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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回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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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江南看上去并不十分萧索，尤其是像荷花村这样的山沟沟地方，该绿的还是绿的，该长的还是在长，水冻冰是很少见的，哪怕偶尔下一两场雪，还没落到地面也就化成了水。但即便如此，水乡空气中充斥着的浓密水气却是叫人由内到外打着寒颤，那是无论白日穿多少衣服，夜里盖多少被子，都难以克服的。这种冷与温度无关，与下雪冻冰与否无关，湿冷之寒凉彻骨，恐怕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都无法想象。
时近黄昏，今日虽未下雨，河面却是起了一层浓浓的水雾。老谢家的二孙子阿智此时正站在村头渡口，怀揣着汤婆子，缩头缩脑地跳着脚，瞪大着眼睛极力朝浓雾中看去。等到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正一摇一摆地逐渐清晰，他知道那是有客船要靠岸了，脸上现了喜色，赶忙迎上去。
“阿智！”谢香书几乎是第一个迫不及待跳下船的，一眼看见了等在岸上的侄子。
“哎呦，姑姑！你总算是来归了！奶奶都快急死了，叫我每日这个时辰到这里来等你。”阿智小跑过去，笑嘻嘻地把汤婆子塞给谢香书，自己接过她手中的小包裹。
“有些事，耽误了几日。”谢永平随后拖着大包小包的奚洲土产下了船，笑道，“你快先跑去归跟你奶奶说，免得她还担心。”
“诶！”阿智顺手又抄起谢永平的一个包裹，往肩上一抗，一溜烟地跑走了。
范勇父子是最后下船的，他们行李也着实不少，全都是镖局众人硬塞给他们带回来的，把岸边东西归置归置，范勇扛起东西，朝谢永平点一点头，就要回家。
“阿勇啊，”谢永平眯缝着眼睛笑得和善，“都这个时辰了，你去归还要开火，什哩时候才能呷上饭？不如今日夜饭带小年去我们屋里呷吧！也多谢你这一路的照顾。”
范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香书，谢香书不知怎的有些不自在，但也觉得自家大哥说得不错，人家这一趟去奚洲大大小小是帮了自己不少忙，而且天都黑了，他们父子两个远行归家冷锅冷灶的，着实凄凉。
想了想，谢香书走过去牵起小年，笑道：“小年，走！到姑姑屋里呷饭去！”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小不点往自家走去。
谢永平心中欢喜，推一把范勇，自己背起行李也要跟上。
没走出几步，就遇上了匆匆迎过来的谢家人，一大家子人都来了，就连休冬假前两日刚回家的三哥谢永安和大侄子阿文也来了。众人见了谢香书少不得七嘴八舌地嘘寒问暖，当问起怎么回来比预计迟了这许多天时，谢永平道：“今日夜了，我们身上也都又乏又饿，先去归呷了饭再细说。”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又都过来拉扯范勇，让他带着小年一并去自家吃饭。
如此一来，范勇再不好推辞，只好微微一笑：“那就叨扰了。”
为了给谢香书接风洗尘，这一餐夜饭自然丰盛至极，席间众人问起奚洲之事，谢香书和谢永平对水匪、阿柔等事闭口不提，只说起名远镖局如何盛情款待，向老镖头如何德高望重，师娘刘氏如何和善可亲，又捡着一些可说的趣事说了，小年也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四人旅途劳累，吃完饭，谢家人就不再多留范勇父子，父子二人酒足饭饱，拖着行李回到自己家中。
“谢家奶奶弄的饭真好呷！”小年一到家就瘫坐在床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砸吧着小嘴。
范勇看着好笑，故意板起脸：“爹弄的饭不好呷？”
小年眨巴眨巴眼，咧嘴一笑，十分老实地答道：“差远啦！”
范勇拎起他来，不痛不痒地打了两下他的小屁股：“以后就把你扔到他们屋里去，让他们养你，我不管你了！”
小年被逗得咯咯直笑：“不如爹和我都搬去姑姑屋里，不但餐餐有好呷的，还可以日日见到姑姑，还有那么多细伢子陪我玩，多好啊！”小年越说越觉得这法子简直再好没有了，自己可真是个小天才啊！
范勇忍不住哈哈一笑，把儿子扔回到床上：“你小子想得倒是挺美！”要我搬去她家？那我岂不是成了她家的上门女婿了？
念及于此，范勇一怔，等等，我连当她家女婿都没答应，这怎么就想到上门女婿上头了？……他眨眨眼，摇摇头，看来自己这一路是有够累的，还是赶紧洗洗歇了吧！
父子两个开了一阵子玩笑，就开始收拾带回来的东西。
“咦？”小年正帮着把东西一件一件地从包裹里往外拿，拿到父亲随身的小包袱，从里面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来，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张画。
小年对画有兴趣，当下想也没想就把那画展开，嘴里问道，“爹，这是什哩啊？”
范勇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想起那正是当日在客栈，柳大川临走前塞给自己的那张画。事后他也曾仔细研究过多次，虽说能看出画上画的是个潇洒剑客，但一来他不怎么懂画，二来他一个大男人，家中连面镜子都没有，对自己的外形样貌完全没什么自觉，因此并未觉得这画有什么不妥之处。他怎么也想不通那秀才为何要把这个给自己，想起那日秀才临走时说的那句“还盼你好好待她”的话，再想想他当时那失魂落魄的形貌，自己琢磨着这画大概是谢香书与秀才二人的定情之物吧，秀才误会了自己与谢香书的关系，因此才会心灰意冷之下把画给了自己。
对于此事，他想明白之后不过一笑置之，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有那么几次也想过要不要把画还给谢香书，后来转念一想，怕提及她不堪回首之事，便也就作罢了。
小年把画展开，越看眼睛睁得越大，抬头看看爹，又低头看看画，又抬头看看爹……
“爹，这画的不是你吗？”小家伙声音满是兴奋，“画得可真好看！”
“嗯？”范勇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怎么画的是我？”
“可不是吗！爹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小年手指这画中之人，这身材，这气质，还有那头不修边幅的乱发，脸上玩世不恭的痞笑，无一不是他最最熟悉的。
范勇有些难以置信，伸出长手一把拿过那画来，仔细地看了又看，这……真画的是自己？……他端详儿子，见他小脸上写满了认真与笃定，再没了怀疑。
“小年，爹不懂画，你看这像是哪个画的？”这话问出口，他竟是觉得心中有一丝没来由的紧张。
小年想也不想，笑嘻嘻地答道：“那还用问，肯定是姑姑画的啊！”除了姑姑，还有谁能把爹画得这样好、这样像的？
“…………”范勇沉默半晌，默默地把那画重新叠好，本想放回到随身的那个小包里，瞥眼见到儿子一双纯真的大眼睛正闪闪放光地看着自己，好像在看他要如何处置这画一样，只觉老大的不自在，清清嗓子，“咳咳，这不是姑姑画的，是人家给爹的。”
小年有些不信，歪着小脑袋看爹，范勇想了想，毕竟有些不放心，补充道，“不许同别人提起这画的事，晓得啵？”
小年有些迟疑，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哦，晓得了。”
范勇揉揉他的发顶：“乖！”说着拿着那画去了自己屋内。
他环顾一眼屋子，目光锁定在床尾的大衣柜，拉开柜门，把画小心地收在了里面，这才又回到了小年的房间。
“爹，你笑什哩？”小家伙目光灼灼。
“爹没笑！”汉子立刻抿起嘴角板起脸，给了耿直的小家伙一个爆栗，把小家伙疼得眼泪汪汪。你明明就是笑了嘛！自己不承认，还要打我……
另一边的老谢家，媳妇子和女孩们忙着把谢永平从奚洲带来的土产分门别类，就快要过年了，正好还可以拿出一些去串门送礼，哪些该拿去哪家，全部分堆放好。媳妇子们能干，这些自然不用老娘方氏操心，她见女儿和大儿子还坐在堂屋和老头子聊天，咳嗽一声，给大儿子使个眼色，把人给叫了出来。
母子二人去了上房，关上房门，方氏便迫不及待地问起这一路的详情。
“怎么样？你看着那二人如何？”
谢永平摸着胡子坏笑：“老娘莫要担心，我看有戏，有戏得紧嘞！”
方氏大松了一口气，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我就晓得！后生崽脸皮子薄，嘴上不肯承认，心里还不是欢喜我们香书的！”
谢永平笑着又把那二人这一路的相处说了，听得方氏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却也生了些意外。”谢永平转而严肃起神情，几句话把阿柔之事都交代了。
方氏听他说完，沉下脸来，半晌，冷笑道：“他竟还有这样一个水性杨花心肠歹毒的小姨子，还算他营救及时又处理得当，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着又担心起女儿来，“香书怎么样？被吓坏了吧？她哪里受得那样的委屈？”
谢永平叹道：“气得要死，直吵着要去报官嘞！好险被我拦住了。后来又要去找那阿柔打架，我本要追上去拦她，却见她被阿勇拉入房里，也不晓得跟她说了些什哩，出来的时候，气竟消了！”说到后来，又忍不住笑起来。
方氏也被逗乐了：“想不到你妹子那样大的气性，如今竟有人能治得住她！这可真是难得，难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