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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神医狂妃(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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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的足音走远了,帐中的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之间,除了黑豹轻柔的咕噜声,和熏炉中香灰零落的声音之外,这里一片寂静。
汗水濡湿了丰盈的长发,灯火勾勒出宛然的线条,凰裳的笑容被镀上一层光,是极致的艳丽,还是令人作呕,说不出是笑容中的哪个部分让人想要移开视线。
“听起来他走了呢。”
凰裳轻轻地说,仿佛害怕吵醒了什么似的温柔。
钟无一的眼神没有从他身上逃开,他悄无声息地解除了催眠,把自己按在对方柳腰上的手扯开,冷淡地说:“所以呢?”
他的态度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更糟糕,但是凰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与之相比,眼下的胜利更让他欣然窃喜。
“无一,只有你我知道你这是…不情不愿。可是他会怎么想你呢?”凰裳像个担心着钟无一的知心友人一样叹道:“真可惜啊,你在这厢为了他隐忍,可到了他那里,你恐怕已经只是个趋炎附势的叛徒了。”
说完,凰裳抬起凤眼打量着钟无一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很快失去了耐心,继续说:“哦,你可能会说梅大人高风亮节,能够体谅你的一时苟且。但亲眼得见了那一遭,哪怕他想要不介意,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醇厚的声音越发甜蜜,似乎说得开心了,手指玩着钟无一垂下的发梢,少年人的发质健康柔顺,触感极好。
凰裳的体温本就比常人略高一点,在这样的时候紧贴着、简直就像搂抱着一团活火——一团活色生香的活火。就算明知道他的柔声中沁着毒液,也叫人忍不住想要附耳倾听。
“但是朕可以接受你,无一,不管怎样的你都可以。梅奉君做不到的、不敢想的,朕都可以给你。”
“你心里也很清楚吧,除了朕这里,你已经哪儿也回不去了。”
凰裳缓缓偏过头,浓长的眼睫和唇间的香味撩动着钟无一的脸颊:“既然逃不掉,不觉得干脆死了心,好好享受朕的宠爱,才是更好的选择吗?”
钟无一抓着床单的手抬了起来,轻轻搭上凰裳丰润的胸膛,后者眼睛微眯,几乎就要得意地笑起来,却被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推开了。
钟无一下了床,站起身来整理着凌乱的衣服,动作干脆得像是嫌弃。
他俯视着凰裳,淡淡地说道:“陛下,曾有人发自内心信任过你吗?”
没有,当然是没有。
“……。”
凰裳没有回答。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钟无一看着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所以你不会明白。”
凰裳面无表情,怒气却悄无声息地溢了出来,察觉到主人激烈情绪的黑豹从帘子外走进来,弓着背对钟无一威吓似的咕噜着。
“既然你不肯选条轻松的路走,这样也好,钟无一。享受也好,痛苦也罢,左右,你是无法从朕这里逃开的。”
钟无一的表情仍然没有波动,只是冷冷地回道:“如果陛下暂时不需要我,微臣就先去沐浴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仿佛丝毫察觉不到刺痛着后背的视线。
那里面除了怒火,还有近似委屈的悲愤感。
钟无一心里清楚,刚才的话碰到了凰裳的逆鳞。指出他从未被人认真对待过,对这位暴君造成了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伤害。
“喂,钟哥,就算对人家没兴趣,你起码也态度好一点吧,这样真的不怕被砍头吗?”
蓝城听起来瑟瑟发抖,明明只用在精神空间里看戏,却表现得比钟无一本人要紧张太多了。
钟无一摇了摇头,因为他胆小如鼠的样子,嘴唇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你不懂。越是这样,他就越舍不得杀我。如果杀了我,岂不是永远都不能打我的脸了?”
“打脸?怎么打啊,打脸还能有砍头解气吗?”
“天下能随便让他砍的脑袋多了去了,可敢这样对他说话的恐怕只有我一个。凰裳不缺脑袋,也不缺别人的敬畏,他只缺爱和关注,那是只有对等的人才能给他的。”
何况,看起来这位暴君对求之不得正巧有着别样的情结,更加方便了钟无一行事。
通过强占“白月光”的人设,和刻意冷漠却从不真正拒绝的态度,他让凰裳在潜移默化之中相信了自己就是那个能给他爱意的人,巧妙地吊住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对自己变得越来越偏执。
结果就是,原本只是无心政事、却在关乎自身安危的问题上多少有投注心力的这位暴君,眼下就连召见自己心腹的时间都没有了,几乎全部心力都投在了钟无一这个无底洞身上。
如果他的统治固若金汤,万民齐心,那么即使是这样也能支撑许久的时间吧。
可惜因为凰裳自己的暴行,他比起一个皇帝,更像是坐在王座上的恶童。又有女主师傅那一只的反抗力量、和有手握兵权的太尉支持的王爷一脉势力伺机待发。
以往子瑜替他稳固朝堂,左右周旋,现在,他将自己的左膀右臂推得更远,而梅子瑜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近乎愚忠的软团子,任他揉圆捏扁也毫无怨言了。
从梅子瑜今天走时的语气听上去,他对凰裳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干净了。
这样下去,只要钟无一能拖住凰裳够久,发生大变只是时间问题。
背后传来了一点动静。
凰裳的脚步声极轻,他似乎有古武术功底,即使是钟无一,也等他靠得很近了才能捕捉到他的足音。
回过头,凰裳的脸上已经看不见刚才的狼狈。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恢复了过来,并且不依不饶地黏了上来,让钟无一心中暗自感叹此人的精神坚韧程度。
不过,就算愤怒成那样也选择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说明在现在的凰裳眼中,钟无一的好恶甚至比自己的心情要更重要。这无疑是个大大的绿灯。
“不是急着入浴么,无一,怎么不进去?”
钟无一很快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眼神落到侍奉在浴缸边的白衣少年身上,蹙眉道:“我不习惯被人看着沐浴。”
“呵呵,之前和我洗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说。”
“侍奉陛下是微臣的本分,可他们……不一样。”
果然,这句话根本算不上什么示好的话却取悦了凰裳,让他心情大好。
他弯着眼睛,对一脸惊惶的美少年令道:“听到了么,朕的人不欢迎你。”
少年吓得连行礼都差点忘了,恨不得立刻原地蒸发,飞速离开了这里。
凰裳又笑了笑:“说来也奇怪,以往我觉得他们这副模样那么好玩的,现在看来却无聊得很。”
钟无一自觉地接过了少年的任务,替凰裳褪下本就勉强挂在身上的薄衣,回道:“既然不需要他们了,不如干脆送他们回家怎么样?”
凰裳嗤道:“无一,你还真是好心。”
“若非如此,当年我也不会把来路不明的乞儿捡回家。”
“你想起来了?”
“谁知道呢。”
凰裳又赖着他帮自己沐浴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钟无一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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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的事?”
“西城县外。形貌、特征,都和密卷中的一样。”
“……”
“总督?”
“……这事先不急着上报。”
探子抬起眼,有点惊讶地看了看梅子瑜,又很快低下了头去。
这人即使在他的手下里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平常绝不会做出这样不专业的表现,这也说明梅子瑜的话对他来说有多么让人震惊。
因为,那个梅大人,竟然把发现反贼这样的大事给压了下去。
叛贼的存在,对他们这个级别的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梅子瑜手下的情报组织起码握有三分之一反抗军组织要员的资料,之所以一直选择周旋、压制,而非直接挑明了镇压这股势力,是因为王爷势大,手里没有兵权的梅子瑜最多只能施压,不能对他们真的做些什么。
以往,只要发现了反贼的踪影,他都会立刻上报给凰裳,全权交付任他定夺。对梅子瑜来说,这是人臣的本分。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开始考虑,所谓的“本分”,是否就一定是应该做的事。
他以往所做的事情,究竟真的是为南凤国的百姓好吗?
他的声名狼藉,以至于被万民唾骂,原本梅子瑜不屑于回应,是自认为行的正站得直,但现在看来,未免有一点自作清高的
意思。
他的确没有像谣言中所传一样独揽大权,为自己牟利,可他一边想着要报国为民,一边又成为了让民众痛苦的暴君最大的保护伞。
自己在心底里明明很清楚,凰裳绝不是什么明主,但他要做完美无缺的臣子,要获得凰裳的肯定,所以一叶障目,认不清自己真正应该做的是什么。
在离开村子之时,他许下的明明是要让无数百姓安居乐业的宏愿,而不是做一个大忠臣。
如果没有钟无一,他或许已经迷失了方向,自愿为了凰裳父子蹉跎一生。
现在,哪怕只是为了那个人,他也不得不做下决定不可。
这一次,那些恶毒的流言,或许会成真。或许这一次,梅子瑜会成为真真正正的奸宦,为自己的背叛而遗臭万年。
但即使如此,他也选择做自己现在真心想做的事——他可以这么做,这是钟无一教给他的。
不管距离多么遥远,只要怀抱着他给自己的、这颗暖融融的心脏,梅子瑜就感觉自己原本僵冷下去的四肢和心房重新活了过来,就像还在他的抱拥中一样,从未分开过。
“除了目击之外,可还有别的发现?”
“回总督,我们缴获了这封密函。”
“呈上来。”
梅子瑜拆开了密信,沉吟片刻,提了红笔,在信尾添上了两行秀致的小字,而后合上信函,重新递给了手下探子。
“把这信寄回远处。”
“……。”
探子突然单膝跪了下来,抱拳低道:“大人,无论到哪里,我们都会追随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