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子弟为人师表》残枫忘夕

1、0 师父的遗言

　　0 师父的遗言

　　人界有个话本，薄薄的也不过十来页，叫《仙流记》，叙说了几个小仙之间的爱恨情仇。可惜故事太短，太过简洁，还参杂了一些仙术仙语，人间的凡夫俗子看不懂，便也不太流行，即使只用上一双手十只指头，也能轻松把在人界的遗本给数完。

　　其中，在这本《仙流记》里，提到一座山，名为遗萌山。此山环于众高山之中，多荆棘怪石，路难行，所以路人少有进山。进此山还有另一条路，便是那大海中的一小块凸起的石头，也同样毫不起眼。只有一只岁数不明的老海龟，时常会慢悠悠地爬上那块凸石，然后再莫名其妙消失于空气中。

　　其实，我知道得很是清楚，那只老海龟每次来都是为了讨食而已，完后，就用它那只肥大的鳍状前肢抹抹嘴巴，滴溜溜的眼睛充满感谢之情地看着我。可怜的龟兄，外面的生活一定很艰难，而我总是狠不下心来拒绝一个如此不如意的可怜人……不，是可怜龟。

　　四十三年前，遗萌山一颗青葱绿树下，龟兄就陪伴在我的身边。那日太阳正猛时，我正在厨房中给龟兄煮螃蟹和虾，却突然起了一阵阴风，然后天地色变。我的心猛地“咯噔”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滕然升起。扔下手中半熟的虾蟹，我往外跑去，而龟兄也急乎乎地跟在我的后面，扒拉着它的肥四肢。

　　当我跑到外面时，看到的情景让我整个颗心都吊了起来。

　　“师父！”当时除了满心的惊恐，我现在已然回忆不起别的情绪。我将倒在青葱绿树下的师父抱入怀中，急切地探向他的经脉。一片沉寂……

　　“不！——”我大吼起来，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

　　“无儿……吾徒……”师父半抬着眼睛，定定地望着我。而我只能手足无措地将他给搂得更紧。师父便是我的父，我的母，我的兄，我的姐，我无法想象没有师父的日子会是如何的。

　　“记住为师的话……”师父他老人家气若游丝，我只能将脸俯到他的耳侧，努力抑制自己的抽噎声来听清楚他的话，“记住……遗萌派不可后继无人……你要广招门生……你……”

　　师父的话没能够说完，我只觉得自己的天地都崩塌了。千百年来，都是师父照顾的我，除了师父，我一无所有。

　　我呆呆得抱着师父的遗体，在那颗大绿树下愣了整整三天，才在龟兄那百折不挠的戳功下缓过劲来。我眨了眨眼，视线渐渐聚焦，只见龟兄一脸着急，鳍状的前肢由于一直努力戳着我的脸而保持着向上弯曲的弧度。它鼻孔喷了喷气，一脸气不过我现如今如此摸样的表情，让我看着看着，突然对它产生了愧疚感。

　　龟兄抬了抬它另一只前肢，那上面吊着三天前被我煮的半熟的螃蟹。吸了吸鼻子，我凑上前闻了闻，隐约闻到一股馊味。虽然我很为难，但为了师父的遗言，我不能够在这个时候来吃坏肚子。

　　“抱歉，龟兄，我知道你为了我好，可是我现在实在是不想进食。”

　　“小无……”龟兄的嘴角抽了抽，似乎还想要继续劝我。我知道自己心肠太软，要是再被如此劝下去，怕是最后只能勉强吃下去。因此，我赶紧站起来，看都不敢看它一眼，便急匆匆抱起师父的遗体，寻思着给他老人家找块风水宝地给埋了。

　　没多久，身后响起了极为大声的咀嚼声，我偷偷回头一看，却是龟兄在咔吧咔吧大力咀嚼着那只馊了的大螃蟹。眼睛一热，我抿抿嘴，赶紧低下头来。真是委屈它了……没想到外界的生活竟艰辛至此，导致龟兄如此爱惜粮食。如此看来，倒是我自己平时娇惯惯了。而现在已经没有师父来守着我，那么，浪费粮食这个恶习，便也得早日改掉。

　　我又回头看了看龟兄，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下定了决心之后，我留恋地看了一翻这座山头，包括每一株小草每一颗小树。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岁月，总是不舍得的。然而，要招收徒弟，便只得离开这座山，才能为我派广招人才。

　　神仙在这几百年来，已然成为了传说。人界中的凡夫俗子，也没几个能够如同几百年前的前人一样有幸得到神仙的指点，其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人界已经被仙界抛弃了，有人说仙界必遭了大难。但没有一个是官方说法。

　　虽然如此，在人界中依然有不少人凭着自己的本事修行，只是没什么显著成果罢了。但也有一些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仙果，这类人的气候，便比普通人高些。也仅仅是高些，因为他们没有前辈来进行指导，其所得仙果的吸收消化便惨不忍睹。

　　虽然以一届小小仙的身份，也能在如今世道混个如鱼得水，然而师父说过：为人者，不露财；为仙者，不露术。

　　身为一个孝顺的徒弟，我一向谨记着师父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因此此次下山，我准备装扮为一个深藏不露、极具内涵的大师级人物。

　　给自己定位好了之后，我将师父满柜子的衣服都倒了出来，洗了洗，晒了晒，穿上一件条横斜领宽袖的道袍，再随身带上几件衣服。此行需耗时许多，且是陆行，我不便带上龟兄。临别前，我极为不舍得拉着它的前肢。师父仙逝之时，是它陪伴在我的身边。它每日央求着我做比平时多一倍的食物，也是想要让我能够在忙碌中忘记师父走后带来的伤痛。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此刻却只能无奈离开它。

　　它天见犹怜地望着我，似乎准备在我提脚离去时便一头撞上旁边那块大石头。我不忍心，但也感动于它的情谊，于是在答应了它回来后每天做十道螃蟹炒龙虾给它吃后，便离开了。

　　但是当我真真正正踏上人界的土地时，才发现，师父交给我的，是一个怎样艰巨的任务。

　　人间流派众多，而我既不能显自己的仙术，口才也不是很好，再加上我那不变的少年样貌，根本就没有人相信我会是一代宗师。

　　我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勉强收到几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