缰绳从来不在他手里。遇到艾斯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艾斯迟疑地放下毛巾，表情古怪地看向那颗光秃秃的菠萝：“昨天你睡了一整天……”
　　马尔科也怔住了，他扶着额头，声音还是低哑的：“……原来我睡了两天。”
　　他听起来不像是在等回应或确认。艾斯抿着唇，觉得这是最适合道别的时机，他脑子里的提词器还恰到好处地编出一句通顺的话语“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就走了，这两天感谢你的收留”。
　　十分完美。
　　“那既……”
　　“谢啦，小鬼。”
　　除了一同响起的，并不像没事的沙哑声音将他的声音完全覆盖之外，十分完美。

　　话音同时落下，马尔科转头看向艾斯，这才注意到年轻人阴郁的脸色，但还没仔细端详，身后传来食物被被过度煎烤的细碎声响。马尔科回头地有些匆忙，溅起的油花落在手背上。疼痛由无数个转瞬即逝的刹那构成，让人无端猜想这是现实夹缝里的梦境，还是虚幻罅隙间的真实。他把手递到唇边抿掉那团油花，转头看了眼沙发上的背影：“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说我要走了，混蛋。艾斯垂头丧气地在心里说道。
　　但他的肚子正在一通乱叫，食物的香气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变成无形的屏障。艾斯咽下口水，有些心虚地扬声道：“没什么。”

　　马尔科有过正经职业，不是厨师。他从做饭这件事里发掘不出什么乐趣，干脆和住了两天也没走的年轻人的聊天。说的还是之前那个话题——
　　“是你把我送到卧室里去的吗？”
　　社会人沙哑的声音和切菜的韵律合在一起，烹调出生活的旋律。
　　“对。”
　　“你腿不痛吗……？”
　　切菜的声音停下，空气也随之停滞。艾斯回过头，只能看到马尔科高挑的背影。或许是因为秃显得头长，马尔科看起来格外高。
　　艾斯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或许这就是医生的威严。擦药的时候马尔科嘱咐他伤好之前别乱折腾，背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成年男人上楼时腿确实痛得厉害……
　　“现在不痛。”运动员硬着头皮地回答道。
　　“吃饭前我再帮你看看。”医生只想叹气，没想到失业后还会遇到这么不听话的病人。他把切好的菜又洗一道，在锅里热油。等着的时候马尔科又想起件事来：“我卧室的门怎么开的？”
　　钥匙在他外套里，外套挂在衣架上，两者都没挪过地方。马尔科不觉得艾斯有用完的东西放回原处的好习惯。
　　艾斯没有辜负他一番推理，理所当然答道：“那种门很好开，信用卡和别针都能开。”
　　“还挺厉害的。”马尔科也不知道自己是夸奖还是揶揄。
　　“我可以教你，忘记带钥匙就不用翻窗了。”艾斯说道。
　　“……倒也不必如此。”马尔科本想委婉拒绝，但实在委婉不起来，索性也跟他一样直来直去。
　　“也对，你长着一张不会忘记带钥匙的脸。”艾斯中肯评价道。
　　马尔科虽然不知道一张不会忘记带钥匙的脸长什么样，但很确定不长自己这样子。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别人的相貌，十分冒犯，却不惹人讨厌。马尔科想起艾斯之前说他“是个怪人”，这小子，看人的眼睛怕是瞎了。
　　谁会比他自己更怪？
　　“你还开了什么锁？”马尔科问。他床头柜里有个暗格，装在墙里，密码解锁。打开里头也是个嵌进墙里的保险柜，里面有些不太方便被知道的私人物品。马尔科不觉得艾斯能找到那些东西，但凡事还是谨慎一些好。
　　“大门。”艾斯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你钥匙在哪儿，出门的时候又不能不锁门。”
　　马尔科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秘密很安全。
　　“大门不好开吧……”马尔科随口说道，当时装这扇门的时候卖门的公司可是夸的天花乱坠，马尔科只开放了密码和指纹两种开门方式。
　　“还行。”
　　马尔科又不太确定了。这种不确定感让他不是很有心情问艾斯怎么做到的。艾斯并没想那么多，他正在和自己玩棒球。抛到空中的棒球稳稳落回他手中，上升的轨迹笔直利落，高度几乎分毫不差。

　　饭菜上桌之前，马尔科在沙发前检查了艾斯的腿。之前的伤痕淡地只剩下一小块青色的痕迹，用力按还是会痛。总体而言恢复地比马尔科想象的好，好太多。艾斯恢复力令人羡慕，马尔科诊断过不少在运动场受伤的少年与青年，但从来没有人像艾斯这样。
　　艾斯和那些人完全不同。马尔科说不来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他连活着都要比别人更用力。
　　确认运动员的运动生涯不会被这件事影响，马尔科收起严肃的面孔，由着艾斯帮忙端菜盛饭——年轻人肚子的抱怨他也听到好几次了，十分理解他的急切。
　　马尔科做的菜卖相一般，味道也只是凑合。但对一连三四天靠便利店快餐填饱肚子刚刚才运动完的空腹年轻人来说，这顿下午饭符合他对美食的一切幻想。
　　艾斯一个人吃掉了绝大部分饭菜。他风卷残云的模样不免让马尔科对自己的厨艺产生错误的自信，不过马尔科还没来得及膨胀，就被舌尖上的滋味拉回现实。最后一片绿叶蔬菜被夹起来时，年轻人少见地顿住了。
　　艾斯局促地放下筷子，脸上再次露出马尔科曾见过一次的，少年人的赧然。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年轻人嘛。”马尔科语气感慨，“不用担心。我还煲了粥，病号餐。”
　　最后一片绿叶蔬菜就这样进了艾斯的肚子。年轻人吃得尽兴，两缕卷卷的黑色额发黏在额头上。
　　望着干净的三个盘子，一粒米也没剩下的饭碗，马尔科有些想笑。他把装着热水的杯子往艾斯那边推了推：“别告诉我你这几天都没吃东西。”
　　谈到过去几天的饮食，艾斯皱了皱鼻子，“我在附近的便利店买的饭。”味道从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可见一斑。
　　马尔科忍俊不禁：“去洗个澡吧。”

　　滚烫的粥散发着鸡肉与姜丝的香气。艾斯刚洗完澡，嗅到这股味道，感觉自己又饿了。马尔科像是没看到他的眼神，倒不是舍不得这锅病号餐，主要是小朋友已经吃得够多，这个年纪的男生就像没脑子的金鱼，喂多少吃多少，还是得管着点。
　　艾斯也不饿，主要是馋。见马尔科不打算分享，他没往餐桌那边去，直接在沙发上坐下。马尔科昏睡的这两晚，他都睡在这张沙发上。他眼神沉沉地望着外头日渐黯淡的天色，马尔科已经醒过来，看起来还不错；他吃饱了饭，没理由再继续待在这里。
　　手机坏地很彻底，得先去买个新的。电话卡应该还能用……他这两天完全失联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艾斯在心里盘算要做的事——这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只有要先去买手机的事是清晰的，然后的事隔了层毛玻璃堆积如山，却让人完全没有头绪。

　　“马尔科，这里最近的商场在哪儿？”
　　艾斯的声音透过暖烘烘的空气传过去，或许是错觉吧，马尔科觉得他的声音比空调吹出来的暖风温度更高。
　　“在江对面。”马尔科说道，“你要去买东西吗？我吃完开车送你。”
　　艾斯想了想，没拒绝这个提议：“我要买手机。”
　　“我也要买个新的了……”提到这件事马尔科一阵头痛，他有点分不清这是生理性的还是精神性的。
　　“所以当时是心血来潮冬泳吗，真狂野啊。”提到这件事，艾斯难免再次露出惊叹的神色。他不是很怕冷，但对于随时随地随心下江冬泳的男人有着一丝莫名的敬意。
　　马尔科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