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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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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勇啊，你自小是个苦命的，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兄长，投奔到我们这里来，师父师娘养你一场，看着你长大，要说你这些师兄弟里，师娘最疼的也就是你了。”
十六岁的范勇还没留起胡子，脸上白净，身材高挑，是个俊朗的小伙子。他此时正垂手站在师父师娘的跟前，听着师娘刘氏语重心长的一番话。
“你如今也十六了，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你是个聪明的，心里应该明白，师娘之所以收留阿婉阿柔她们两姐妹，那也是想为你留着。”
范勇一张稚嫩的脸涨得通红，把刘氏看得捂嘴一乐，拉过他到自己身前来，“大小伙子了，这没有什哩不好意思的。这里没有外人，你跟师父师娘说，阿婉和阿柔，你喜欢哪一个？”
范勇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喜欢哪一个？说实话，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喜欢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
“徒儿一切都听师父师娘的……”
向老镖头不爱看徒弟这磨磨唧唧的样子，一拍桌子：“既然如此，那就我们给拿主意！我看就阿婉吧，女大三，抱金砖，阿婉正好比阿勇大了三岁，性子又好，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
刘氏一边注意着看范勇的神色，一边也点头道：“依我看，也是阿婉那沉稳的性子更合适阿勇，她自小照顾人照顾惯了的，阿勇交给她我也放心，定能把这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的。阿柔呢，确实是长得漂亮些，可漂亮终归当不得饭呷，那孩子年岁也小些，比阿勇还小了半岁，又有些被她姐姐娇惯坏了，哪里有个过日子的样子？我就再把她在身边多留几年，调教调教养养性子，日后再给她找个好人家。阿婉今年十九了，若是真要娶她，那这事就得尽早办，不能再拖啦……”
向老镖头见自家老伴又絮絮叨叨地唠叨开了，有些不耐烦，挥手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刘氏红了眼眶，揽过范勇来：“师娘把你拉扯到这么大，如今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岁数了，师娘这颗心啊，可算是可以放下了……”
那边向老镖头早抬腿大迈步走了出去。
从屋里出来，范勇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愣愣的回不过神来。自己……这就要成亲了？而且新娘还是婉姐……听师父师娘那个意思，看来是早就想好了要让自己娶婉姐的，婉姐性子柔顺温婉，最会照顾人，师父师娘想让自己娶她，那也是藏了私心，完全都是为了自己考虑。二老有恩于自己，自己心中是早就把二老当成了亲生父母来看待，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师父师娘总归是对自己好的，听他们的一准是没有错的吧……
糊里糊涂地想着心事，抬头就对上迎面走过来的两个女孩，小的那个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楚楚动人，小小年纪就已难掩娇媚之色；大的那个却是一贯的低垂着头，站在妹妹的身边总是显得那样的不起眼。
婉姐……范勇定定地看着她，阳光从她身后直照过来，让她的样貌好似有几分模糊不真切。
这就是日后将与我相伴一生的女子……
范勇猛的从回忆中惊醒，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阿柔，月光打在她的身上，打在她鬓边那朵白花上，显得异常柔和，正和了她的名字。她的眉头紧锁着，嘴里唤着“姐夫”。
她的声声质问在耳畔响起——
“你有没有想起过姐姐？”
范勇缓缓放下手中的碗，侧过的脸背对着月光，叫人看不见他的神色。良久，他苦笑出声：“如何不想？这六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曾想起过她。”
阿柔一怔，想不到他会如此直接的说出来，只觉心如刀绞，手捏紧了自己的衣摆：“你如今想她又能怎样？当初你对她如何，你自己心中有数。姐姐她……姐姐她……”阿柔声音哽咽，“姐姐她到死都没有盼到你的一颗真心……”她没有，我也没有……
范勇身子一震，回过头来，死死的盯着她的脸看，她昂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范勇错开视线，似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那扇半开的窗，轻轻笑了：“阿柔，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师娘说得没错，他自小就是个聪明的，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阿柔的心思，以前知道，现在也知道。眼下，她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话，提起婉姐，揭开自己的伤疤，这一切因何而起，她的用意又是什么，他的心中怎能没有数？
阿柔紧咬着唇，没有答话。范勇叹一口气，站起身，把托盘递到她的手中：“你不用操心，我心里只有婉姐，再放不下旁的人。”说完这一句，再不看她一眼，迈开大步走回了自己房间。
阿柔的胸口起伏不定，端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砸碎在奶白的汤中。
谢香书直到后半夜，实在被冻得不行了，这才吸着鼻涕下床去关窗，抬眼见到对面范勇的房间兀自还亮着灯，暗自嘀咕一句“夜猫子”，也不甚在意。
第二日一早，谢香书起身和众人一起吃早餐，却没有看见范勇的身影，心想一定是他昨晚睡得太晚，今天这是睡懒觉呢。席间刘氏问起雅集的正日子，谢香书答说两日后，谢永平便顺势提起这两日兄妹俩正好打算在奚洲府四处逛逛，不如就让阿勇给做个向导。
刘氏和向老镖头对看一眼，笑道：“这可不巧了，阿勇今日一大早就一个人出门去了，也不晓得是去了哪里。”
向老镖头道：“他在奚洲有那一大帮子的弟兄朋友，这好不容易来一回，大概也是出去应酬去了。”
刘氏对谢永平抱歉地笑道：“不如就让志龙陪你们同去？”
谢永平讪讪一笑：“也好，也好。”心中却是难免失望，原本还想着让范勇陪自家妹子逛逛，这如意算盘却是落了空。
谢香书可不想范勇陪自己逛，一听说换成了许志龙，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待吃过早饭，便回房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她今天穿了一身豆绿的袄子，配石榴红的下裙，头上扎起两个小丸子，戴上一对精致小巧的蝶恋花步摇钗子。这一身可是方氏特地为了她来府城准备的，她自己也特别的喜欢。
人打扮得漂亮，心情也好，谢香书欢欢喜喜地出了门，挽起大哥的手正准备出发，就见到迎面款款而来的阿柔。
“阿柔姐姐。”谢香书笑着主动打招呼，见到她眼睛红红的，眼下两团淤青，腹诽道：谁叫你大晚上的不睡觉！
阿柔见到盛装的谢香书，只觉和昨日的素净清新又截然不同，更觉艳光四射，不由垂下头，眼底闪过一抹妒色，强笑道：“谢姑娘这是要出门去？”
“是呀，我头一次来奚洲，让许大哥带我们四处逛逛去。”
“最近天不好，怕是等下子要落雨，姑娘可带伞了？”阿柔很是体贴细心的问道。
谢永平晃晃手中的油纸伞，笑道：“带着了，柔娘子费心了。”
阿柔笑着万福：“二位玩得开心。”
又去前面和镖局众人寒暄几句，许志龙便带着兄妹二人出发了。三人撑着船沿河而上，许志龙一路讲解，路遇感兴趣的摊贩店铺庙宇亭台，便上岸采购游玩一番。谢香书早看过书里对江南西道重镇奚洲府的描写，却还是忍不住要感叹这里的繁华，大小商铺酒肆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街上男女老少穿红着绿，轿子马车楼船画舫只把街道河道挤得水泄不通，这番景象，哪里是百山县那样的小县城可以比的？
逛到中午，三人都觉饿了，许志龙便带着兄妹二人去到一处相熟的饭馆吃了个便饭，完了又带他们去附近的茶馆听戏喝茶。刚走进茶馆，就见到靠门那张桌子那里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胡子拉茬，正是范勇，原来他也在这里和兄弟小聚。这本是他们兄弟惯常来的地方，在这里遇见倒并不稀奇。
许志龙见他和别人坐在一起聊天，不便打扰，只上前打了个招呼，就自己另找了一处，招呼谢家兄妹过去坐。路过他们那一桌，谢香书出于礼貌，本想也和范勇打个招呼，可没想到他只顾着和同桌人说话，竟是没有往自己这边看上一眼。
谢香书心下有些奇怪，他现在的这副态度，让她不禁想起之前几次他对自己的冷淡来，不由撇撇嘴，心中暗道这个人真的是喜怒无常，每当自己觉得和他关系近了一分，他却又总是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拉开和自己的距离。
谢香书甩甩脑袋，不让自己去深想，他怎么样的态度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何必去在意他！
她此时是乡巴佬进城，只觉什么都新鲜，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坐下来就没老实过，一会儿看看戏台子，一会儿又四下里打量着周围的观众。正四处张望呢，冷不丁一个身影闯入眼帘，那身影好生熟悉，谢香书当下站直起身，伸长了脖子朝身影所站的门口处看去。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一袭青衫，正站在那里和人说着话，脸上笑容温文尔雅，带着一股子书卷气。
张……帆……
这个名字涌上心头，谢香书哪里还坐得住，回头对大哥说了一声：“大哥哥，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说着就挤开人群朝门口走去。
谢永平听她那么说，只当妹子是要去茅房，并没有当一回事。
谢香书此时却是脑中一片空白，只麻木地说着“借过”，一股脑地往人群里挤。她怎么会认错，她不可能会认错，那张脸，那样的笑，分明就是张帆！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难道说他也穿书了？他也来了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