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道观 ...
-
谢香书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十天，哪里也没去。这十天里，她除了趴在桌前画画，就是在想一件事——怎么才能回去？
不错，她想回去，想回到原来的世界，想再见张帆一面，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结果当然是无解，当初穿来的时候就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如今又能有什么法子回得去？难不成要她求神拜佛、对天祷告？谢香书自嘲一笑。
等等！反正现在这局面也是无从下手，去拜一拜也不会少块肉，死马当做活马医，总比这样干坐着要好吧？连穿书这种事都叫我给碰上了，说不定还真有神明呢？说不定真的会显灵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坐不住了，换一身衣服，随便拢了拢头发，挽起裤脚踏着木屐子，拿起门边一把油纸伞，就要出门。母亲方氏一把扯住她的手，问道：“下着雨嘞，你这是要去哪里？”
“娘，”谢香书勉强冲方氏笑一笑，假作随意地道，“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雨，我在屋里闷都闷死了，出去走一走。”
“不行！淋了雨受了寒怎么办！”
“娘～你就让我去吧！”谢香书扭着方氏胳膊撒娇，见她不为所动，灵机一动，撒谎道，“要不，我就去黄桃屋里找她玩，过会儿就回来，好不好？”黄桃是原主的小闺蜜，住在村东头。
经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方氏最终点了头，但还是不忘叮嘱一句道：“若是等下雨下得大了，你也不要着急回来，等雨小的时候再回来，晓得啵？”
“晓得了。”谢香书挥一挥手，一脚踏上门外泥泞的小路，沿路往东而去。
村东有座小山，谢香书记得阿燕曾经告诉过自己，顺着那条小路一路往山上走，会有一个废弃的小道观。此时雨虽不大，山路却是颇为湿滑的，谢香书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踩着泥水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
上得山来，果然迎面一个道观，山门破旧，朱漆斑驳，门上歪悬着一块腐烂的木牌，依稀可见“荷花观”三个字。跨进门去，先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天井，穿过天井，把伞收了靠在门边房檐下，轻轻推开半扇摇摇欲坠的门板，就进到了观内。
谢香书仰头打量这小破观，虽下着雨，天却不暗，有光亮透过门和破洞的窗户射进来，照在案台上的三清像上。那三座塑像破烂陈旧，身上脸上漆都几乎掉光，露出里面的泥胎来。太上老君手里的拂尘从中间断为两截，一截正掉在他脚边，另一截还兀自拿在手中。元始天尊笑嘻嘻地顶着一脑袋的大蜘蛛网，左手五根手指头就剩了两根。
见此情形，谢香书不由失笑，这才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呢，看看这三个老道的落魄样，哪里会有什么神通来帮她？
轻轻叹一口气，见香案前的地上还真摆着个蒲团，脏兮兮的盛满了灰，中间破个大洞，心想既然来都来了，也算是自己和这三个泥菩萨有缘，就姑且过去拜一拜吧。
她走过去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求三位天尊显灵，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去……”想了一想，又在心里补充道，“要是实在回不去，至少让我能再见他一面，哪怕只见一面，也是好的……”
一想到那个人，忍不住又要回忆起他的种种好处来，于是就那么闭着双眼跪在地上，傻傻地出神，就连门外雨声渐响也浑然不觉。
就这样不知跪了多少时候，忽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只听啪嗒一下伞倒地的声音，谢香书猛然惊觉，回过头来，就看见那半扇门板子吱呀一声响，朝里倒来，正要打在自己身上。
她惊得呆住了，还来不及反应，下一个瞬间，忽见一个高大宽阔的身影不知从哪里窜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
“是你！”谢香书惊呼出声。眼前的汉子身高腿长，一头乱发，半侧着身子一手撑着那门板子，皱眉斜眼朝这边瞥了一眼，就扭过了头，赫然就是范勇。
“姑姑！”一个惊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谢香书抬头看去，正看见小年跳进观来。
谢香书见范勇还撑着那门板，不及多想别的，慌忙站起身让到一边，范勇这才轻轻把那门板子放到地上，一个大跨步，走到了另一边。小年跑到他身边去，抓住了他的手，抬眼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爹”，见他没有说话，小年便也低下了头，不敢再开口。
“那个……”谢香书踌躇半晌，终于忍不住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抽一抽嘴角，憋出一个笑来，“头先谢谢你啊……”
范勇只微微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呃……”谢香书刻意忽视他眉眼间的那一丝不耐，锲而不舍地继续没话找话，“也不晓得小年有没有跟你说，其实是我二哥哥误会你了，那日他去找你，我事先也并不知情，后来我们全家都骂他了……”
她偷偷拿眼去看范勇脸色，见他还是一副油盐不进无动于衷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一想反正话都说开了，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大大方方地把误会解除了，省得以后碰面还这么尴尬。
于是她有些夸张地笑道，“唉，我二哥哥那个人啊，其实不坏，心眼子可好了，就是有时候为人鲁莽了些，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那次你救了我，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的，我娘还说以后我们两家应该多走动……”
“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硬邦邦地回了这几个字，范勇又闭上了嘴巴。
谢香书一噎，心中有些不快起来，那边小年晃着自己爹的手，央求道：“爹，你不要对姑姑那么凶嘛！姑姑跟你说话嘞。”说着又扭过头来对谢香书笑道，“姑姑，我早跟爹说了，不是你叫你二哥哥去打他的，爹都晓得的。”
谢香书冲着小年一招手，笑道：“小年，到姑姑这边来。”
小年抬头看看自己爹，犹豫片刻，果然撇了爹的手，朝这边走来。
谢香书把那蒲团挪个位置，一屁股坐上去，拉过小年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问道：“你们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啊？”
“我娘在山后头，今日爹带我来祭娘，回家路上雨太大啦，爹就说先进这里来躲一躲，哪个晓得姑姑也在这里！”
谢香书听了他的话，这才注意到外面的雨下得大了，哗啦啦如倒天一般，放眼看去，除了一片水幕，四周景色皆不见，就连天色都比先前暗了许多。
“哎呦！”她叫了一声，道，“雨竟这么大了！这下真回不去了……”
小年笑道：“姑姑别怕，我和爹在这里陪你，等雨小了，我们一同去归。”
谢香书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小年真乖！”说着又拿眼去瞥靠在那边墙上，揣着手看向窗外的范勇，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那么一个臭脾气的汉子，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乖巧的儿子的，她可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想到这里，她把嘴巴凑到小年的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爹成天这样凶巴巴板着脸的吗？”
小年也凑到她耳边，小声回道：“我爹一点也不凶的。”
谢香书扑哧一笑：“我才不信嘞！”
“真的，不骗你！我爹可好了，从来不凶我。”
“那他怎么就对我这么凶？”
这个问题把小年难住了，他歪着小脑袋皱着小眉头，冥思苦想，最后颓然摇头，道：“我也不晓得。”
“哼，我看他就是针对我！”谢香书鼻子里哼哼两声。
“姑姑，什哩叫‘针对’啊？”小年一脸的懵懂。
谢香书冲着范勇那边瞪了一眼，道：“你爹那样的就叫针对！”
那边范勇仿佛感觉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对了姑姑，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也是来躲雨的吗？”
谢香书抬手指一指那三尊破塑像，笑道：“我来拜天尊。”
小年见她笑，也跟着笑了，问道：“你求了天尊什哩事啊？”
谢香书一怔，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有一个地方，我想去，有一个人，我想见，我求天尊帮我嘞。”
小年又不懂了：“想去就去，想见就见咯，为什哩还要求天尊？”
谢香书揉着他的小脸，笑道：“哪里有那么简单哦！”一顿揉搓，把小年逗的咯咯笑个不停。
稀里哗啦的雨声压不住小男孩清脆的笑声，范勇忍不住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扭头朝那边看去。女孩虚揽着自家儿子，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一头墨发蓬松地拢在脑后，有几缕发丝顺着鬓角垂下，一张小脸笑意盈盈，眉眼带俏，明艳动人。
范勇眉挑一挑眉，说起来，这可算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这位谢大姑娘呢。好一个美人！也难怪那个仪表堂堂的秀才郎会被她伤透了心，为了她心碎落泪了，这不正应了那句“红颜祸水”么？
只稍看了一眼，范勇就又把头转了回去，耳边听着那一大一小的嬉戏声，眼睛看着雨幕出了神……
小年那个孩子，自小就文静懂事，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平日太过于严肃古板呢？还是因为自己名声不好导致没什么人愿意自家孩子跟他玩呢？有时候都觉得他作为一个小孩子，沉稳得实在过了头，什么时候见过他像现在这般活泼欢畅？
也许，是不该拦着他和他那个所谓的“姑姑”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