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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   B市海湾区临近商圈再往南走新盖了一座建国酒店,连着旁边几栋高耸入云的商务楼,夜幕刚降临就会铺张起人工制的灯火璀璨,远看就像座别有洞天的不夜城。

      一条宽阔的八车道马路隔开生死,左边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右边则是泛着苍白死气,古朴老旧的、只有五层楼高的市中医院,楼下停车场塞满前去赴宴的豪车,挤得救护车都得在起落杆前为之让步。

      不断有西装革履的年轻精英步履轻快,不紧不慢从医院侧面绕出来,谈笑声爽朗自信,而白衣天使们则推着护理床上的病人从救护车冲向医院大厅,间或能听见几句紧张的“让开”“坚持住”。

      慢悠悠的精英们与救人心切的医生擦肩而过,明明只隔着不足一人宽的距离,却仿佛身处极端的两个世界。

      从建国酒店向西走一个路口,就是本市最大的商业街——华泰购物中心。

      晚六点,购物中心一楼快餐店取餐处,配餐的店员将一份中可套餐在餐盘上摆放整齐,他核完餐,顺手取了一包番茄酱丢在薯条旁,对着票据上一串数字喊道:“037——037号顾客取一下餐!”

      今天是周四,快餐店内客流量并不大,从早上开始零零散散只坐了几桌客人,店员喊了两嗓子,眼神扫过窗边带小孩的家长,见迟迟没人来取餐,不耐烦地按下手边提示铃,机械女声冰冷的通知随即响彻店内:“037号顾客,请取餐——037号顾客,请取餐——”

      提示音播放四五遍,终于有位客人缓步走到取餐处,抬手给店员递去打印着数字号码的纸条,声音像被雪水洗过般清澈:“037,是我。”

      客人是位相当英俊的青年,身形修长,颜色稍浅的头发有些自来卷,穿一身与快餐店氛围格格不入的浅灰色西装,看起来正经又严肃,金属袖钉在灯光下折射出几道冰冷。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细细的链条自耳后垂落,耳廓里还塞着蓝牙耳机,低头看手机时眼神隐没在纤长睫毛后,湿润的唇像刚刚饮过高档红酒,透露出一种水色的嫣红来。

      极美的男人是稀有动物,店员几乎要看愣了,捏着客人递来的纸条,都忘了核对。

      客人回完消息,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店员,礼貌性对他勾了勾嘴角,春风化雨般的温柔立刻盖过他周身凛冽的精英气质,柔和的目光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轻佻来:“小帅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店员感觉自己被对方用视线调戏了,耳廓腾地变红,手忙脚乱将餐盘推过去,结巴道:“您的餐齐了,请、请慢用。”

      客人心满意足的对他点了下头:“谢谢。”

      店员看着客人转身离去,从花痴男色中幡然醒悟,抬手隔空给了自己一耳光,转身重新投入工作。

      一小时后,客人坐在快餐店角落位置,已经慢条斯理吃完了面前的小吃,他以一种品酒的姿态喝着剩下半杯可乐,一手虚握成拳,轻轻挡在嘴边,出了口带着碳酸味的气。

      下一秒蓝牙耳机里就传来糟心的训话声:“你打嗝了?你刚才是不是打嗝了!温旷你可以啊,我在这里替你开会,你居然在那边吃喝玩乐!”

      温旷靠在木椅中,把手指尖沾上的油和盐粒擦干净,有点无语:“我这不是一直在旁听嘛……而且你什么耳力啊,这也能听见?”

      “是你太猖狂了。”

      温旷把餐巾纸扔回餐盘,被戳穿工作态度不认真,索性也不装了。他晃晃手腕,塑料杯中化不完的冰块被他摇的稀里哗啦响:“一杯可乐半杯冰,实际并没有达到广告上承诺的毫升,重量倒是超标……这应该算欺诈消费者吧?”

      “你有病?一杯可乐才多少钱?”

      温旷如实回答:“九块大洋。”

      “那你告他吧,你的话绝对赢,赔偿金高达二十七元呢,巨款。”

      温旷笑了一声。

      如果有机会再回去询问方才那位店员,问他觉得温旷是做什么职业的,他大概不需要多做思考,很快就能给出回答——温旷不是上市公司总裁,就是某机关高层——总之一定得是多金能赚的行业,毕竟就他那一身行头,几乎就是普通工薪阶层半年的工资。

      事实上这种猜测说对却不太准确,但与实际情况倒也出入不大。

      温旷的确能赚,他是律师,在业内相当有名,刚毕业时一场官司的代理费就是其他普通律师的两倍。从业多年,收费标准也越来越高,可想而知早已赚得盆满钵满,所以他在三年前于B市与人合伙开了家律所,就在建国酒店旁边的商务楼高层。

      不过温旷其实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亲自处理过案子了,在别人看来,他似乎有“转行”的嫌疑。

      蓝牙耳机里的人在抨击他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温旷左耳进右耳出,靠在不舒服的椅子中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岔开话题:“去看过了吗?”

      耳机里静了一瞬,说话人总算安静下来,低声交代:“看了,该查的都查了。他老家没有回来人的迹象,我跟个变态似的扒着他家窗缝看了半天,家具上的灰都能把我埋了。当地警方也说自从他失踪后,他们隔两天就要去他老家转转,排查、走访,什么都做过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你……唉,实在不行,咱们还是报警吧?”

      温旷沉吟片刻,应了一声,语气并没有对方那么沉重,听上去反而还挺悠闲,完全不把人家的话当回事:“其实我已经有些眉目了,你不用太担心,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我会处理好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对了,前两天我那个案子被你介绍到其他律所,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案情不明朗的最好少碰。”温旷神色轻松,眼神却是冰冷的,但语气很和善,让人听不出情绪,“要是牵连到自身,到时有你后悔的。”

      “行了温大律师,少说两句多工作吧。我等下还有个讲座,先挂了啊。”

      “去吧梁大律师,注意休息,当心过劳猝死。”

      被称作梁律师的人懒得再和他斗嘴,不知道骂了句什么,迅速掐断电话。

      温旷取下蓝牙耳机,手指轻轻按揉被磨得发疼的耳廓,坐在位置上出神片刻后,起身离开快餐店。

      他一边向马路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开定位叫了辆快车,站在“Taxi”标志牌下等。

      B市在初春时就已经满城苍翠,但行道树所用的品种却并不讨人喜欢,木砻树虽然生长迅速,树皮与果实可以入药,味道却不好闻。它别名叫臭椿,叶基部腺点总是散发出似有若无的臭味,路过时或许闻不到,但当静下心站在一旁,绝对会被那悄无声息冒头的气味熏到头疼。

      建国酒店旁商务楼靠下几层依旧灯火通明,但上层的办公室区域已经陆续熄灯了,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有人加班,莹莹白光越过窗棂溜出来,像浓郁夜色上缀着的稀疏几颗星。

      远处车灯明灭,在中医院的起落杆前停顿片刻后闪入其中,不多时就会有与他穿着相仿的男士携女伴缓步走出,温旷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

      木砻树的味道无孔不入,温旷今天并没有喷太多古龙水,臭味与柑橘调混在一起,没有碰撞出相得益彰,而是不知演变成何种化学试剂的古怪,他嗅着那味道隐隐作呕,非常难受。

      温旷手指灵活的翻出通讯录,原本想叫车快点来,却下意识点开了联系人旁边的“收藏”分类,加红心的重点标记栏里静静躺着一行数字,他看了署名是“师弟”的号码一眼,又默默按灭手机屏。

      低调的越野缓缓驶来,在温旷身边刹住,贴着深色防晒膜的车窗降下,驾驶位有人温和地看着他,问道:“请问是您叫的快车吗?”

      温旷点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快车司机是位温润儒雅的青年,看不太出年龄,样貌十分出色,额角有一道伤口缝合后留下的淡色伤疤。他的五官实在太优秀了,疤痕非但没有破坏美感,甚至给他增添不少神秘气质。

      温旷胃不舒服,报上自己所住的小区名后就闭眼靠在座椅中。刚合眼不到半分钟,越野车身猛地震颤,温旷下意识扶住车门,拧眉睁眼:“怎么了?”

      “前面的出租强行变道。”司机解释道。他双眼直视前方,踩着刹车的脚移到油门上,越野重新向前开去,贴心嘱咐,“您还是把安全带系上吧,这条路车流量大,总有人爱抢那几秒,受伤就不好了。”

      温旷依言扣好安全带,终于正眼看了看司机,轻轻扬眉:“您不是专职做快车司机的吧?”

      驾驶室的人笑了笑,落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修长,他打了左转灯,回道:“对,我是大学老师,下班后顺路做兼职。”

      这辆越野没有味道奇怪的车载香薰,但车主一定非常爱干净才会闻不到任何异味,在车内淡淡弥漫开的只有从温旷身上散发的,男士香水的浅淡清香。

      温旷将车窗打开一道缝隙,不太走心的称赞:“有生活态度。”

      “挣些零花钱而已。”车主很高兴乘客能与自己聊天,就职业问题继续与他交谈,“您是做什么的?我猜猜……不会是总裁吧?”

      这个假设取悦了温旷,他笑了一声,摆摆手:“抬举,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罢了。”

      车主余光看过温旷一眼,纯黑深邃的瞳仁中闪过细碎光芒,像揉碎了一把霓虹:“您看起来并不像‘小’律师,但不管怎样,我觉得您一定是位好律师。”

      温旷唇边的笑意淡去:“……是吗?”

      车主笃定:“是的。”

      温旷嗤笑一声,尾音似乎带着嘲讽,不知道在讽刺什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打算把话题继续下去了,一手架在车窗旁,撑住额头闭目养神。

      车主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体贴的将车速放缓。

      与此同时,在离建国酒店不远的香墅領别墅区中,保安小李看完他最近在追的灵异小说最后一章,被细思恐极的故事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手机闹铃炸在耳畔时,小李“嗷”一嗓子鬼哭狼嚎起来,然后才想起,这是自己设定的提醒巡逻的闹钟。

      小李坐在位置上喘了口气,先把飙升的心率稳下来,才一脸菜色的拿起旁边的塑胶棍,离开保安室去巡逻。

      香墅領别墅区距离建国酒店只有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就像在钢筋水泥中横生出热带雨林,到处都栽种着叫不出名字的珍稀绿植,规格不同的高档住宅错落在四季常青的花草树木中,装修风格各有千秋,但都统一透露出一个字——贵。

      小李慢悠悠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走着,满心满眼都是羡慕与“有钱就是他妈好”。他一连看过好几栋富丽堂皇的别墅,深深陷入自己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的恐慌中,并没有注意,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排灌木植物后,一只松鼠忽然窜上了旁边两层楼高的树木,在掩映的枝杈中露出一双警惕的小眼睛。

      夜风吹过,枝桠沙沙作响,傍晚时还压在头顶的云被风吹散,洒下几缕苍白的月光。

      动物清澈黝黑的瞳仁渐渐映出树下模糊的场景来,那里倒着一个人,穿一件倒春寒里略显单薄的衬衣,一手紧攥胸前衣领,另一手还死死握着一个透明药瓶,面目狰狞,体温迅速凉了下去。

      药瓶的瓶盖已经打开了,几粒粉红色的药丸散落四周,树杈上的松鼠居高临下打量半晌,还是不敢下去捡那个从人类窗台上偷来的坚果,一溜烟蹿没了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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