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玫瑰》温如寄

15、第14话

　　第14话

　　在下个雨季来临之前，霍明决被迫回军区处理了几件大事，会议结束的时候，他单独留下了照照，第七星区的气候越发古怪了，行政大楼外寒风凛冽，鬼哭狼嚎的。

　　照照散漫地倚在门边，一点也没有想要尊重这位领导的样子，“你想问什么，如果是公事，我已经报告完毕。其他的，无可奉告。”

　　霍明决说，“我想要他留下来的那些书。”

　　照照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人留下的遗物，要笑不笑地提醒他，“可是长官，他的遗物的继承权是我，而不是您——”她把“您”这个字咬的非常重，仿佛是在提醒他宁愿把遗物交给自己保管，也不要和你扯上半点关系。

　　她看见他微微变化的神情，心里觉得觉得快意，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一下说，“也不是不可以，拿钱来买啊。”

　　霍明决说，“可以。”

　　于是霍明决再次回到辅星时，拉回了一车用十年工资换回的破烂和书。苦寒星又进入雨季，他在滴滴答答的屋檐下看《花卉种植大全》，从古地球留下来的孤本泛黄破旧，上面有很多勾勾画画的标注，这些标注认真到渗透到每一个细节，似乎真的为将来成为园艺师作准备。

　　可是只有洛子瑰心里清楚，别人畅享未来时，是真的有过期待，可是他呢？不停地告诉他他要过什么样的余生，只是为了过过干瘾。

　　——洛子瑰哪里还有以后呢？

　　小骗子，霍明决没有波澜的想。

　　几日连绵的阴雨天后，霍明决终于得空出门去拜访那个大度的邻居，为了感谢这位好心的牧场主人，他甚至还带了第七星区特有的清酒，可是这份乡礼却没有成功的送到那位邻居手上，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清酒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他的唇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你……”

　　对面的青年也很诧异，几秒钟后才恢复常色，他看了看他身后牵着那只卷毛羊驼，说，“哦，先生你是那只羊驼的主人吧，进来坐坐吧。”

　　“我是谁？”霍明决自言自语的反问了一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来，“你叫我什么？”

　　青年笑了笑，“先生你认识我吗？我之前出了一场变故，以前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的名字应该叫做洛子瑰，你是我以前的朋友吗？”

　　霍明决摇摇头。

　　“你是我的亲人？”洛子瑰又问。

　　“严格来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我们本来不相识。”洛子瑰下结论。

　　霍明决眼睛一眨不眨的跟着盯着洛子瑰，洛子瑰被他盯得发慌，他才开口，“你是我的爱人。”

　　洛子瑰心里咯噔了一下，又听眼前的男人一本正经的说下去，“你的母亲也就是我养父母的女儿，生你时难产，把你交给我，我就把你从洛家带走了，我们相依为命了很多年，你一直很乖巧也很勇敢，除了十七岁的生日那天，我问你想要什么，你说你喜欢我，想嫁给我，起初我很吃惊，以为你是意气用事，可是我没有想到……”

　　他说着说着轻笑了一下，满眼眷恋，煞有其事的说下去， “我没有想到你在洛家家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单膝跪地向我求婚，你说要将来要种植一院子的玫瑰给我。你说好笑吗？哪有外甥给自己的小舅舅送玫瑰的。”
　　——
　　“后来呢？”洛子瑰问。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们的感情很好，约定买下一个偏远星球开一个牧场，直到你出了意外。”霍明决说着说着甚至连自己都有些恍惚，仿佛这是一个真实发生的圆满故事，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故事，没有战争，没有苦难，更没有死别，他们只是分开了一年而已。

　　洛子瑰却更早从这个完美的杜撰故事中察觉到了不对劲，“你骗人！”他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完好无伤的腺体，“我的腺体从来没有被标记过，什么爱人！呸!”

　　说完，把大门一关，把大骗子关在了农场外面。

　　大骗子其人却没有生气，他拨通了电话，询问了费马拐点那天沈银乘坐的飞船，果然没有发现任何活人的遗骸，他以前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一直以为洛子瑰作为沈银基因复刻派生出来的人格，是一个意外，其实不是的，洛子瑰不是早就不是任何人了。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将所有的线索的接通了，自顾自笑了起来，为什么他在实验室倒腾了一年一无所获，又为什么又专门引他来苦寒星附近。

　　——而他，需要来到这里，才能发现他的玫瑰。

　　他立即拨电话给了照照，直入主题，“谢谢你。”

　　照照那边正在和洛子昙喝酒，听到霍明决居然也会道谢，愣了一下，暗骂了一句，“神经病！”

　　当夜又下了暴雨，洛子瑰出门赶羊回圈的时候，发现霍明决还没有离开，霍明决个子很高，雨水顺着头发丝流下来，怀里还抱着一直瑟瑟发抖的羊驼，他有点不忍心，就让他进来避雨。

　　他把毛巾丢给他，“快擦擦。”霍明决接过毛巾，将毛巾裹在羊身上。

　　“……”洛子瑰的意思当然是让他把身上擦干，而不是把羊擦干，他把羊接过来，又丢给他一块干毛巾。可是霍明决干站着，一动也不动，洛子瑰无奈，让他把头低一点，自己好给他干擦雨水。

　　那人真的乖乖低着头，半生都不曾低下的头低垂着，只为了让洛子瑰能够到头顶，洛子瑰觉得尴尬，没话找话的问他，“你为什么那么宝贝这只羊啊？”

　　霍明决面无表情的告诉他，“这是我们的孩子。”

　　“……”编故事还编上瘾了。

　　洛子瑰觉得这个人嘴里没半句真话，就不想搭理他，自己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盘账，霍明决坐在一边，直勾勾的盯着他，洛子瑰不好意思出口赶人，霍明决就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洛子瑰合上账本，咳了一声，“天色不早了，先生该早点休息了。”

　　霍明决说，“好。”说着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问洛子瑰卧室在哪里，“……”洛子瑰斟酌了一下措辞，“先生我的意思是您该早点回家休息了。”他十分诚恳的看着霍明决，生怕对方说什么我们是恋人就应该谁在一起什么的。

　　“哦。”霍明决像一架生锈的机器，过了很久，终于听懂了洛子瑰的话，迟钝的朝门口走去，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消失在门后，他忽然回了头，抱起洛子瑰就往后面走，洛子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慌张的警告他说，“擅闯Omega私宅不顾Omega意愿发生关系都是违法行为，会被星区政府强制拘役，你……”

　　他慌乱中扯乱了霍明决的衣襟，知道露出军区的军章才哑然失声，“……即使你是军人……也会被逮捕的。”

　　霍明决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有些好笑，只把他放在卧室的床上，在他额头上亲亲温了一下，说晚安，还替他关上了灯。

　　“……”

　　第二天洛子瑰一起床就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直到他打开门，就发现他的家门口多了一个院落，竟然在一个雨夜连根拔起了。

　　他来不及惊诧，就看见霍明决站在门口冲他打招呼，“早安，新邻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农场。”霍明决拿出个人终端，给他看了关于这颗辅星的产权证明，洛子瑰气得当场就要关门，锁门前又威胁了他一次，“我告诉你哦，就算你买下来了，三十年的租赁期内，这里仍然是我家，你别想编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骗我，我可是有护卫军的。”

　　霍明决有些好笑，“护卫军？你是说那些星际羊驼和太空兔子吗？”

　　洛子瑰气得不行，说，“当然不是，看见那座山了吗，那山后后我养了两条喷火龙，你如果敢靠近，那我就放出来咬死你。”

　　“哦。”

　　霍明决看着洛子瑰张牙舞爪吓唬他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文绣读给他听的童话故事，少年被巨龙抢走自己最心爱的宝藏，跨越千里去屠龙，后来巨龙再也没有下山，少年也再也没有出现。

　　“那少年去哪里了？”霍明决不喜欢这样有头没尾的故事。

　　文绣摇摇头，“有人说他和巨龙同归于尽了，也有人说他打败恶龙后，就变成了恶龙，也有人说少年根本没有上山，只是在路边遇到了新的玫瑰让他放弃报仇……故事没有定论，关键在于阿决你要相信哪一个。”

　　时至今日，霍明决还是不知道哪个是正确的结局，他只知道，如果故事里的少年受过一些苦，也遇到了自己的玫瑰，这样的人生就很好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