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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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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连日的阴雨天气，虽刚过晌午，外面却阴暗得仿佛傍晚。奚洲府飞云门附近西南角是贩夫走卒下九流的聚集之所，街道晦暗脏污，拥挤不堪，一袭襴衫气质儒雅的秀才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分外的扎眼。
柳大川低着头，行色匆匆，捏着拳来到一家破旧的小客栈门口，他站住脚抬头打量，展开拳头里紧握着的那团纸——
“两个时辰之后，西南角福安客栈，你的意中人在天字一号房等你。君之终身幸福，皆在今日一念之间。”
纸上的字歪歪斜斜，下笔生涩，用词也是浅显粗糙，仿佛出自没怎么念过书的孩童之手，可所写的内容却是叫人触目惊心。
我的意中人？我的意中人……除了香书，还能有谁？她为什么会在客栈等我？我的幸福皆在一念之间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中充满疑惑，还有浓浓的不安，他不傻，相反，他很聪明，在见到纸上内容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香书……怕是被什么人给陷害了……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而是在两个时辰之后依约来到了福安客栈，和伙计询问起“天字一号房”。
伙计把他领到陈旧昏暗、隐隐散发着霉味与油味的客房门口，嘴里还在不断吹嘘他们这间“天字一号”可是整个西南角最洁净宽敞的客房了……
“可有一位姑娘在里面？”
“有啊，说是要等秀才相公来嘞！”伙计挤眉弄眼，笑得促狭。
“晓得了，你去吧，有事再叫你。”
“诶！”伙计嬉笑而去。
柳大川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香书，是你在里面吗？”
等了一阵，无人应答，又问一次，把耳朵贴近门板，依旧悄然无声。他试探着推一推门，竟是吱呀一声开了。
不愧是西南角最“宽敞”的客房，进去了才发现，这天字一号房竟然还是个小小的套间，进门一个小厅，摆着缺角的桌子和掉漆的椅子。柳大川按下忐忑的心跳，抬脚往里走，绕过桌椅，来到了里间，瞬间睁大了眼睛。
“香书！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孩，他惊呼一声，两步跑到跟前。女孩双目紧闭，满面潮红，蹙着眉头，呼吸略显急促，似乎很是不舒服的样子。他见状半扶起她的身子，轻轻摇晃，“香书，醒醒，你……你怎么了？”
“唔……”谢香书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抬头对上柳大川关切的目光，眼里满是疑惑。反应了半晌，她忽然咧开嘴笑了，虚弱地开了口，“大川哥哥，你来了正好，我渴得紧，快些给我一碗茶呷。”
柳大川浑身一震，一颗心砰砰地跳个不停，恨不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这一声“大川哥哥”，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都给喊化了，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她这样叫自己了？他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大川哥哥，你怎么了？”谢香书歪着脑袋，四下里打量，“这是……客栈？我们这是在县城？”
柳大川一怔，怎么是在县城？这明明是在奚洲府……
柳大川扶着她，急切地问道：“香书，你不记得这里是哪里了？”
“啊？”谢香书有气无力地眨巴一下眼睛，表情困惑，似是努力想了一想，又笑了，“哦，我记得了，我要去茶娘娘庙画茶娘娘的。”
柳大川盯着她看了半天，怎么觉得她有点糊里糊涂的？伸手去探她额头，触手滚烫，吓得赶紧缩手，倒抽了一口凉气。
“渴死了，”谢香书撅起嘴，“快去给我倒茶呷啊！”
这一副娇憨的模样让柳大川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对了，从前的香书就是这样，会任性撒娇，会动不动就指使人，会甜甜的叫自己“大川哥哥”……
谢香书拿手去推他，但手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力气。柳大川心疼不已，顾不得去回忆往事，赶紧站起身走到外间的桌前，那里摆放有茶水。拿起杯子倒一杯水，刚要给里间送去，却是心中一动，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看香书那个样子，稀里糊涂的，别是被人下了什么药……若果真是那样，这水还是不喝的好，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被下药？
想到香书有被人下了药的可能性，柳大川回头看去，就见女孩浑身无力地歪靠在床头，眼皮上下打着架，小脸红扑扑，小嘴粉嘟嘟，耳鬓发丝凌乱，身上衣衫也有些松垮。她呼吸吃力，一下一下地大口吸气，胸口也一下一下的高低起伏……
柳大川喉头滚动，顿时觉得热血上涌、口干舌燥，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他又走回到床边，见女孩的眼睛已经重新闭上了，试探着叫了一声：“香……书……？”声音里有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
谢香书似乎累得很，没有睁开眼睛，只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柳大川轻轻在床边坐下，盯着女孩的脸看，好像怎么都看不腻一般。这个原本应该属于他，却又毫无征兆地残忍伤害了他的女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他冷不丁想起范勇，深深皱眉，嗤笑出声。那样一个乡野村夫，他怎么配？香书是我的，本就应该是我的，我怎么甘心把她让给别人？……
他缓缓伸出手去，手指拂过女孩细嫩白皙的脸蛋、小巧精致的鼻子和柔软湿润的唇……
“香书，你本就该是我的……”
“唔……”谢香书有些不耐，想要躲开他的手，可是没有力气动弹，“痒……”女孩有气无力的控诉对年轻的秀才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甚至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嘴里含糊说着“好热”……
妹子背着自己私自跟着旧情人出去，深夜不归，这传出去实在不好听，要不是没有办法，谢永平是万万不想让范勇知道的。他在奚洲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六神无主之下，豁出妹子的好亲事不要，还是求到了范勇那里，并再三恳求他不要张扬。
范勇沉吟片刻，只问了他一个问题：“谢大哥是亲眼看见大姑娘和那柳大川走的？”
谢永平愣了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没、没有……是柔娘子说她看见的……”
范勇眉头皱得死紧，转身迈步，径直敲开了阿柔的房门。
“姐夫？”阿柔的唇间带着淡淡笑意。
范勇没有犹豫，大踏步进了她的房间，回身把房门关上。
阿柔有些诧异，不由得心中小鹿乱撞，两颊飞红：“姐夫这是……”不等她话说完，一只大手死死掐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她觉得自己好像被铁钳嵌住了一般，腕骨几欲断裂，疼痛难当。
“啊……”她惊呼，泪水上涌。
“谢姑娘在哪里？”汉子的声音刻意压低，却是压抑不住语气中的怒火。
阿柔实在疼得不行，奋力挣扎，却哪里挣得动半分？
“谢姑娘在哪里？”范勇盯着她的脸，缓缓地又问了一遍，态度愈发严厉。
阿柔抬头对上他，看着他的眼睛痴痴的挪不开目光，就连腕上的疼痛都忘了。那双眼深邃、犀利，眉头深锁，此刻的他离自己这么近，原来真的只有这样，他才会像现在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她心中酸涩，汉子的眼神里有愤怒，有焦急，有怜悯，有难以置信，有怒其不争……唯独没有半分的情意……
对峙良久，她垂下眼帘，轻轻开口：“西南角福安客栈……”说着，她唇角微翘，竟是笑了，“你现在寻去，怕是早已晚了。”
那秀才满心满眼都是那谢大姑娘，哪里把持得住？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她还没有回来，自己的计划显然已经得逞了。让他现在寻过去也好，就让他自己亲眼看看去……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被别人夺走，让他也体会一下那种切肤之痛……
不再同她啰嗦，范勇松开手，转身就走。
“你撒谎！你说过心中只有姐姐一个，你说过你的心再放不下旁的人，你撒谎！”阿柔泪流满面，跌坐在地。
范勇一个字都没有留下，脚下不见丝毫的迟疑，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隆冬寒夜，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柳大川已经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几次把头伸出窗外淋雨了。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头上，顺着脸颊流下，浇灭带走他满腔的邪火。
他其实大可以夺门而逃，但他怎么放心把那样糊里糊涂毫不设防的香书独自丢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他试图抱着她离开，但那不成，女孩实在太过于魅惑，那样的亲密接触会冲破他心中最后那道细如蚕丝不堪一击的防线。
不能带她走，那他就只能守在这里，寸步不能离开，直到她清醒过来，或是有人找过来。他没有被下药，他还有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能输给欲望，这是有人要害他们，是有人要害香书，此时此刻，在这间小小的破旧的客房内，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够保护香书。
狠狠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睁开眼，目光一顿。夜晚的街道幽暗，远处细密的雨帘后，却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匆匆朝这边跑来。那轮廓在两旁客栈门口的昏黄灯烛笼罩下逐渐清晰，头戴斗笠，腰悬葫芦，一身短打，绑着腿，身高腿长……
柳大川越看越觉得好生熟悉，心中一动，伸手入怀，把谢香书扔了的那张画掏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