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守》无不言中愚

87、番外一

　　考完最后一场出来，肖屹发现宋雨时不在刚刚那个地方，说好在那里等的，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在人来人往中四处张望，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无果。
　　难道去厕所了？
　　他的手机在宋雨时那里，又不能打电话，正准备去画圈的树下等，班主任在他身后叫他，让他去拿手机。
　　“那个穿灰色衣服的男生是你朋友吧，他给我的，还有这把伞。”
　　他接过手机和伞，问老师：“他人呢？”
　　“哦，他说有事，先走了。”
　　有事，他能有什么事，他给宋雨时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哪儿。
　　班主任说考完就可以放松了，这段时间很辛苦，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消息没回，他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没人接。
　　这个宋雨时故意的吧，竟然不接电话，难道是偷偷回去给他准备惊喜去了？
　　肯定是，他点头表示期待。
　　吴小谦也在这所学校考试，他出来看见肖屹，说晚上吃饭的地方已经订好了，庆祝他们终于脱离苦海，得道飞升，也庆祝肖屹十八岁，成人。
　　“我先回趟家。”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是什么惊喜了。
　　这个时候人多不好打车，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他给宋雨时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等他再打过去提示关机了。
　　“怎么回事？”
　　“手机不会丢了吧？”吴小谦说。
　　“不可能。”他隐隐觉得不对，继续打。
　　太阳高悬，吴小谦热得冒烟，他从肖屹手里把伞拿过来，撑开，一张纸掉了出来，伞把上还套着一枚戒指。
　　肖屹转开伞柄，取下戒指，眉头紧锁，吴小谦弯腰把纸捡起来，他一把抢过去，打开，偌大的一张白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肖屹，我们分手吧。
　　是宋雨时的笔记。
　　“写的什么啊？”吴小谦凑过去看，“这……搞什么？”
　　再打宋雨时的电话还是提示关机。
　　预感到什么，肖屹终于不淡定了，拔腿就跑，四处找人，学校周围的店一家家找了个遍，吴小谦和陈奇也叫了人过来帮忙。
　　可是这座城市那么大，宋雨时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谁知道他会在哪个角落，还是已经离开这里了。
　　如何他铁了心要走，谁又能把他留住。
　　这边疯狂找人，而另一边的宋雨时已经坐上了车，长途汽车，通往一个他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天色渐暗，夜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打湿了车前的挡风玻璃，一眼看去前车的尾灯全是糊的。
　　头很晕，宋雨时偏头疲惫地靠在车窗上，帽檐压得很低，他想眯一会儿，他已经三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眼睛又酸又涩，但他睡不着。
　　何琳的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
　　两个月前何琳和肖正鸿一起去找他，在那之前他们已经通过很多次电话。
　　那是第一次正面交谈，何琳脸色苍白，情绪很激动，没说几句就哭了，问他到底想要什么，求他放过肖屹，甚至直接在他面前跪下来，她说她为肖屹放弃了很多，如果没有这个儿子她活不下去。
　　坐在旁边的肖正鸿冷静很多，一边安抚何琳一边对他说可以给他一笔钱，多少随他开，不要钱也可以把他送出国留学，费用不需要担心，只要他愿意。
　　前两个小时里他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他很想反驳他们，想说他不要钱，和肖屹在一起他也什么都不为，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肖正鸿有些话说得没错，他和肖屹之间不可能，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两个人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们注定要走两条不同的路。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被肖屹最亲的人接受和认可。
　　那段时间肖屹一直告诉他会好的，坚持就是胜利，肖屹那么努力地保护这段关系，他怎么忍心说不，可他根本不清楚他们的这份坚持是不是对的，肖屹为他付出了很多，而他好像只是个拖累。
　　闹了这么久都没有等到一丝转机，更别说得到支持和理解，何琳和肖正鸿的态度那么坚决，难道真的要让肖屹为了他和父母决裂，反目成仇？
　　如果何琳行为过激，再次做出伤害自己的事，那他们还怎么安然走下去。
　　到那时肖屹会后悔一辈子，说不定还会怨他，怨这段感情。
　　他承认他怕了，一开始他就不该做这场奢侈的梦。
　　他们只是谈个恋爱，谈恋爱不是为了承受痛苦和磨难，如果不开心，那还有什么必要，他不想因为这一场非必须的恋爱让肖屹得不偿失，世界这么大，人那么多，没了他不会怎么样的。
　　他不是某个故事中的主角，没有光环加身，他只是宋雨时，平凡庸碌的一个人，一无所有，孑然一身，这个世上除了肖屹没人要他，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没办法无视肖屹父母的请求，他不能让肖屹因为他再失去什么了。
　　最后他说：“不用了，我走，等他高考完……考完我就离开，我保证，以后绝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那天他们达成了共识，共同等待着高考这一天的到来。
　　时间一晃而过，两个月比想象中短得多。
　　在那几十天里宋雨时无数次动摇过离开的念头，尤其是在肖屹满心欢喜地看着他，呼唤他，拥抱他，亲吻他的时候。
　　可他不能。
　　下午回去拿东西的时候他在肖屹的房间里摔了一跤，下巴狠狠磕在桌子边缘，血流了一地，他盯着墙边那把吉他，在地上坐了好久才重新站起来，擦掉血迹，关门离开。
　　歌，终究是没机会唱给他听了。
　　下巴那条口早就没流血了，但眼泪渗进去真的很痛，像密密麻麻的针在扎，心也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肖屹没有找到宋雨时，回家看包已经被拿走了，吉他孤零零地立在墙边。
　　阿姨说宋雨时大概是三点左右回来的，拿上东西就走了，肖正鸿下午一直在家，何琳也来了，刚刚又一起出门了。
　　他打电话给张赟，张赟刚开始不肯说实话，在他的逼问下最后才说宋雨时已经退学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就办好了退学手续，他不让我告诉别人。”
　　上个月。
　　“他为什么退学？”
　　“还能是因为什么，你……应该知道的，他这两个月状态很不好。”
　　他抓住头发，烦躁地在原地转圈，问：“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要去哪里？”
　　“没有，他知道你会问，谁都没说。”
　　所有人都联系不上宋雨时，他打电话给外婆，说如果宋雨时回去了一定要马上通知他。
　　他呆不住，跑出去继续找，一直到深夜，吴小谦和陈奇看不下去，劝他别找了，这样毫无头绪怎么可能找得到，宋雨时这次离开明显是蓄谋已久。
　　他不听。
　　他要回老家去，守在那里，他不信宋雨时一辈子都不回去了！
　　等车的时候他继续拨打宋雨时的电话，本以为仍然会提示关机，但没有，这次打通了，并且那边很快就接了。
　　“宋雨时！”
　　中年男人在座位下捡到的手机，以为是个坏的，没想到还能开机，刚开机就有个电话打进来，他手一抖就给接了，电话里传来一声吼，他赶紧拍拍身边的小伙子，问是不是他的手机，电话来了。
　　“喂。”宋雨时半梦半醒，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雨时瞬间清醒过来，坐直了身体，电话那头的人好像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急切地说：“宋雨时你不准挂我电话！”
　　他犹豫了。
　　“宋雨时，你现在在哪儿！”
　　车子在服务区停了，宋雨时下车站在一片空旷的地方，靠着灯柱，他说：“别找我了。”
　　“你什么意思！”
　　“肖屹，我们分手吧。”他说，“我们不合适，无论是从家庭，观念还是性格，各方面来说都相差太远了，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累，既然不开心我觉得就没必要继续了，而且我发现我其实并没有多喜欢你。”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同意分手！”
　　他轻笑一声：“你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什么。”
　　“宋雨时！你早就打算走了是吗，所以这段时间才会对我百依百顺，以前不愿意做的事都做了，都是在为今天做铺垫！”
　　“是。”
　　那头沉默了几秒，他听见肖屹叹了口气：“算了，你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别惹我生气，你现在回来，我不和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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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然把你的位置发给我也行，我去接你。”
　　宋雨时看着自己脚下孤单的影子，艰难开口道：“肖屹，你……”
　　“我不要分手，你听不懂人话吗！”肖屹打断他，用力地深吸了两口气，“为什么，宋雨时，是我哪里对你不够好吗？”
　　“你对我很好，但那不是我想要的，你明白吗，就像你一直以为我喜欢吃葡萄，其实我并不喜欢，只是在你面前装作很喜欢而已，但我现在装累了，不想继续装了，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肖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宋雨时竟然就这样云淡风轻地把他们那些过去否认了。
　　“宋雨时！”他的声音在发抖，“我他妈那么喜欢你，到底为什么！”
　　宋雨时看着空旷的马路，无声地笑：“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你能有多喜欢我，喜欢到离不开吗，别傻了。”
　　“是因为我爸妈对不对？”
　　“不是。”
　　“你放屁！”肖屹扯着嗓子大声吼，“我早就说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他们来替我做决定！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宋雨时正色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他们无关，而且他们是你的父母，无论做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小，没办法为你做出的冲动决定买单。”
　　“我为什么不能，我能，我他妈的能为自己说的话，做的决定负责！”他的嗓子很痛，眼睛早就红了，全身上下没一点力气，他哽咽着说，“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宋雨时，怎么样你才肯回来，你他妈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肖屹，你是傻子吗？
　　宋雨时微微仰起头，忍住泪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他说：“喜欢过吧，但现在不喜欢了，这个号码以后不会用了，别再打电话过来。”
　　“见一面！见一面，我们当面谈好不好？”他的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落，嗓音嘶哑，“我求你了……乐。”
　　司机喊乘客上车，这通意外的电话也该结束了，宋雨时说：“不要了，我们保留一点好的回忆吧，我不想见面再闹到不欢而散，以后回想起来都厌恶对方，觉得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你就这样走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他哭着恳求，“别离开我，别走，行吗，你别走……”
　　咬牙沉默了十几秒，宋雨时说：“肖屹，我们到此为止了。”
　　说完他立刻挂断电话，关机。
　　手机屏幕彻底黑了下去，眼泪悉数滴落在上面，他用力把手机摔在地上，卡槽跳出来，他弯腰捡起四分五裂的手机，把电话卡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后上了车。
　　肖屹再打过去，一遍遍提示关机。
　　“操！关机！关机！关机！”他狠狠摔了手机，一脚踢在街边的行道树上，然后缓缓蹲下，掩面哭泣，嘴里一遍遍叫着那个名字，“宋雨时！宋雨时！宋雨时……”
　　去年七月底到今年六月初，不足一年你就抛弃了我，宋雨时，你好狠的心啊，不知道是谁说过无论如何都会一直站在我身边，不知道是谁说线攥在我手里跑再远都不会丢……
　　宋雨时，你个骗子！
　　吴小谦和陈奇找了很久才找到肖屹，他狼狈地坐在马路边，看上去孤单又落寞。
　　他的脚走不了路，看见他们又不争气地哭了，以前哪见过他这样，吴小谦蹲下来抱着他，陈奇站在一边也红了眼睛。
　　他们把他架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左脚拇指骨折。
　　手机没摔坏，在医院何琳给他打电话，他不想接，那边锲而不舍，一直打，他接起来冷漠地问：“有事？”
　　“你声音怎么了，你在哪里，这么晚还没回家？”
　　“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屹，你……这是怎么了？”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怎么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难道不知道？”
　　“……”
　　“怎么，无话可说了？你不是喜欢用死来威胁我们吗，现在好了，如你所愿，他走了，我们分手了！你高兴了！你满意了！”他越说越激动，想到宋雨时他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痛。
　　“小屹，妈也是为你好，他……”
　　“够了！我真的受够你了！为我好，那我是不是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我谢谢你，这样行了吗！”真是可笑之极，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说，“你难道不明白吗，没有他我根本就不会好，一开始就是我先去勾搭的他，是我先喜欢的他，就算有错也是我的错，有毛病也是我的毛病，他做错什么了！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多在乎他，你还要这样对我！你口口声声为我好，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好，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问过我想不想要这样的好吗！”
　　面对肖屹的一句句质问何琳沉默了，她真的以为只要宋雨时一走一切都会好起来，儿子会变成以前那样，回到自己身边。
　　“我找不到他了。”他呜咽着说，“你能让他走，你能让他回来吗，你能吗？”
　　“小屹……”听见肖屹哭她也跟着哭了。
　　他深深埋下头，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我太累了，真的，算我求你，以后别再管我的事了。”
　　那天凌晨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吐得昏天黑地，被送到医院昏睡了整整两天，那之后的很多年他都没碰过酒，甚至闻到那股味儿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