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子弟为人师表》残枫忘夕

8、7 病来如山倒

　　7 病来如山倒

　　我竟病倒了。

　　四百多年没流过一滴鼻涕的我，现在居然病倒了。

　　昨晚半夜，我浑身发烫，抬手一抚，额头却是冰的。我心下一惊，赶忙直起身，却全身发软无力。我便将徒弟的名字都给唤了个遍，等了许久，却没人出现。

　　许是我声音沙哑，他们听不到。

　　我只能勉强起身，往门外走去。外头天上那半轮明月亮的晃眼，直将我身形晃得不稳。这时，身后有人扶住了我。我转头一看，心中大惊，又一大喜，赶忙抓住来人的手臂，惊喜道：“师父？！您的魂魄竟没有散了么？”

　　“师父”一愣，反抓住我双肩，急切道：“师父，你怎么了？”

　　我朝这可亲的老人笑了一笑，道：“师父，你怎么反叫我为师父？莫不是还有一魄没有归来？”

　　我似是看到他老人家脸色难看，正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几百年前在遗萌山的生活。

　　梦见了师父，师伯，还有那个一袭紫衫披身的男子。

　　在最后梦醒前，那紫衣男子将我温柔揽入怀里，道：“月无，和我一道离开吧。”

　　我一惊，便醒了过来，呆了半响，才发觉自己面前有着黑乎乎的人影。月明见我醒来，便过来扶我。我就着执深的手，喝了几口他手上杯里的清水。李大婶此刻手上并没拿着菜刀，她将我的手包在她手中，轻道：“小师父，你似是病了。我们唤了大夫过来，可那人没用，竟检查不出什么来。”

　　我心道，这倒不能怪那大夫。紧了紧袖中的紫珠链子，我假装轻松道：“莫紧张，为师无大碍，大抵是最近有些劳累了。”

　　我见他们四个脸色都阴沉的很，便扯开嘴角笑道：“怎的脸都如此的黑，我还没死呢！”

　　我这话一说完，便知道自己说错了，因为他们脸色变得更黑。我念及当年师父仙逝时带给我的伤痛，便明了他们的担忧。我一一拍过他们的手背，试图安慰他们：“宽心吧，即使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只要我一魄未散，便不会离开你们。

　　我正寻思着，再说些宽慰他们的话，谁知我抬眼一瞧，便瞧见那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哦哦哦，众徒弟一起嘴角抽搐耶！我心中登时一乐，笑出声来。

　　他们见此景娱乐了我，表情倒是缓和了许多。我就知道，我的徒儿总是孝顺我的。

　　他们互相对看了一眼，便深有默契地分配好了工作。只见李大婶朝我恭敬地一拱手，道：“小师父，奴家给你熬药去。”

　　虽然我不喜吃那苦苦的药，但为了能让众徒弟安心，我便只犹豫了一会，就点了点头。

　　执深将半个身子都挨到了我身侧的床榻，将手环了过来。

　　我心中不免一阵难过。这孩子现如今才14岁，也算是我一手拉扯大的。现下看我如此病恹恹的模样，怕是慌了心吧。当师父当到让徒弟担心受怕，我此刻不免觉得愧疚，只能伸手轻抚执深的背，温声道：“深深莫担心，我过个几天，便会好了。”

　　执深这才露出两酒窝，朝我笑着，看得我心中甚宽慰。坐在床尾的星稀老头却将脸凑过来，嬉笑道：“师父，徒儿此刻心中可是不满得很呐！”

　　我一愣，道：“怎的？”难道被你发现，我上次偷偷扣下你一盘点心了？！我心下一惊，便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他却正了正身子，严肃道：“师父还敢说！你昨晚晕倒前，竟将我认错为别人，唤我为‘师父’！”

　　我一愣，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颤声道：“昨晚，是你？”

　　星稀瞧见我脸色不好，犹豫着点了点头。

　　“是你……是你……那么，竟是，我看错了……”我身体有些不稳，便将背靠上后面的垫子，朝星稀轻道，“对不起。”

　　“不，不是……”星稀老头话还没说完，执深便抬起身子，甚不敬地朝星稀瞪着，仿佛想扑上去撕裂他。我赶忙拉住执深的手，道：“深深，不可对你师兄无礼。”

　　这话一说完，脑中竟闪过一幕往事，让我没再关注他们。

　　脑海中的遗萌山上，站着一个紫衣的男子，他一身湿漉漉地，却朝我笑着。我师父走了过来，朝站在湖边的我，淡淡道：“无儿，不可对你师兄无礼。”

　　忆及此，我将袖中的紫珠链子拽得更紧。等我回过神来，月明已将那师兄弟两人给支了出去。

　　月明是个沉默寡言，极为淡然的性子。可此刻，大抵是看我在病榻上百般无赖，竟开了话夹子，让我一时深恐于这孩子竟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现实里。

　　“今早承天来过。”月明淡然道，“然后他又如同昨日那般，一脸惊恐地走了。”

　　我见他嘴角竟弯了弯，一时有些晃神，道：“他又怎么了？”

　　月明将我鬓边的头发抚好，笑道：“昨日，他发现星稀竟是你徒弟后，便一脸不相信的惊恐。而星稀，倒是恰好忘记告诉他，这李大婶，也是你徒弟。今早他来时，却是又恰好知道了。他以前较少见师弟和师妹，便只当他们是家中的长辈，此刻……”

　　原来昨天是为的这事，倒是我任性，错怪他，以为他甚无礼。此刻一想起他会有的表情，我心中便乐了。月明见我笑开，也甚体贴的将水杯递给我，然后继续陪我闲聊着。

　　这几天晚上，执深和月明，兼在我房里打了地铺。晚上天寒地冻的，就想这么睡上去。我心中有些不舍，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将他们宠坏，以致将来坏了他们的修行，最后还是允了他们。

　　这两孩子，总是如此孝顺，知道我这些天生病了，没工夫检查他们的课业，便在晚上过来睡地板，以表自己有在认真修炼的决心。我心下一阵感动，宽了心，又喝了李大婶熬的安神药，晚上倒睡得较好，没再梦见往事，包括那个紫衣男子。

　　又过了些时日，我的病没见好转，总是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众徒弟便更加慌了。我想安慰他们，却整日昏昏欲睡。那秦承天带来了更多的所谓名医，可个个没能检查出个所以然。我不怪他们，可徒儿们却有些怨气。秦承天也气他们坏了自己的面子，便对我道：“月师父，你再等几日，我请了京城的名医过来，他们就快要到了。”

　　我看着他那焦急的模样，心中也有些感动。可我知道，即使他们来了，也没用。

　　我拢了拢袖，确定那紫珠链子依然在我手里。我记得师父曾指责过我：如此爱吃甜食，小心将来蛀虫鬼上你身！我当时还笑着回道：不怕，我有师父呢！

　　这么想着，我便对秦承天玩笑道：“我如此爱吃甜食，怕是被蛀虫鬼上身了。”

　　那秦承天却脸色一白，似是想起了什么般。我也没去计较他。这几日他的表现，还是让我甚满意的。

　　11月多的时候，我家没迎来秦承天所说的京城名医，倒是来了个须发的老人。满脸皱纹的星稀老头将这老爷爷迎到了我的房门口，敲了敲门，轻声道：“师父？师父，你可还醒着？”

　　我本来是在床上睡着的，但当来人一踏进院子时，我便猛地睁开了眼睛，当时还把在一旁伺候我的执深给吓了一跳。那人非仙，只是凡间的道士，道行在人间里，算是排的上号的。虽然我此刻病恹恹的，但还没弱到连这点都察觉不到。我抬眼示意了一下执深，这可人的孩子便马上起身，给他们开了门。

　　星稀朝我笑了笑，然后便将那老人给迎了进来。

　　我抬眼望去，只见这位老人家一身青衣，步履竟如青年般轻快，他的身上，透着股淡淡的清香，竟是仙果的味道¬——只是这类仙果，我还不曾看在眼里。他一身仙风道骨的姿态，我却从他眼里瞧出一丝不屑来。

　　他果然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便侧了身子，傲然地立在我床前，似在等着我说话。可，不是身为客人的他，得先说明来意么？难道他是想要我先问他“请问这位老先生有何事”吗？我脑中将此转了一圈，心觉这并没什么不妥，正要拱手说话时，那老人旁边的白衣青年出声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抬手便甚无礼地直指着我，道：“秦老爷在此，你还不快快下床跪拜？”

　　……晴天霹雳……

　　……惊天大雷……

　　这两孩子竟想要我跪拜他们？！虽然这老人确是年纪大的人，但那是按人间岁数计算的。若按活过的岁月计算，我都能当他祖宗了！

　　当下，我的脸便沉了下来。眼角一撇，很好，我那两徒弟的脸也黑了。

　　此刻我正半躺在床上，高度上便低于人，可我不想在气势上输于他，便正了正身子，严肃地抬眼瞧他。

　　毕竟，我代表的，可是整个遗萌派。

　　那老人见我没下床给他行礼，反而冷然将他望着，便蹙了蹙眉头。他一旁的白衣青年，大抵是他的跟班，一见着他家老爷不满了，便横眉冷目朝我瞪过来，道：“秦老爷乃当今修炼大家的家主，天下人无不崇拜敬仰。而你不过是一届小小的炼药童子，若不是你因缘巧合得了几味上乘仙果，我家老爷才不会屈尊来此瘠地！”

　　……晴天霹雳……

　　……惊天大雷……

　　为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可一合起来，我便全不明了了呢……

　　难道我的病竟已重到如此……完了，脑子肯定被浆糊鬼给入侵了！！！

　　那老人见我仍不起身，便重重哼了一声。

　　在我一旁的执深，此刻突然冷道：“你说，你姓秦？”

　　没等我反应过来这代表着什么，月明与那秦承天便闯了进来。

　　顺便说明，他们身后还跟着我那拿着菜刀的四徒弟——李大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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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自己果然废话很多……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