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守》无不言中愚

84、威胁

　　肖屹还是低估了何琳对这件事的敏感程度，只要有他的名字，电话号码，身份证号，想查他订票和开房的记录轻而易举。
　　何琳看着他的眼里尽是失望。
　　事实摆在眼前，说什么都是徒劳，纸包不住火，这样也好。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说：“你怎么来了。”
　　何琳几步走到他们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就往宋雨时脸上扇，那巴掌最后落到了肖屹脸上，他把宋雨时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你！”何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要打打我。”
　　何琳抬起手又扇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手很重，听声音就知道，宋雨时从肖屹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站出来说：“这事错不在他，怪我。”
　　“闭嘴！”何琳声音尖锐，她对宋雨时的一切都很排斥，连听到他的声音都浑身难受。
　　“阿姨，你先别生气。”吴小谦走过来，“有话好好说。”
　　何琳含泪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小屹，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你之前是怎么和我说的，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她情绪激动，说完弯腰一脸痛苦地捂住胸口，看起来像是喘不过气。
　　“我们上去说，你别激动。”肖屹伸手扶她，她退一步躲开了。
　　有路人已经站在旁边准备看热闹了，这样闹下去实在不好看，吴小谦说：“这里人多不方便，阿姨，我们到楼上房间里坐下来慢慢说。”
　　“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
　　“妈！”
　　宋雨时对他摇摇头后转身走了，他想去追，被吴小谦叫住了。
　　现在要是他跟着宋雨时走了事情只会更失控。
　　吴小谦把何琳扶上楼，肖屹在后面办入住。
　　进房间吴小谦给何琳开了一瓶水：“阿姨，喝点水。”
　　“我不渴。”
　　他把盖子盖好，在床边坐下，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刚刚出去买吃的，回来就看到何琳站在酒店外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肖屹和宋雨时的背影。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何琳了，在他印象中何琳一直是个知性美丽的成熟女人，从没见她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阿姨，这次是我出的馊主意，都怪我，对不起。”
　　何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肖屹很快就上来了，吴小谦拿了房卡到隔壁房间，留下母子两个人单独谈。
　　“吃饭了吗？”他语气僵硬地问。
　　“你当真不愿意和他断了？”
　　他在何琳对面坐下来：“你想听实话吗？”
　　何琳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转头看向窗外，她当然知道答案是什么，只是她不想承认。
　　“你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
　　何琳看着他：“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怎么在一起，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谁说的，谁说两个男孩子就不能在一起，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很多国家同性婚姻都合法了，喜欢男孩子有什么错。”
　　“别人我管不着，但你喜欢男孩子就是错！”她咬牙说，“你这样别人看了只会指指点点，说你有病，你会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在人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我不需要所有人都认同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所以你也不管我和你爸爸的意见！”
　　从一开始的每句话他都是耐着性子说的，就是希望能真正心平气和地谈，他双手握拳压住心里的怒气，埋头说：“如果不在乎你们的意见我当时就不会答应离开这里，更不会在之前一次次企图让你们理解我。”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同意！”
　　“我知道你不同意。”他抬起头看着何琳，“我也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了。”
　　何琳问：“你什么意思？”
　　“你们是我的父母，生我养我，我尊重你们，同时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感情，接受我喜欢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直接替我做决定，我喜欢谁是我的事，我喜欢他。”想到宋雨时的脸，他笑了，“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带给我的温暖比你们这十几年带给我的多，我不认为我这辈子还有运气遇到一个像他这么好的人，所以我不会放手。”
　　“如果他被学校退学，生活捉襟见肘，小小年纪就疲于奔命，沾染不良社会习气，狡猾，世故，你认为你还会喜欢那样的他吗？”
　　听到这里他觉得特别可笑，他说：“你们不是已经决定不继续资助了吗，现在是要把之前的也收回来，逼他退学？”
　　“只要你……”
　　他怒火中烧，失去了所有耐性，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红着眼睛说：“好啊！收走，都收走！要不要我把这些年用你们的都一并还给你们！你真的以为所有人都在乎你那几个臭钱吗！不是什么都能用钱买来的你懂不懂！”
　　他的一声声怒吼把何琳生生吓住了，看着他一言不发，眼泪更加汹涌。
　　他知道自己话说得太重了，现在他们都需要冷静，他准备出去透口气，刚转身就听见何琳说：“小屹，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难道你们就没有逼我？”
　　“难道你想看着我从这里跳下去吗！”
　　跳下去，她竟然用这个来威胁他。
　　眼前蒙上一层薄雾，他笑，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他回身看着何琳：“你不用跳，我跳。”说完他就朝窗边冲了过去。
　　“小屹！”何琳扑过去抓他，但伸出的手只碰到了衣角，等她反应过来时屋里已经没人了，窗户大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酒店后面是个大斜坡，从窗口到地面大概两层楼的高度，肖屹吊在窗口再往下跳，落地时脚崴了一下，很痛。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大马路上，摸出手机给宋雨时打电话。
　　“在哪儿？”
　　“宿舍，你们……谈完了。”
　　他说：“宋雨时，我想见你。”
　　“等我，马上来。”
　　宋雨时并没有回宿舍，不出五分钟就出现在他面前，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次谈话的结果非常糟糕。
　　“脚怎么了？”
　　“崴了一下。”
　　两个人选了一家离得比较远的小宾馆开了间房，价格便宜，环境一般，地理位置比较隐蔽。
　　肖屹半边脸都肿起来了，脸上指印清晰，宋雨时碰一下他就倒吸一口凉气。
　　“有那么疼吗？”
　　“有，谁知道她下手那么狠。”
　　宋雨时小心翼翼地吻上去，肖屹感觉到他的嘴唇在颤抖，随后一滴泪砸在了手背上。
　　“对不起。”宋雨时说。
　　“怎么哭了。”上次见宋雨时哭还是宋老头死的时候，他捧起宋雨时的脸，帮他擦掉脸上的泪，吻了吻他湿漉漉的眼帘，笑着说，“心疼了？没事，宝贝儿，早就不痛了，刚刚是骗你的，我就是想你心疼心疼我。”
　　看见宋雨时哭他的心也开始疼了。
　　宋雨时自觉这几滴泪掉得太过矫情，这不像他，他握住肖屹的手腕说：“以后别这么傻了。”
　　“好，我记住了，我们乐乐说什么就是什么。”
　　“抱抱吧。”
　　“这是在撒娇吗？”他笑着把人搂过来，“好，抱，抱抱我家哭鼻子的宝宝。”
　　两个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
　　肖屹的手机响了两次后他关了机，他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宋雨时说下去买点冰的给他消肿，楼下有小超市，刚刚上来的时候看见还在营业。
　　下了楼宋雨时看到吴小谦发给他的消息，说肖屹跑出去了，问是不是来找他了，他回了个是，紧接着吴小谦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北街这边。”
　　“北街？哎呀，我不知道哪边是北街，我现在需要支援，他倒好，发条信息让我看着人就跑了，还关机，留我一个人孤军奋战，我实在是搞不定他老妈，在房间里一直闹着要出去找他，不让走就说要跳窗，又哭又喊的，隔壁的都来敲几次门了。”
　　宋雨时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他不愿意回去，他们……怎么说的？”
　　“我不知道，我在隔壁什么都没听见，只知道他是跳窗走的，那现在他不回来我怎么办，不能把他老妈捆起来吧？”
　　跳窗，难怪崴了脚。
　　“我和他说。”
　　“好吧，你劝劝他，不管怎么样这始终是生他养他的妈，唉……先挂了。”
　　小超市没有冰块卖，斜对面的夜宵摊倒是有，小块小块的，是用来给客人冰啤酒的，宋雨时找老板买了一袋，顺带还给肖屹买了份炒河粉。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买冰块顺手买的。”
　　肖屹吃着炒河粉，左腿搭在宋雨时腿上，宋雨时帮他冰敷。
　　“怎么不说话？”他动了动腿，蹭宋雨时的膝盖。
　　“在想事情。”
　　“想什么？”
　　宋雨时抬眼看着他说：“你和你妈今天又没谈拢。”
　　“嗯。”
　　“所以你就跳窗跑出来？”
　　“嗯。”
　　“他们是不是拿资助的事情让你转学回去，还让你和我分手？”
　　有些事他不说宋雨时也知道。
　　他收回脚，问：“你怕吗？”
　　“怕什么？”
　　“怕断了资助，以后没钱上学。”
　　宋雨时摇头，这本就不是属于他的，就像天上掉下的馅饼，只是恰好砸到了他身上，他早就做好了有一天会被收回去的准备。
　　“没关系。”肖屹说，“我养你。”
　　这话他说得信誓旦旦，宋雨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想问一句你知不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你不信？”
　　“我信。”宋雨时笑着说。
　　他重新把脚伸过去：“养活你我还是有信心的，你吃得又不多。”
　　宋雨时抓着他的脚腕，继续冰敷，说：“吴小谦说你妈在房间里闹，他一个人实在没办法了，你过去看看吧。”
　　这个话题转得生硬，而且他也不想听。
　　“我不去。”
　　“她情绪不稳定，说要找你，她要是这么闹下去伤害了自己怎么办？”
　　“吴小谦不是在吗，他会看着。”
　　“他也不敢真的动手，只有你去了这事才能解决。”宋雨时看着他说，“我知道她肯定说了很多你不爱听的话，但她的初衷是好的，只是方式不对，她是你妈，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你不能怪她。”
　　“你知不知道她没有说过你一句好话。”
　　宋雨时面不改色：“我理解她。”
　　“她为什么就不能理解理解我们。”他把宋雨时的手握在手里，“对不起，我代替她向你道歉。”
　　宋雨时无所谓地笑笑：“不用和我道歉，多给她一点时间。”
　　给她时间，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似乎也没什么改变，或许这辈子她都想不通。
　　“你真的认为多给她一点时间就可以吗，如果她一直像现在这样不同意呢？”
　　宋雨时放下他的脚说：“走吧，我送你过去。”
　　他掰着宋雨时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回答我。”
　　宋雨时放下手里的冰块，拿毛巾擦手，看着他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何琳坚决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而宋雨时却非要等到何琳同意，这就是一个死局，他夹在中间，谁也劝不听。
　　宋雨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是你爸给我的生活费，学费，还有当初进学校交的那笔钱，密码六个八。”
　　他盯着那张卡：“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欠人，你知道的。”
　　所以从一开始宋雨时就没打算用这个钱，所以他一直在强人所难？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你不用管，反正没偷没抢。”宋雨时把卡放在他手里，“至少他们以后不会再拿这件事要求你做什么了。”
　　他退后一步，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宋雨时，我真不懂你在固执什么。”
　　他转身出了房间，走廊狭长昏暗，他靠在门边，攥紧手里那张银行卡。
　　其实他都明白，只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