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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老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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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堂屋里，各色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谢家人围在桌子旁，看着桌前坐着的一个人。那人是个白头发老头，做道人打扮，手上搭着根拂尘，也不知究竟有多大岁数了，脸上布满皱纹，一 双眼睛眯缝着感觉睁开都费劲，一把雪白的胡须直垂到胸口。那样子，还真像个仙风道骨的活神仙，如果……他的吃相不是这般难看的话……
只见他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活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一张嘴被塞得满满的，用那不知还剩几颗的牙拼了命地咀嚼，就好像吃慢了会有人跟他抢一样。一边吃着，还一边砸着嘴夸赞，含糊不清地道：“好肉、好菜、好酒……”而谢家人却没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妥，都围在身边殷勤地替他添酒加菜。
谢香书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忍不住嘴角抽抽，这是哪里跑来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
方氏见她来了，一把将她拉到跟前：“快，快来见过丹凤山的白云道长，就是这位道长在你小时候给你一块玉，救了你的命。”
谢香书满脸嫌弃地上下打量着老道，心中好生怀疑，不情不愿地福了一福：“见过道长。”
老道吃得正香，哪里还腾得出空来搭理她？手一挥，头也没抬一下：“好说，好说。”
一家人就这样围着服侍了一顿饭，等到那老道终于酒足饭饱，开始捧着肚子打起饱嗝了，这才撤了桌子，又端上好茶来招待。老道端坐在上首，装模作样地抚着胡须，兴许是吃得美了，谢香书分明听到他在轻声的哼着小曲。
“道长，算起来也有十五年未见了，别来无恙啊？”方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嗯。”白云老道慢慢悠悠地从嗓子眼里发出一个音节。
“当日小女蒙道长赐玉，保得这十五年平安，我们全家感激不尽，每日早晚两柱香为道长祈福积德，不敢有误。”
“嗯。”又是拖长了腔调的一声。谢香书撇撇嘴，这老道分明就是个江湖骗子，在这里装腔作势的摆谱，自己平日里那般精明的老娘，这会儿怎么连这样的伎俩也识不破？
方氏却是有些不安起来，往前坐了坐：“不敢瞒道长，小女前些日子出了些事，那玉……那玉许是替小女挡了灾祸，丢失之后遍寻不见……”
老道听到这里，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竟是翻了个白眼：“哼，要不是晓得她玉没了，我又何苦跑这一趟？”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铜钱大小的玉坠子来，“拿去吧。”
谢香书心里呸了一声，我看你是肚子饿了嘴巴馋了，这才巴巴的跑的这一趟吧！方氏却是大喜过望，走上前去毕恭毕敬的双手捧着接过那玉，又拿眼神示意女儿过来磕头谢恩。
谢香书老大不愿意，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正要跪下，只听老道忽然开口：“头不必磕啦。你这女儿天生命苦，她如今大了，光是一块玉怕是不顶事。”
谢家人闻言如遭雷击，方氏哆哆嗦嗦地问道：“这……这该如何化解？”
老道慢条斯理地回道：“你且莫急，我此次既然下山寻来，自是要告知你化解之法。”
谢家人这才心下稍安，很快又都竖着耳朵听他要说什么。谢香书满脸的不屑，冷冷地斜睨着他，谁料老道竟像是知道她在看自己一般，也把一双老眼看向这边，吓得她赶紧移开视线。
老道冷哼一声，又闭起了眼睛，摇头晃脑地道：“要化解她天生的苦命，就必须去找个同样苦命的人来以毒攻毒，可以是天生不祥之人，也可以是天煞孤星。此人以夫为上，子次之，友最次。”
谢家人都听愣了，这番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互相之间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约而同的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村里有名的不祥人，克死父母兄弟与发妻的煞星……
而谢香书此时却想到了别的地方去，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老道嘴里“天煞孤星”四个字勾起了她对这本书里情节的记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书的女主柳叶就是个天煞孤星，而她穿越到这里，成为谢香书的女儿之后，谢香书才慢慢开始过上好日子……这老道说的“夫为上，子次之，友最次”，柳叶不就是“子”吗？
想到这里，谢香书使劲晃晃脑袋，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这老道分明就是个老骗子，故意说一些这样状似玄妙的话，待会儿收算命钱时才好狮子大张口。
那边方氏早红了眼眶，照白云的意思，自家女儿眼下最好的选择居然是要嫁进范家去做填房，这叫她心疼得不行，忍不住哽咽道：“究竟为什哩我的香书要这般命苦……为什哩她会是天生苦命之人……”
老道懒洋洋地抬抬眼皮，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出了四个字：“初始人设。”
“噗！”谢香书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被呛得连连咳嗽，吓得谢家人都上来抚胸拍背。她满眼惊恐地看向老道，却见他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地使眼色呢！这个老东西，他……他知道些什么！
方氏一边给女儿拍着背，一边极为不解地问道：“敢问道长，‘初始人设’作何解？”
老道捻着胡须洋洋得意地说出一句土得掉渣的话：“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这句，他不肯再多做停留，只叫他们抓紧去寻那不祥之人，否则谢香书怕是会有性命之忧。谢家人连连答应，诚惶诚恐地给他包了一大包的银子，簇拥着把他送出了家门。
谢香书哪里能够任由他就这么走了？拔腿就去追。
“道长留步，我有话问！”
老道唇边带笑，果真站住了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谢香书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咬咬牙，问出了口：“你头先说的‘人设’究竟是什哩意思？”
老道眯缝着眼睛，拂尘一指她，笑道：“你该晓得的。”
谢香书一颗心抑制不住的怦怦直跳，他知道……他果然知道，他知道这是书里的世界，所以才会说什么人设！他知道我是穿书来的，所以才会说我该晓得的！
“我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没再犹豫，直击核心。
“黄粱一梦，庄周化蝶。”
谢香书一愣：“所以我穿书，其实是一场梦？梦醒了就能回去了？”
老道摇头：“何为梦？何为醒？你又焉知是书中为梦，而不是书外方为梦？”
“你的意思是，我在书外所经历的一切才是一场梦？这里的才是现实？”
老道一吹胡子，气得拿拂尘去敲她脑袋：“蠢材，蠢材！执迷不悟！”
谢香书也来气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就不能别故弄玄虚，好好的回答我的问题吗？
她揪住白云的拂尘：“你能不能帮我？”我想回去，帮我回去！哪怕只有一天，让我回去见见他，让我和他说声对不起……
白云一把甩开她的手：“帮不了。”瞥眼见到她满脸的失望，心一软，无奈的叹口气，“贫道送姑娘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
谢香书只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感情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道摇摇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拒绝秀才，刻印画册，凡此种种，已然改命，你的命运早已与这时空紧紧绑在一处。你不是以前的谢香书，也不是书外的谢湘漱，又何必为她们所困？”他拿拂尘指着她的心口，“你即是你，你之所为、所思、所择，皆是当下这个你。” 说罢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谢香书还想拦他，却只觉一眨眼的工夫，那人就不见了踪影，要去哪里去寻？她默默地念着那一句“既来之则安之”，思忖着老道最后的那一番话。想来想去，别的没想明白，就只有一件事却是可以确定的——她应该……是回不去了……
一个逐渐模糊的面孔浮现在脑中，柔顺的短发，黑框的眼镜，温暖的笑颜……泪水再也不受控制，顺着腮边滑落。
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中，她把自己锁在房内，倒头就睡。这一觉，她果然梦见了张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梦到的不再是以前和他相处时的种种。梦里的张帆好像是有了新的女朋友，她看到他们相识相知，他们彼此交心，他们约会，他们玩闹，他们互相关心爱护……梦里的他笑容依旧温和，却不再是对着自己……
大梦初醒，枕头湿了一片，谢香书睁大眼睛，盯着眼前漆黑一片的虚空。良久良久，她抬手扶额，忽然就笑了。
不管书外是梦，还是书里是梦，她总归是和他不在一个世界了，他在他的世界好好的生活，自己也是一样的在这里努力的生活。
既来之则安之，想想这里，有无条件宠爱自己的亲人，有可爱善良的闺蜜，有乖巧懂事的小年，有……
她猛地坐起身，为什么那个人会突然不合时宜地闯入自己的脑子里？那个不是冷冰冰板着脸，就是一脸嘲讽对自己笑的坏脾气的男人……
谢香书烦躁的拼命甩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个人从脑中甩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