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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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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秋高气爽,碧空如洗,谢香书起个大早,吃过早饭后,带上画稿,和大哥谢永平一起出发去县城。这一次目标明确,到了县城就直奔百山书屋,跨进书屋,还是上次那个老掌柜,还是在柜台后头打瞌睡。
“老掌柜,醒一醒。”谢香书走过去敲敲柜台。
过了好一会儿,那老掌柜才不情不愿地把头抬起,打个大哈欠,眯缝着眼睛打量眼前的女孩。
谢香书冲他一笑,问道:“老掌柜,还记得我啵?”
老掌柜只看了一眼,就又耷拉下眼皮:“记得,要刻画册的姑娘嘛。”
记性不错嘛!谢香书一乐,回身从大哥背的包袱里把画稿拿出来,往柜台上一放:“你看一下,这样的你们刻不刻?”
老掌柜挑挑眉,懒洋洋地伸手,随意翻看。这一看不打紧,竟是越看眼睛睁得越大,翻稿件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快,一颗脑袋从右晃到左,又从左换到右。到最后,竟然捧着那叠画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姑娘,这……这叫什哩画?恕老朽见识浅薄,这样的画,还是破涕头一遭见到!”他说话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带着微微的颤抖,一改往日那慵懒的语速。
谢香书头一次见他这么亢奋,倒是吓了一跳:“这个叫做漫画,简单来说,其实就是用画来讲故事。你没见过也很正常,据我所知,现在市面上应该还没有过这类似的作品……”
“如此说来,这是姑娘自己想出来的?”
“呃……”谢香书有些心虚,转过眼珠子,错开老掌柜热切的目光,“算是……吧……”
“我们刻!”老掌柜兴奋得几乎想一把抱住她,“我们一定刻!”
“真的啊?”谢香书高兴坏了,“那就谢谢你啦!”
于是,也不用她主动问,老掌柜自己就劈里啪啦把定价啊、数量啊、从刻印到贩卖的流程啊、如何分红啊之类的细则都一一说了,又迫不及待地从柜台底下翻出几种画册常用的纸来让她选。
关于这个谢香书在家里的时候和方氏早有商议,她们一致认为漫画这种表现形式是雅俗共赏的,没必要用太高档的纸张,用便宜纸成本就低,印出来的成品定价自然也就可以低廉一些,那么不只是有钱人,穷人也可以买得起,也可以看上漫画。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便宜的纸,对此老掌柜很是不以为然。
“姑娘这东西新奇有趣,前无古人,大可以用最好的纸,到时定个好价钱。”
谢香书摇头笑道:“不用,我就想卖便宜点,让更多的人看到嘞。”
老掌柜细细一琢磨,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便点头应允了,道:“老朽知晓了,十日后姑娘再来验货即可。”
“这么快?”谢香书惊喜道。
老掌柜得意洋洋地摸着下巴上稀疏的白胡子,摇头晃脑地道:“那是自然,我们的印刻坊向来又快又好,就是奚洲府的大书店,也要派活下来给我们接嘞!”
谢香书也不知道这老头话里有几分是真,只笑一笑,答应一声“好”,付过定金,这才兴高采烈地出了书屋。中午叫上大侄子阿文,三个人吃了小馆子,下午去看过了三哥谢永乐。这回她吸取上回的教训,不敢再提要逛街,直接和大哥一起打道回村。
第二日,她早早地出了门,想要把刻书的好消息跟小年分享,小年早就知道姑姑要去县城刻画册,每日都要围着问上好几遍“还有几张能画完”,她都能想象到小家伙知道后那副兴奋的小模样。
谁知左等他不来,右等也不来,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等了足足一日,竟是不见小年的影子。她心下疑惑,想着是不是那个范勇又抽什么风,不让儿子来跟自己玩了?
连着几日的好天气,小年却是始终没有现身,谢香书好几次特地绕路,从范家的水田边经过,别说小年了,就是范勇也几天没下地。她有些坐不住了,心里不禁担心了起来,画不学也就算了,地也不种了吗?
思虑再三,她决定去一趟村西范家,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也好让自己安心。
范家很好找,村西荷塘对岸山脚下的小角落,离着别人家远远的,独门独户一个小小的院落,站在院门口放眼四望,后面靠山,前面环水,倒是很有股子与世隔绝的味道。
院门紧闭着,谢香书站在门口犹豫片刻,有些忐忑地抬手叩门,等了一阵子,无人应答,又叩两下,嘴里试探地叫道:“小年?范大哥?在屋里吗?”
还待再叫,只见门吱呀一声开了,范勇宽大的身躯出现在门里,满脸的诧异:“谢姑娘?”
冷不丁见到范勇,谢香书反倒有些不知要说什么,眨巴几下眼睛,尴尬笑道:“范大哥,我见小年几日没来学画,有些担心,他没事吧?在屋里吗?”
“他……身上有些不适。”
“怎么?病了吗?”谢香书这会儿才真着急起来,皱着眉头,急切地问道,“能让我进去看看他吗?”这么说着,已经迈步要往里走,范勇只好侧过身子把她让了进去。
谢香书来到天井正中,四下看看,也不知道小年在哪间房里,只好又回过头来,求助地看向范勇,范勇抬手指一指东边的房间,谢香书见了二话不说,就往那边走去。
房间不大,布置也很简单,却并不乱,中间一张小木桌配两把藤椅,靠墙一张木板床。谢香书一走进房内,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小年,被子把小身板裹得严严实实的,脑门上放一块湿帕子,脸蛋上两抹不自然的潮红,眼睛紧紧闭着,小嘴微微张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年!”她低低惊叫一声,走到床边探手去摸他脸颊,只觉触手微烫,“这是发烧了啊!”
“许是前几日着了风寒。”范勇走进来道。
“看过郎中了吗?呷了药吗?”
“前日带他去县城看过了郎中,抓了两副药,昨日呷了好点了,今日看着却又烧起来了。”
“那还有药吗?快给他呷啊!”
范勇皱着眉头,摇摇头,道:“没有了,正打算再带他去趟县城。”
谢香书回头看了一眼小家伙,心疼得不行:“带着他跑来跑去的,万一又着凉了怎么办?而且他也难受。你去,我在这里守着他。”
范勇一怔:“可是……”
“哎呀!你就快去吧!”谢香书不由分说地把范勇往门外推,“你一个人也比带着他走的快,快去快回,这里你不用担心。”
范勇看一眼床上满脸痛苦的儿子,点点头:“多谢姑娘。”
“快点快点!”谢香书冲他直摆手,赶他快走。
眼看着范勇拿上钱走了,谢香书这才又回到小年房中,摸摸他头上的帕子,已被捂得温热,见桌上放着一盆清水,便把那帕子拿过去重新投了一遍,再给他放回到额头上。
这么一动作,小家伙却是被弄醒了,费力地睁开眼睛,见了谢香书,叫了一声“姑姑”,虚弱沙哑,却是掩饰不住声音里的惊喜。
谢香书坐到床边,摸着他的小脑袋,笑道:“你爹给你抓药去了,姑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小年轻轻点点头,露出一个笑来。
“难不难受?要不要还是闭上眼睛困觉?”
小年一双眼睛盯着谢香书看,摇了摇头。
“那……渴不渴?饿不饿?”
小年还是摇头。想了一想,他开口道:“姑姑,你给我讲故事吧。”
谢香书笑了:“好啊!你想听什哩故事啊?”心中暗暗懊悔,早知道把先前给他画的那两个童话故事带过来了。
“小猫咪和小狗狗的故事。”
谢香书愣住了,随即笑道:“换一个吧,那个你不是不喜欢吗?”
“姑姑,他们最后还是好朋友吗?”
谢香书看着小年期待的表情,微垂下眼帘:“没有,小狗狗最后决定离开小猫咪,小猫咪又变回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小年眼神里满溢着悲伤:“那再后来呢?小狗狗离开后,小猫咪怎么样了?”
谢香书想了一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小狗狗离开后,小猫咪意识到是自己不对,自己不该脾气那么大,赶走了小狗狗。她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在想念小狗狗。”
“那她为什么不去找小狗狗呢?”
“因为……小狗狗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小猫咪去不了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说了这一句,小年不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香书也走了神,一时间小小的房间内鸦雀无声。
小年的一阵咳嗽打破了沉默,他越咳越厉害,小脸涨得通红,谢香书赶忙把他半个身子扶起来,给他拍背,一边嘴里慌张地道:“这个故事不好,我们不讲它了……”
等到那一阵终于咳过去了,谢香书赶紧去桌上倒了杯水喂他喝下,他这才脸色稍缓。他抬头看着谢香书,小嘴上翘,眼睛弯弯,似乎是想安慰她:“姑姑,我觉得这样也好。”
“啊?”谢香书不明白他的意思。
小年慢慢躺回去,缓缓地道:“我爹教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有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小狗狗教会了小猫咪不要发脾气把朋友赶走,以后小猫咪再遇见新的朋友,就不会再那样了,那不是好事吗?”
“…………”谢香书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微微一笑,替他盖好被子,柔声道,“不要说话了,不然又要咳嗽了。”
小年听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