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久安》HappyPinocchio

27、李景仁

　　第二天多鱼去上学了，宝儿坐在旗袍店里心不在焉，手上已经被扎到好几次了，拿起了手机，给Chris打了电话。

　　“Chris。”

　　“宝儿啊，怎么了？家里还好吧。”

　　“还好…”

　　“宝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他来找奶奶了。”

　　Chris在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良久问道：“你奶奶的事，你跟她说了吗？”

　　“说了，他想去看看奶奶。”

　　“那你是怎么想的？”

　　“是他的孙子带着他来的，他凭什么…奶奶等了他一辈子，临走的时候喊得是他的名字。”

　　“宝儿，那是你奶奶自己的选择，既然她愿意等，那当初她肯定也是想到这一点的。你跟你奶奶在一起的时间长，是比我更加了解她的。

　　宝儿，那个年代造成了很多悲剧，也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我们不是他们，也没有经历过他们的苦难，不理解他们的苦楚。

　　宝儿，你奶奶可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了，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奶奶还在世的话，她会怎么做。”

　　晚上宝儿想了一夜，如果奶奶还在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奶奶不会又哭又闹，也不会责怪李景仁，她会跟李景仁聊着天，询问他现在的生活，告诉他，她过得也很好。

　　留下李景仁吃一顿饭，待他走后继续经营着自己的旗袍店，继续过着自己原来的生活，只是再也不会站在门那里往巷子口那边望了。

　　第二天的时候在客厅里找到了李景仁留下来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那个叫九州的男人，听见宝儿声音他似乎有一点儿惊讶，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才跟宝儿说话：“请问有事吗？”

　　“我找李景仁先生。”

　　她没有听出来自己是谁？

　　“我是连九州，那天跟爷爷一起去的人，跟我说就好了。”

　　“我这个星期六有空，他不是想去拜祭奶奶吗？我会带着他去，早上的时候来吧。”

　　九州刚说了一句“好”宝儿就挂断了。留着他自己一个人盯着手机发愣，这丫头对自己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周六的时候九州带着李景仁早早就到了姜家，小风已经开了阿花家的车在巷口等着了。

　　小风妈在家休养，已经好了很多了，昨天晚上宝儿来拜托小风送一下自己去墓园，她是在不能忍受和他们在一辆车里。

　　九州下了车，打开了副驾的车门，想请宝儿坐在里面，宝儿没有过去，只是走到了前面小风那里。

　　“不用了，我们在前面走，你们在后面跟着就行。”说完也没有顾忌连九州会怎么想，转身就上了车。

　　车开得不快，小风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跟着的那辆，觉得奇怪：“宝儿姐，他们是谁啊。”

　　“奶奶的朋友，说是想去祭拜。”

　　“奶奶去世有好几年了，他们怎么现在才来…是那个人吗？”

　　“是”

　　宝儿转头看着窗外，没有再说话，小风也继续开车，不再问下去。

　　把车停在了路边，刚到了墓园门口，小风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得回去一趟。

　　后面走过来的连九州直接回到：“你可以先走的，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小风看了宝儿一眼，见宝儿没有反对，就跟他道了谢：

　　“那就麻烦了，巷子里可以过车的，尽量把车停在旗袍店的门口就行。宝儿姐，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当心点儿。”

　　小风走后宝儿带着两人进去，姜奶奶的墓碑位置靠上，要走很多台阶，宝儿在前面走的吃力，李景仁也拄着拐杖一点一点挪着。

　　终于到了姜奶奶的墓碑前，宝儿拿出手绢擦了擦上面的照片小声说：

　　“奶奶，他来看你了。”

　　李景仁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墓碑旁边，仔细的看着姜奶奶的照片，手指一个一个划过墓碑上面的每一个字，生怕有什么错误。

　　他嘴里说着什么，声音不大，可能是跟姜奶奶的悄悄话吧。

　　宝儿走到了远处的过道上，朝着家的方向望过去，连九州走过来，也顺着往下面看：“你在看什么？”

　　“我家在那边。”

　　“你叫姜宝儿？”

　　“是。”

　　“我听说你有一个弟弟，没想到是妹妹啊。”

　　“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你弟弟呢？上一次去的时候没有见他。”

　　“跟你没关系。”

　　“你站那么久没问题吗？”

　　“没问题。你话怎么那么多？”

　　宝儿把九州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平常都是他怼别人，什么时候有人怼过他啊，对着这么个丫头，他也不能拿出平时严厉的作风。

　　连九州往墓碑那里看过去，李景仁正佝偻着脊背，头靠在墓碑上，手扶着袖子不停地擦眼泪。

　　不知道过了过久，李景仁站了起来，连九州赶忙上前去扶。

　　出了墓园已经快中午了，连九州开着车往回走，宝儿坐在副驾上。

　　开车的时候扫到了宝儿的腿，左小腿的裤子那里似乎空荡荡的，只有一根支柱在那里。

　　到了家，正准备开车拐进巷子里，宝儿在一旁已经拿好了自己包：

　　“不用进去了，我在这里下去就行了。”

　　连九州不敢再往前走，把车停在了巷子口，等宝儿下了车，走进了巷子，李景仁在后面拍了连九州一巴掌：

　　“你这小子，人家腿不方便，你都不知道开进去停在门口？”

　　“她都说了停在这儿了，我怎么敢往前啊。您怎么知道她腿不方便？”

　　“你不是也看出来了吗？还问我。”

　　“爷爷，这丫头怎么那么对咱们那么冷啊？”

　　……

　　中午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多鱼放学的时间了，来不及做午饭，宝儿煮了两包方便面对付过去了。

　　上午站的时间太久，膝盖那里生疼，坐着好长时间没有缓过来。

　　宝儿也知道自己今天的态度不好，可是面对着他们，自己是礼貌不起来的。

　　周日的时候宝儿打了肉馅儿，中午包饺子。

　　两个人坐在紫藤树下面，多余擀饺子皮，宝儿坐在对面包，已经包好两箅子了，是打算给小风家里送去的。

　　多鱼喜欢跟宝儿闹，沾满了面的手往宝儿脸上抹，宝儿也不甘示弱，不客气的抹回去。

　　不一会儿两个人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面粉，多鱼呵呵笑着，外面来了一个人，是那个叫九州的。

　　昨天刚刚带着他去祭拜了奶奶，他又来有什么事儿？

　　宝儿没有站起来，只是低着头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来跟你谈谈。”

　　“跟我有什么好谈的？我们不熟，请回吧。”

　　连九州看了一眼旁边的多余，宝儿把两箅子饺子端起来递给多余：

　　“多鱼，把饺子给小风他们家送过去，小心点儿，不要掉了。”

　　多鱼不情愿的端着饺子往外走，死死瞪着连九州，这人一定没什么好事儿，还给宝儿姐使眼色把自己支走。

　　待多鱼出了门，连九州在宝儿对面坐了下来：

　　“我想跟你聊聊我爷爷的事儿。”

　　“我没兴趣。”

　　宝儿一直低着头包饺子，连九州在旁边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说你是姜奶奶领养的，我父亲也是爷爷领养的，爷爷没有结过婚。”

　　宝儿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捏着饺子。

　　“那个时候打仗，他战友都没了，家里有的就只剩下了孩子，爷爷不忍心，跑遍了一个省把几个孩子聚在了一起养着，一共六个孩子。

　　张家的两个兄妹，钱家的一个女儿，刘家的两个兄弟，还有连家的一个儿子，就是我父亲。

　　那个时候他们七个人，有六个姓氏，现在我们家一共五十二口人，还是六个姓氏。

　　听父亲说，小的时候爷爷带着他们扒过树皮，吃过树叶，就那么活下来了。

　　后来爷爷在一个破房子里开了小中医馆，供父亲他们读书，吃饭，长大，中医馆也越做越大。

　　家里孩子多，有好几个都从了医，中医，西医都有，还有的从事中药方面。

　　姜奶奶的事我和家里人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爷爷说现在不来看看，也许以后死了就真的没有办法了见面了，可还是来迟了。

　　我问过他为什么当初不来找，爷爷说他自己带了六个孩子，那些罪自己受也就够了，不能再带着孩子去找上门，平白无故的给姜奶奶增加负担。

　　他以为姜奶奶等不到人回来，自然就会死心，就算不死心姜家的人也会安排她嫁给别人。害怕连累姜奶奶，所以当初没有回来。

　　我知道你是在替你奶奶觉得委屈，姜奶奶等了一辈子，而爷爷现在才来找她，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可爷爷这一生过得也不舒心，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活着的。

　　他知道姜奶奶去世之后精神就不太好，我来找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不要再对他冷冰冰的。

　　因为是姜奶奶的孙女，他很喜欢你和多鱼。

　　今天早上还说家里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不容易，什么时候要请你和多鱼到家里吃顿饭，跟家里人认识一下，有了什么难处也好帮忙。”

　　宝儿的眼泪滴在了石桌上，手上的饺子已经被捏的变了形，连九州没有再打算待下去，大概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想有人在一边，就起身离开了。

　　到门口，多鱼就在旁边靠着墙站着，连九州抿了一下嘴，说：“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知道。”

　　院子里，宝儿捂着自己的胸口，趴在石凳上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

　　晚上宝儿拿出了姜奶奶留下的那件中山服和信封，之前一直把它们放在阁楼上面。

　　上一次本想拿给李景仁的，但连九州的一声爷爷让宝儿止了步。

　　拿箱子来到姜奶奶房间，对着姜奶奶的照片坐下来。

　　“奶奶，对不起，我以为…您放心，我会把衣服交给他。

　　奶奶，您那天见到他了吗，他去看您了，在那里哭得好伤心。

　　他还跟您说了好多悄悄话，我没有偷听，一直站的远远的。

　　您说我之前是不是很没有礼貌啊，就算他结婚生子了又怎么样呢，您教过我的我也不应该忘了啊。

　　奶奶，我明天去道个歉吧，请爷爷来家里吃个饭，吃火锅怎么样？

　　那么多年，我都忘记怎么做了，奶奶，能不能再教教我啊？……”

　　宝儿一直在姜奶奶房间里说话，很晚才回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