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君不待》薇楼

21、第 21 章

　　书尽晚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有湿润的感觉……
　　是江重锦的泪，他忽然的觉得自己可以哭一下了，因为书尽晚的这句话，自己可以哭一下了。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会有很多的时间……当年和自己的父亲闹别扭，一定要搬出去……
　　他其实并不是要真的和自己的父亲决裂，他只是觉得，以后可以后很多的时间，用来和好。
　　他忽然开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闹那样的别扭。
　　他不是一直知道父亲是在乎自己的么？他不是一直知道父亲也在乎母亲么。
　　每年母亲的忌日，坟前都会有一束父亲亲手种的花，爱花如命的父亲，肯把花这样的献给母亲，还不够说明他对母亲的爱么？如果他爱母亲，那么怎么会不爱和母亲共同生育的自己呢？
　　他闹别扭，只是希望父亲能更重视自己一点，能更直接表达一点对自己的在乎和关爱
　　他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这样的愿望，到后来，其实他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和父亲闹这样的别扭，但是他却没有办法，他不好意思回去，取得父亲的原谅，但是其实他，还是一直在乎的，他原本真的以为，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去做心理建设，然后回到父亲的身边的。
　　可是现在，却忽然发现，可能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一点的时间了，可能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些事情，原本会埋在心里一辈子的吧？可是他现在却承认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的话，也许是因为这个人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让自己放松，总之他在书尽晚这样做之后，就这样的，流下了眼泪。
　　他只是流泪，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甚至没有抽噎一下，只是静静的流着眼泪。
　　书尽晚没有挪开自己的手掌，而是一直放在那里，然后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坐在那里，直到感觉重锦的泪已经流完，他才拿开了自己的手，然后走到门口，叫人拿来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的给重锦擦掉脸上的泪痕。
　　江重锦没有一丝的反抗，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而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一个这样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叫他能流泪的人。
　　其实他原本觉得，这辈子，都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只是和父亲闹别扭，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想和父亲和好的，连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有些事情，你越在意，就会藏的越深，藏到连自己都不愿意去翻出那件事情去瞧一瞧，可是却有人，能轻而易举的叫你放松下来，把那些不愿意承认的事情，承认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人说的话，和自己心里藏的话，太一样了吧。
　　江重锦又细看了自己的舅舅一眼，这个舅舅啊，怎么说呢，一定还没有自己的前世大，可是他是这样想照顾好自己，所以连自己心里最隐秘的话，也对自己说了吧。
　　书尽晚看重锦看着自己，眼神里的防备慎重已经少了很多，甚至开始多出了一丝接受和温柔，于是他尽量的对着重锦笑了笑，“累了吧？你睡一会儿！”
　　江重锦并不清楚的知道书尽晚这几天具体做了什么，现在几乎什么事情，月娘都不会叫自己清楚的知道，也许是怕自己伤心，也许是怕自己思虑太多对身体不好，总之月娘不说，自己也没有办法问。
　　可是他至少至少，书尽晚这几天应该是很忙的，并且猜得到大概忙的是什么。
　　即使送葬的时候再省略再省略，书家也毕竟不是寻常人家，总会有一丝半点的声音传过来的。
　　关于古时候的礼节——说实话，到现在书尽晚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个王朝，他没有办法从衣服上分辨出来，他不是古代迷，记不住那么多的事情，而从醒来到现在，他没有机会问什么事情。
　　不过好在他并不好奇，所以知道不知道，也没有什么所谓，也许在他的心里，还是期望自己能够回去，所以不愿意，和这里牵绊过深，所以连基本的好奇心，都去了太多太多。
　　但是即使再不清楚这个朝代，再不清楚这里究竟有怎样的礼节，也知道但凡古代，礼仪规范总是要比现代多出很多的，尤其是从这房间的摆设上看来，这里必定不是普通的人家，要做的事情也就更多，所以其实真正累的人，也许是这个“舅舅”吧。
　　而且在自己苏醒之前，自己一直在黑暗里，而这个人几乎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即使休息，也应该是和衣趴在床头或者案几上稍事休息一下，所以这个人，才是真正该休息一下的人吧。
　　他想开口叫他也去休息一下，可是他现在说不出话，即使能说出来，也不想叫一个没有自己大的人为舅舅。
　　他想用眼神告诉这人去休息一下，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和这人没有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
　　所以……江重锦想了想之后，决定自己闭上眼睛休息，让这人看到自己休息了，睡着了，这人就会安心的自己去休息吧。
　　他闭上眼睛，尽量伪装成已经休息的样子。
　　江重锦伪装的还算成功，书尽晚看着重锦平静的睡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终于觉得，自己有点累。
　　说有点累，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支撑，告诉自己自己还行，事实上他累透了。
　　从知道出事，就马不停蹄的赶来，接着就是接回重锦，一点一点的小心照顾，然后又是丧事……
　　而且他的累不止是身体上的累，还有心上的。
　　他还是自责……因为心上的累，所以他宁愿让自己的身体累一点，有点像自虐，但是却可以平复一些心理的愧疚。
　　看到重锦现在睡着，他终于松懈了一点，允许自己的身体露出一点疲惫。
　　可是他却不知道去哪里休息。
　　书宅虽然开始的时候准备大肆整修，可是重锦回来了，还带着重伤，谁还有心情去整修，所以收拾出来的差不多的房间只有那么三两间。
　　并不是下人偷懒不去收拾，而是他怕收拾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打扰了重锦的休息，所以也没让，而重锦现在住的房间，其实是书尽晚原本的房间——重锦回来时伤的那么严重，他怎么放心把重锦放到其他的地方去？当然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所以就造成了他现在虽然累，却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的处境。
　　或者说，其实他不愿意去别的地方，他其实，也需要有一个人，陪着他……
　　不过还好还好，他还不算特别的累，他只要稍微的坐坐就好。
　　书尽晚怕坐在床上晃动了床铺惊醒江重锦，所以他坐到了月娘放在床边的脚踏上，他现在不放心离重锦太远，就想坐在这里，看着重锦。
　　但是他以为自己并不算累，可是事实上，他真的很累，只是一会儿，书尽晚就忍不住趴到了床铺上，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再没有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感觉到一切的江重锦睁开了眼睛，微微斜眼看趴在床边的书尽晚，这个人，难道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但是其实他心里也知道不是的，这个人不是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这个人只是依旧不放心自己，这叫江重锦觉得出奇的安心。
　　这个人现在的心情，也许和自己很像，一夜之间，彻底的失去了亲人，虽然自己的父亲在另一个时空，虽然自己还是想回去——真是矛盾，他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和这边牵绊过深，自己还是要回去的，一边却又打击自己说，回去哪里有那么容易，你是回不去的。
　　因为他不敢给自己太多的希望，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所以他现在的处境和书尽晚很像很像，这个人离开了五年，却失去了亲人，所以，和自己一样的后悔吧，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可以叫自己安心，并不是因为和自己一样的悲惨才叫自己安心，而是一种很奇异的，叫自己安心的，说不出的感觉。
　　所以他积蓄了许久的力气，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的放在书尽晚搭在床铺上的手上，然后轻轻的握住，之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书尽晚其实醒了，这样的时刻，他不可能熟睡，他感觉到重锦把手放在自己的手上，然后十指交缠一样的握住。
　　他唇畔轻轻的弯起一点，这算是好的现象，这说明重锦已经开始接近自己了，而刚刚他假装休息，是为了叫自己安心吧？
　　重锦，还是那个可爱的孩子。
　　心情的安慰之下，疲惫感更加的增加，所以几乎立刻的，他又睡了过去，而江重锦，虽然这段日子一直昏睡着，但是这身体的底子真的不怎么好，外加这伤口，也就更容易疲惫，所以在握住书尽晚的手之后没有多久，他也睡了过去。
　　屋子里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纠缠着发出声响，两个人的手紧紧的交缠在了一起，不知道是谁安慰了谁，谁又被谁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