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回收系统[快穿]》蜜谈夜话

41、神医狂妃（十九）

　　超过钟无一的预料，这场“狂欢”持续了三天三夜。

　　钟无一曾经使用过这种催眠术，不过和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以往他多是在彼此知情的情况下使用。

　　比方说在他的Omega、Alpha部下们度过特殊时期时，药物虽然能够缓解生理上的不适，却无法解决心理上的不足。为了提升他们的工作、战斗效率，钟无一会在他们知情的情况下特地空出一两个休息日，让他们沉浸在幻梦的世界里，好好喘一口气。

　　所以他也算是很熟练了，可即使如此，像凰裳这样精力旺盛的催眠对象仍然极度罕见。

　　他的精神异能虽然使用时毫无痛苦、甚至会让人感到舒适，但长期使用还是会对对象的精神造成负担。能够整整三天三夜毫无间断地成为异能的载体，该说不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人公吗，精神的韧性真是不一般。

　　……又或者说，是他的执念让他停不下来。

　　三天过后，蓝城的针眼大概已经不可治愈，而钟无一也已经精通了撸黑豹的八百种方式，凰裳终于不再抵死纠缠。

　　他靠在钟无一的肩头，虽然眉角眼梢无不透露出疲倦，晶莹的汗珠妆点着他整个精壮的胸膛，那张眼里的脸庞上戴上的无疑是属于支配者的表情。

　　“这下知道是我比较好了吧，无一？”

　　作为一个帝王，主动自降身份和在这个时代身份卑贱的宦官相比，比的还是这种让人难以启齿的地方。凰裳他究竟察觉到这其中的讽刺了吗？

　　能说得出这种话，也说明了虽然看起来嚣张跋扈，但凰裳远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充满自信。

　　“…无可奉告。”

　　钟无一皱起眉头，避开了和凰裳的眼神接触，只一脸抗拒地看着不远处的地面。

　　和三天之前相比，他的语气里欠缺了应有的恭敬，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厌恶之情。

　　这样的回应让凰裳瑟缩了一下。

　　他的表情从虚假的游刃有余开始变貌，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如果看得再用心一些，或许能察觉到那藏得极深的受伤。

　　“陛下，梅大人来过吗？”

　　仿佛看不见他的反应，钟无一问道。

　　果不其然，凰裳的表情扭曲成了愤怒。他压在钟无一肩膀上的手指加重了力道，尖长的指甲刺破了皮肤，在白衣上缓缓晕开绯红。

　　“这就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在这三天之后？

　　凰裳从来没有尝到过这样的羞辱。

　　他在这人身上付出了这么多精力，甚至和他做了在此之前想也不会去想的事。钟无一理应感到受宠若惊才对。

　　凰裳发起怒来极其可怖，所有人都会在这样的怒火之前屈膝，但钟无一显然不是这些人之一。

　　他冷淡地回答道：“陛下，无论你是好，是坏，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会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是您的臣子。”

　　他顿了顿，眼皮也不抬地继续说：“梅大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语气平淡又决绝，让凰裳一时之间甚至没法再继续发怒，而是难以避免地感到无力。

　　他自认为已经做了这么多，但这对钟无一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

　　因为他不愿意。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要自己。

　　这份无力感对凰裳来说理应非常陌生，可他又莫名地从中感到了一丝熟悉。

　　啊，没错。那是早就被他刻意忘却了的回忆。

　　曾经在父母面前，他也是这样。

　　虽然双亲对他极尽溺爱，虽然因此他可以在宫里宫外横着走，但全天下大概也就只有凰裳自己最清楚，事情远远不是看上去的那样。

　　父母都在他身上追求着别的什么东西。一开始，母妃在他身上追寻着他的生父——母妃青梅竹马之人的面影。母妃死后，父皇则改了他的名字，宠爱着活在他身体里的“母妃”。

　　他是最受宠爱的皇子，他是再怎么嚣张跋扈也稳坐帝位的胜利者。

　　但……他到底又是谁呢？

　　凰思珩？凰裳？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他本以为，这个答案，他会在钟无一的身上找到的。

　　凰裳从钟无一鲜血淋漓的肩膀上抽开双手，随意舔干净了指尖上的血，然后强硬地拉过钟无一的手，摩挲他细长带茧的手指。

　　“……钟无一，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他的声音晦暗莫测。

　　“陛下是指什么？”

　　“十二年前，你把我拖进马厩里之后，曾经向我要过诊金。”

　　钟无一勉强掩盖住了嘴角的抽搐。这小女主还真挺有意思。

　　“…不记得了。”

　　“……。”

　　顿了一会儿之后，凰裳继续说：“我要把身上的玉牌给你，你不肯要，说不能收那么贵重的东西，重要的事心意。我想了很久，就用边上的马草给你编了个蝈蝈。”

　　“那是我在宫里捉弄二弟时学的，从来没当回事，可你高兴极了，说从没见过那么精巧的草蝈蝈。你缠着我又做了好多个，还有螳螂和蟋蟀，你说我就算回不了家里也没关系，可以在村里摆个小摊，一定会有很多人来买的。”

　　话中的内容在常人来看，不过是一点普普通通的童年趣事罢了。但娓娓道来的凰裳脸上却有着从他身上难以想象的温柔和小心，好像这段记忆对他来说是无价的珍宝。

　　尽管在大多数人看来是无关紧要的事，就连原书的女主也忘了个明明白白，但是对于凰裳来说，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看到了他，承认了他的价值，哪怕是多微小的事也好。

　　“陛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为什么要对白家村出兵？”

　　从看过系统精简版的原书之后，钟无一就颇为在意这一细节。

　　很遗憾原文里女主进宫之后，不是在宫斗就是在“复仇”，要么就是被皇帝吊起来放血三天，根本没有机会探索这个问题。而解除“误会”之后，想让更是直接开启了一胎三宝模式，女主显然不再觉得有这个必要去追问过去。

　　——究竟为什么，那个把女主白玉箩视为人生白月光的男主凰裳，会下令去诛了御医白家的九族？

　　白家村虽然算是有行医的传统，但毕竟只是个小村子，地方不大，一共也没有几乎做医生的人家。他男主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不小心杀了自己白月光的全家吗？

　　“无一，你很介意这件事吗。”

　　“当然。我的双亲就是因为这件事而死的。”钟无一平静地回答道。

　　这倒不是谎话。

　　凰裳笑了笑说：“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这么抗拒我？”

　　显然凰裳自己的家庭异于常人，他不能够理解幸福家庭亲子之间的纽带——当然，这点钟无一自己也是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他更擅长与观察和自我反省。

　　“是，但也不全是。”

　　“别这么傻，朕的宠爱和几个乡巴佬怎可相提并论？”

　　“不愿意回答吗，陛下。”

　　“…如果你执意要听的话，我自然也不会瞒着你。”

　　凰裳的笑容有些奇怪，已经全然不见了在叙述往事时的温柔。

　　“我是有点嫉妒。”

　　“嫉妒？”

　　凰裳点了点头，笑容不变：“你那时候虽然穿着普通，头发乱糟糟的，甚至看不出来是男是女，但笑起来的时候却……”

　　“很漂亮。”

　　那种闪闪发亮的、好像每一个清晨都充满着希望的笑容，这样笑着的孩子肯定一生里从没有经历过任何不安。

　　他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或许不应该用“漂亮”来形容一个流着鼻涕的六岁小孩的笑容，但一时间除了这个词之外，凰裳找不出更适当的形容。

　　那笑容对十二岁的思珩来说太过于耀眼，让他除了羡慕称赞之外，不由得起了别的心思。

　　要是眼前的这个孩子也能尝尝那种滋味就好了。

　　“我本以为在白家能找到你，然后就能顺势把你接进宫，父皇是一定不会反对的。但我找遍了白家村也没有你的影子，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可能死在那场动乱里了，寝食难安。”

　　他这话说的非常深情，但就算不知道剧情，在听过他刚才的话之后，钟无一也不可能真的信他的邪。

　　不管凰裳自己是怎么想的，不管他对谁说出多少遍“爱”，他都根本不具备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就连女主白玉箩这样他名义上的白月光，只要能够得到手里，凰裳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去摧毁她。

　　这也解释了原书中第二个逻辑不通的地方：为什么在知道白玉箩是白家出身之后，男主把她打下了地牢折磨？

　　他是真的想不到女主很可能就是12年前救他的“白月光”吗？

　　非要拖到女主假死，又决意复仇“黑化”归来，吊起来放血发现身孕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察觉到这出身、年龄、医术全部完全吻合的女子就是当年救自己的小女孩？

　　或许原作者只是为了开虐发刀片刻意拖字数才这么写的，完全忽略了故事里的逻辑。但就钟无一对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凰裳一人的了解来看，他却不认为这个皇帝会犯那么弱智的错误。

　　那么，会不会是另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凰裳很清楚女主的真实身份，甚至可能早在把她打入地牢之前就了如指掌，却不仅没有和他表现出的痴情相符，赶紧捧上后位一胎五宝盛世甜宠，而是利用她的医毒技术和天真痴情来做武器，铲除异己后下手折磨，又“不小心”说漏嘴自己诛九族的动机，好培养女主的仇恨心。

　　然后等女主“黑化”归来，再佯装浑然不知，继续巧妙地引导她铲除朝内的不稳因素，到了合适的时候再次一网打尽，再装作刚刚察觉的样子，给予女主不咸不淡的口头道歉，和她一口气生五个儿子，HAPPY ENDING。

　　故事就停在这里，整本书做了无数恶事的男主凰裳不要说受到惩罚了，就是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抱着女主失血过多的身体哭一哭就算是被虐过了，算是“追妻火葬场”，却利用女主除掉了王爷弟弟、除掉了梅子瑜这个眼中钉，能继续稳坐他杀人如麻的暴君，整个故事恐怕只有他坐收渔翁之利，毫发无损。

　　按原作者的预想，这或许是个圆满的结局。但现在看来，钟无一很怀疑在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后，等待着女主的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如果真的如同他的推测，那么凰裳的性格会比原书表面上写出来的样子更加恶劣五倍。

　　他的所谓痴情，不过是独角戏。因为凰裳的重点根本不在那个他甚至记不清长相的女孩身上，而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他是在索求注意力、索求自己的价值，才会对12年前唯一看见过他的那个女孩充满执念。

　　而原书中，轻而易举地和无数配角一样屈服在了凰裳魅力之下、彻底忘记复仇的女主，在凰裳眼里已经泯然众人，不再可能拥有改变他的可能性，充其量只是个好控制的棋子罢了。

　　所以说，就算只是为了任务，钟无一也是绝对不可能软化对他的态度的。

　　简单地说，陪伴着这么一个精神不稳定的自恋疯子，只有吊着他才会足够安全。

　　“陛下，我的家人死了，我不在乎你当年找不到我时有多痛苦。”

　　钟无一的语气仍然冷淡，不自觉抬起来的视线中却渗出了一点藏不住的愤怒。

　　凰裳没有回答，看起来也不介意他以下犯上的大胆态度。

　　片刻之后，他只是伸手摸了摸钟无一的脸颊，说：“你不再像当年那么笑了。”

　　说完，他自己微笑了一下。

　　“你刚才问过我，小梅子有没有来过。实际上，这几天里他经常来，只是朕不稀得见他。他现在应该还在宫外等着吧，想见他吗，无一？”

　　这是个文句，但凰裳却没有等待钟无一回答的意思。他向不知道在哪里候着的暗卫吩咐了一句，传唤梅子瑜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