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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塌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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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初七，县城大大小小的商铺店面陆续开市，谢香书几次想约上黄桃一起去县城逛街，无奈自家人每日都太忙，一直抽不出空来陪她们同去，直到初十那日，大嫂吴氏才带着两个早就迫不及待的小姑娘上了去县城的船。
没想到的是，出门的时候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她们到得县城，雨却是下得大了，大冬天的，竟宛若瓢泼倾盆。三人冒雨逛了几家铺子，吴氏见这天象实在异常，心中惶恐不安，说什么也不肯再逛，张罗打道回村，搞得谢香书好不扫兴。
回去这一路雨着实大得紧，遮天蔽日一般，只半日功夫，河道便水涨船高，恶浪滔天。吴氏不敢托大，只一路挨着岸边小心翼翼地撑船，如蜗行牛步。这一耽搁，就去了大半日，等到了村头渡口，下了船，吴氏才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在渡口，她们居然还碰到了正打算要上船的范勇。
“阿勇，这样的天气，你去哪里？”吴氏问道。
“本打算去县城买些东西……”他没有说的是，明日是和谢老爷子约好的吃饭的日子，他本早就打算好今天走一趟县城，买些礼物明天拿去谢家的。
吴氏拍他：“哎呀快别去了，涨水啦，我们这还不容易才回来！你若实在要去，绕道走陆路兴许还好些。”
范勇看看波涛汹涌的河水，点头道：“大嫂嫂说得不错，我还是走陆路吧。”
“小年嘞？”吴氏又问。
“在屋里嘞。”
二人又寒暄两句，吴氏三人冻得不行，便不再多说。三人冒雨往村里赶，经过黄桃家，吴氏把谢香书留下，让她先在黄桃家暖暖身子，自己则直接跑回家去报信，好让老娘不要担心。
两个小姑娘正换下一身湿衣擦着头发，忽然听到阵阵高声喧哗，就连噼里啪啦的雨声也盖不住那声音里的紧张焦急。
“塌方了！塌方了！”
“村西土山塌方了！”
“快！快去看看有没有埋到人！”
“快去救人！”
………………
村西？
谢香书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想到一件事，当下变了脸色，什么也顾不上，扔下手中毛巾，拔腿就往外跑。
“香书！”黄桃揪住她，“这样大的雨，你去哪里？怎么也不打伞？”
“小年……小年在那里！他家、他家就在村西土山脚！村里没几个人晓得，没人会去救他的！”她几乎要哭出来，甩开黄桃的手，一头钻入雨中。
“香书！香书你别去，那里危险！”黄桃叫着追了出去，外面黑压压一群人，乱糟糟的叫嚷着去救人，却哪里还看得到谢香书的影子？
黄桃慌了神，她心知香书说得没错，范家地处偏僻隐蔽，范勇父子又一向在村中没什么存在感，这种时候，有谁会记得去他家那边看一看？但正因为不会有人去那边，谢香书独自去救人才更加的危险。
她一边嘴里大叫着“香书”，一边试图挤开人群，最起码她要赶紧跑到谢家去报个信，告诉他们香书独自去了范家……
“黄桃姨姨！”一个清脆的童音叫住了惊慌失措的黄桃，她起前还顾不上搭理，反应一瞬，忽然更加惴惴不安起来。她转过身，两步奔向声音来处。
“小年！你……你怎么在这里！”
还待再问，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汉子的声音透出几分焦急：“谢姑娘怎么了？”
黄桃抬头对上范勇紧锁的眉头，泪水夺眶而出：“她听说村西塌方，自己跑去救小年了……”
“去谢家报信。”留下这句话，范勇把小年和手中伞塞给黄桃，便不见了踪影。
黄桃还在那里回不过神来，小年从她怀里挣扎下地，拉起她手：“姨姨快走啊！我们去找谢奶奶！快啊！”
谢香书个子小，在纷乱的人群中穿梭，心中焦急万分。回村时在渡口遇见范勇，他说小年独自在家，那么小的孩子，若真遇见塌方，怎么知道躲避？
此时雨已然小了不少，谢香书疾步飞奔往范家而去，绕过荷塘，抹一把脸上雨水，远远看见那座小院落还好好的在那里，并没有如她预料的最坏结果那般坍塌损毁或被泥土掩埋。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定一定心神，一边嘴里喊着“小年”，一边跑过去。
“小年，小年！你在哪里？快跟姑姑走，这里有危险……”
院里静悄悄的无人应答，谢香书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最先去的是小年房间，没人，又再去了范勇房间，还是没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来到灶房，果然如她所料，还是空无一人……
这孩子，这是跑到哪里去玩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小……”一个年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四周忽然发出轰鸣巨响，谢香书吓了一跳，循声看去，顿时惊得面如土色。
这一片到底还是塌方了，伴随震天的轰隆声，霎时间山崩地裂，尘土漫天，大片的山石泥土混着雨水以极快的速度向山脚冲刷而下，犹如千军万马，把途中事物尽数无情吞没。
谢香书惊呼连连，想要出逃，却被尘土迷了眼，砂石木屑从上面掉落下来，打在她的身上脸上，灶房屋顶吱呀吱呀作响，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这房子一塌，她势必要被活埋。正惊慌之际，只听头顶咔嚓一声，抬头看去，房梁不堪重负，从中间断作两截，同房上砂石泥土一同直直朝自己砸来，吓得她摔倒在地。
这关头，哪里还逃得性命？刹那间谢香书只觉万念俱灰，闭目等死。
然而她并没有在下一刻被砸成肉泥，而是感到周身忽然之间被一股热流包裹，同时头顶传来粗重的呼吸之声。她睁开眼睛抬头看去，惊得呆住了。
“范……大哥……”
汉子眉头紧锁，双目赤红，咬着牙紧抿着唇，呼吸沉重急促，甚至带出几分痛苦。他手撑着地，整个人把谢香书包裹起来，替她挡住来自上方的重压。那根被压垮的横梁此时就横在他的右肩之上，同时还有不断从坍塌的天顶上掉落下来的砂石瓦片碎木，统统都砸在了他的背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从他的头上脸上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滴在谢香书的脸上身上，夹杂着沙土的浓稠血水顺着他的胳膊缓缓流淌，在地上渐渐汇聚成触目惊心的一小滩猩红。
“你受伤了！”谢香书整个人都懵了，惊叫着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伸出手去，使出全身力气想要帮他把那根压在身上的横梁推开，却哪里推得动半分？或者偶尔推动一寸，力气用尽，那梁反而更压得低了。
“嗯……”范勇喉头发出一声轻微的□□，低头看着近在咫尺方寸大乱的女孩，觉得自己若是再被压上一压，恐怕就要和她脸贴脸了。他无奈一笑，“别推了，再推我就真被压死了。”
“别！别死！”谢香书赶忙收了手，看着地上越聚越多的血，心如刀绞。她扭头左右看看，四周围眼看都被埋住了，就只有自己二人所在的灶房这一块，还算是房子比较坚固，又有范勇用身体撑着横梁，横梁又撑着一小块天顶，这才暂时无事，但被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怎么办？怎么办？……得想个办法脱身，他这个样子不行，他流了这么多的血，该赶紧去救治……
“地窖。”范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
“姑娘右手边后面，是地窖的门，够得着么？”
谢香书顺着范勇的目光扭头朝右后方看去，果然看到地上一个小铁环，不由得大喜过望。乡下人家喜欢挖地窖放东西，大多是放一些腌菜米粮、自家酿的土酒之类的，而为了方便，这地窖的入口往往就设在灶房。
谢香书伸出右手去够那铁环，勉强够到，这个角度却是使不上力，尤其那门还被砂石压着。情急之下，哪里顾得许多，她一手撑地，一手环住范勇脖颈，借一借力，把身子翻了过来，变成俯身趴在地上。与此同时，范勇也因着她这一拉，轻哼一声，身子又下压寸许，几乎是把谢香书整个从后面抱在了怀里。
换了姿势，谢香书两只手都能够到那铁环，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拉，一边大哭道：“范大哥，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把这个打开……”
范勇真心无奈，又有些想笑了：“莫哭，哭了使不上力。”
谢香书一噎，打个哭嗝，果然不再哭了，牙齿咬着下嘴唇，专心去拉那门。功夫不负有心人，再用几下力，那门竟是被她拉动了。她大喜，再接再厉，门咔嚓一下被拉开一条缝。
“范大哥！”她惊喜的回头看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此时离得有多么的近。
范勇对她笑：“你先下去，从下面替我把门撑开些，我随后就下去了。”
“好！”谢香书使劲点头，朝那门缝爬去。范勇感觉到女孩的身子从自己身下抽离，心中忽然一阵空落落的，好像无端丢失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比起身上的疼痛，这心里的失落倒似更叫他难受。
该死！这都什么时候了，尽想这些没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