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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年后的信使(5) ...

  •   在守护节的第四天,希尔凡从加尔手里收到了一封信。他打开来看的时候,就愣住了。

      【给英谷莉特:

      这封信寄到你那里的时候,大概可以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这次条件有限,所以就送你情报作为礼物了:

      第一,库罗德说,如果你们真的和公国冲突,条件允许的话,里刚与达夫纳尔都会帮忙牵制古罗斯塔尔。而洛廉兹,他的话就更有趣了:“我们古罗斯塔尔之所以和里刚对战就是为了自家的内政不被帝国全面干预,所以到底要打谁来证明对帝国的忠心这件事,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没必要舍近求远。”如上。

      第二,虽然你说菲力克斯不来代表没得谈,但是事实上他们谈成了四个月的停战协议(这条由菲力克斯赠送,以及他也祝你生日快乐)。

      第三,五年前失踪的老师其实还活着。库罗德打算利用老师重新恢复教团的名望,并且整合同盟的力量,直接攻打帝国本土。我打算在这里协助他。你在贾拉提雅也无事可做,要不要也来这里帮忙攻打帝国呢?

      期待你的回信。

      以及,上次有句没说完的话,请让我在信件里告诉你:虽然你可能认为那是花言巧语,但是,我的确觉得那天的你很漂亮哦。跳舞的时候我想的事情,真的就是那个。

      希尔凡】

      “……这不是我寄出的信件吗?”

      “是的。但是,我们的人到了贾拉提雅伯爵府上,听说英谷莉特小姐已经不在那里了。因为您说务必要交给本人,所以只好将这封信又拿了回来。”

      “……不在?”

      她应该那时候才没回到贾拉提雅两天才对……没有听说她有预定前往别的地方的行程,而且听侍从的话音,她似乎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或者不明确去了哪里、归期也不定,不然可以等两天到她回来再送信就是了。

      “贾拉提雅伯爵大人说,在守护节的第一日,英谷莉特小姐似乎接到了一封信,然后也没有和伯爵大人详细说明,就立刻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了,十分急切的样子……伯爵大人说具体的情况他不知道,所以只能把您的信件交还给您。我们的人之后有再去调查,听一位侍女说,英谷莉特小姐接到信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应该并不是什么坏事。”

      开心……不是坏事……

      要是坏事的话还可以理解,比如说贾拉提雅的哪里出了大乱子要她平叛,又不便透露给戈迪耶家的人。不是坏事,这就更想不到是什么事情了。啊,难不成寄信的是她的秘密恋人一类的吗?正在准备私奔?但是……在这个时间?那个英谷莉特?又感觉完全不可能……

      不过不是坏事的话,倒是也许不用太担心。

      “以后她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吧。”希尔凡说,“现在这么乱,她到处乱跑,她的父兄也不阻止吗?……啊,虽然我现在这样,也没资格说她就是了。”

      加尔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

      “怎么?”

      “这次我们的人去到贾拉提雅才发现,边境伯爵大人似乎下了令,让戈迪耶家的其他人不许与我们的人合作,也不许听您的调遣。所以我们在贾拉提雅没有人可以用。”

      “哈哈……看起来父亲也不只是会寄封信骂我是蠢儿子。好吧。那我们现在自己有人手关注这件事吗?”

      希尔凡知道大概是没有。但加尔的回答比没有似乎更糟糕:“我认为很困难。事实上,送回来这封信的侍卫已经受了伤,我已经让修道院的治疗师为他医治去了。这附近经常会有帝国军巡视,加尔古-玛库毕竟是帝国的占领区……频繁的进出,看起来有些困难。”

      “明白,看起来我得接受在情报的孤岛住一段日子的生活了。”希尔凡笑道,“你也辛苦了。看起来比起不知道跑哪里去开心的英谷莉特,我们的情况更危险一点……”

      这个推断并没有错,帝国军很快就发现了试图在加尔古-玛库里反帝国的众人,并且以大量的兵力攻来。在老师的指挥、库罗德的计策以及种种运气成分之下,第一波攻击被击退。但兵力与储备的严重不足也让新生军无法进攻帝国。因此库罗德决定向达夫纳尔借兵,并来到位于达夫纳尔、贾拉提雅和伏拉鲁达力乌斯交界的阿利尔接收援军。

      这是最近两节内,希尔凡第一次踏入王国的领地。

      “要感谢他们迅速地提醒了我,自己已经踏入了王国领地这点啊。”希尔凡看着山崖上洛贝家的军旗,“真是熟悉到令人厌恶的场面……这次来的是谁?”

      “怪不得科尔娜莉亚又撕毁了条约……原来是为洛贝家做掩护……”菲力克斯抬起头,“这样的话,公国的熟面孔应该都在正面战场,埋伏在这里的或许是意想不到的人……”

      在飞马节,公国和伏拉鲁达力乌斯又爆发了小规模的冲突,原因不明。这让菲力克斯在过生日的时候都一付不爽快的样子,勉强应付了老师给每个人庆生时的茶会,就拒绝了所有其他的庆祝活动。看起来……那是为了此时洛贝家来截击新生军的行动做掩护。

      而菲力克斯的猜测也很快成真:率兵前来的是洛贝家的骑士,一直在拱卫洛贝本土的关达尔。能看出作为王国老臣的关达尔本心并不想服从帝国,才在之前的五年都以防御领地不容有失为由,没有上过战场,想必洛贝公爵也是知晓,才同意了他的请求。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私情,新生军的出现让帝国给了洛贝家与公国更大的压力,他也不得不听从主命前来。而另一位将领则是他们非常不想要见到的对手——洛贝家的另一位骑士,亚修。

      在看到他时,希尔凡轻轻地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想起他们曾经聊过的关于骑士的话题……但……这也是亚修自己的选择吧。

      “十分抱歉。”在对着冲过来的老师搭起弓的时候,亚修这么说,他看向在稍远处战斗的大家,视线和正在看向他的希尔凡对上了片刻,接着又再次将视线转回老师的身上,“我是罗纳德大人的儿子,所以,我有必须尽到的责任。”

      老师如往常一般沉默无言,只是,或许挥动天地之剑的手迟疑了点吧:“……”

      “以前老师送过我骑士文学作为礼物……我曾经很喜欢那些。现在也还……不讨厌。”亚修说,“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明白,所谓的骑士——”

      他没有说下去。剩下的话语由箭矢诉说了。然后,他也很快失去了告诉任何人他心目中的骑士的意义的可能性。

      第一个。

      唯一的温柔大概是老师选择亲手杀掉了他,没有让其他的同学们承担这样的痛苦。

      在那瞬间,希尔凡在想,等会儿万一在公国领地的雅妮特也出现在战场上该怎么办。不过这情况最终没出现。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哀伤。至少他没有在战斗结束后去看汉尼曼老师的脸。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带兵来助的朱迪特身上,那是位豪爽的女将军,按照辈分应该算是英谷莉特的堂姑母,虽然两人长相一点都不类似,但是性格却意外的有些相近。她用将库罗德都挤兑得有些难以招架的凌厉话语,让大家多少从刚才的战斗中缓过劲儿来。

      第二个是菲尔迪南特。进攻密尔丁大桥前就已经知道了他是那里的守将,大家勉强还算是有心理准备。

      第三个会是谁呢。卡斯帕尔?佩托拉?修伯特?……

      那时候的希尔凡一点都没有想到,第三个牺牲者最终填上了那个人的名字。但是这件事在进攻密尔丁大桥的时候就已经有预兆了。在成功攻打下大桥的晚上,诸人一起在桥的同盟一侧举行庆功晚宴,祝贺这历史性的、让同盟一方看到统一对外希望、让帝国的防线被撕开一个口子的一刻。在那之后,同盟的诸人会去说服、整合同盟的力量,而对于原王国的人们来说,则要有一段回到大修道院的悠闲时光了。

      当菲力克斯在宴会的一角、一个烤肉架前看到希尔凡的时候,多少有些吃惊——他认为他一定会去宴会的中央,花言巧语地哄骗那些库罗德不知从哪里请来的、颇具异域风情的舞女们,来打发接下来必定会无聊的一段日子。不过回想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四处打仗的缘故,这几节倒是的确没有听到他太多的花边传闻。又或者是因为平时以训斥他不良行为为己任的二人此刻都不在这里,使得通常泡在训练场的菲力克斯没了耳报神,即便希尔凡真的白天跑去和修道院附近的民女约会,他也不知道。

      看到菲力克斯前来,希尔凡笑着将刚烤好的肉串递给了他。

      菲力克斯不客气的接过来。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在下一串烤好的时候,希尔凡仍旧没有自己吃,递给了他。

      “……所以你是勾搭了哪个女孩,被老师惩罚来当烤肉师傅了?”

      “哈,只是在想点事情。”希尔凡将烤肉串翻了个面,“不过你说的惩罚方式倒是很新颖。可以考虑告密给英谷莉特。”

      “她最近怎样?”

      “不知道。上次有人见过她是在伏拉鲁达力乌斯和公国的战场上。从洛贝军俘虏那里知道的。看起来还算平安……毕竟那个俘虏提到她看起来都很恐惧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把她说成是恶魔一类的呢。”

      “因为如果是以前我们俘虏到的,就不会敢开口诋毁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将领吧。”

      “……哦,又一件提醒我们被赶出家门悲惨事实的事情。”希尔凡笑道,“这样下去,那封生日礼物要等到明年才能寄给她了。我们也真是冤枉啊,阿利尔里明明是我们打退了洛贝军,也算给伏拉鲁达力乌斯解了围,又这么明确地打出了反帝国的旗号……我家那位父亲大人看起来还不肯原谅我,喂喂,他平时可是超级会审时度势的人哦?他就算了,罗德利古大人也不来争取新生军做盟友,我可真是觉得很奇怪极了。”

      “是啊……按理说东部诸侯联盟和公国在战争状态……但最近没有听说战况有任何变化,到了不自然的程度。父亲那边也没有特别捎来消息,这悄然无声的,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诡异……”菲力克斯这样说。和愤怒到切断了的所有情报链的边境伯爵不同,罗德利古对菲力克斯的行为只是不予置评,偶尔还会捎来些消息,但是这一整节,却没有任何信息传来。从其他渠道得知的所有消息,也都像是石沉大海般的……宁静。

      公国因为损失了兵将、没能除掉新生军而偃旗息鼓也罢,但伏拉鲁达力乌斯也完全没有对退却的公国军予以追击,尽管粮草应该还是足够用的。

      “不趁着这个时候痛打落水狗,还要等到大树节他们春收完毕养足了兵马?”

      “也许他们预料到了我们会打下密尔丁大桥。然后攻入帝国腹地,打败皇帝。于是公国就没什么威胁可言、打不打都一样了?”希尔凡开玩笑般地道,“坐享其成,这倒是父亲大人愿意做的。他总是很喜欢以某种方式挑起斯灵的内乱。所以就是我们在前面卖命,他们那帮人都安安全全地呆在领地……嘛,这样也不是完全不好啦。”

      虽然只是开玩笑,但菲力克斯似乎意外地严肃考虑了希尔凡的这番话:“……如果要那样的话,就必须在下节……大树节底推进过古隆达兹平原,这样梅利赛乌斯要塞就会暴露,帝国为了保证帝都的安全,就会全面收缩战线来守卫要塞,公国的威胁就自然解开了。”

      “哦,那接下来是不是要在竖琴节打掉要塞,花冠节打掉帝都?真不错。要是真的这么顺利,那就把那封生日贺信在那一天从帝都寄给她,一定是不错的纪念。”

      “……所以你到底写了什么一定要让她知道?情报都已经过时了。”

      “但是心意不会过时哦?菲力克斯,你就是因为老是这么思想刻板,女孩子们才——”

      希尔凡的话语戛然而止,菲力克斯也猛地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一片森林。似乎有人在,树枝发出了像是被盔甲摩擦的声音,但片刻后,却并没有人从里面出来。也许是风声,两人警觉地看了一会儿后,确认并没有事情,才又坐在烤肉架前。只是这次没有将背后暴露给森林。

      “天天打仗可真糟糕,等打完了我俩可别变成两个精神病患。”

      虽然希尔凡这么说,但菲力克斯没有忘记被打断前他透露的话音,他将又一串吃完的竹竿扔在一边:“……所以,你在哪里惹到英谷莉特了?公国那次舞会上?”

      “为什么这么说?”

      “听起来,你试图给英谷莉特写一些……怎么说,花言巧语?”

      “哦,就不能是某天我突然发觉她从我们的小骑士变成了个大美人,试图追求她吗?”

      “……”菲力克斯拿起一串烤串,递给了希尔凡,“看起来,你和菲尔迪南特过招的时候,真的被他的部下以魔法打中了脑袋。需不需要我让玛奴艾拉老师来看看你?”

      希尔凡夸张地做出了仿佛要晕倒的姿态,笑道:“请务必——务必等到她酒醒了之后。”

      这回就连菲力克斯也不由得轻轻笑了笑。在烤肉的火苗下,肉串们挂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肉汁,滴答滴答,就像是一直不停在走着的时钟一样,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转眼之间,大树节就过去了一半:而一条消息在大修道院已经引起震动了数日。在他们从密尔丁大桥撤军的次日,一群人马涌入密尔丁大桥。这群人马在数日前从贾拉提雅的边境入界达夫纳尔,以惊人的速度横穿了达夫纳尔和古罗斯塔尔的领地,最关键的是,有报告他们打着布雷达德的军旗。因为这支人马未派出使者与同盟交涉,态度强硬,仿佛要强行突围,他们与驻守大桥的同盟军队险些发生了冲突,不过就在同盟军准备攻击的时候,他们又突然撤军,往东方退去,后来似乎是打下了科迪利亚边境由帝国军控制的另一座桥梁,前往了帝国。这支军队目的不明,对同盟军的态度也十分古怪——一会儿仿佛是当敌人对待,一付要你死我活的样子,另一会儿又仿佛是当同伴对待,不想发生冲突地跑了。至于其将领为何,目的为何,那就更是完全未知。

      “搞不清楚是敌人还是伙伴呢……”希尔凡这样评论。

      此时他、菲力克斯和库罗德正坐在大修道院的食堂里。库罗德显然是就这个问题来咨询他们两个曾经在王国担任主将的人的看法。

      “我不认为那会是父亲。”菲力克斯说,“这五年里,我们虽然是为王国而战,为复仇而战,但从来没有打出过布雷达德的军旗。那是……王的军旗。……不如说,正是因为缺少了那面旗帜,我们才没能赢下公国。”

      “我理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在战略上确实抽到了个下签呢。哈哈,很佩服你们真的坚持了五年,如果是我或许就收拾行李,远远跑了吧!”库罗德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过他使用这个语气时的后文通常不是那么轻松简单,“没有王,就不能打出那面代表了正当性的旗帜。换句话说,当那面旗帜被打出的时候,就意味着存在着王的后继者……比方说,帝弥托利就是主将?”

      “哈,没有脑袋的尸体会自己爬起来吗?我想莉丝提亚、贝尔娜提塔和玛丽安奴会很恐惧与这样的亡灵大军作战。”希尔凡刻意模仿着库罗德开玩笑的语气,接着他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怎么办?”

      “……”库罗德沉默了下,接着说道,“那要取决于,那是不是真的是亡灵大军。”

      “无论如何,”希尔凡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能够不与他们交手是最好的。”

      “我明白。我可是一直信奉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的哦?”库罗德说。

      已经沉默了片刻的菲力克斯突然看向库罗德,目光灼然地说:“如果率领那支军队的确实是他——那个时候,我们确实没有见过他的首级——”

      “我明白。要先确认情况。”库罗德点头。

      “抱歉,”菲力克斯的语气恢复了往常,“我只是……有点激动。”

      “但是,我也不能保证我们绝对不会起冲突。”库罗德继续说,“事实上,从我的推测,我认为那是帝弥托利的可能性很低。倒更是可能是以前布雷达德王家有一些你们也不知道的隐藏残党,现在看到形势变化、帝国有破绽,选择不管不顾地为主君复仇。”

      “为什么这么说?”希尔凡问道。

      “因为,我在想,如果我是王国的臣子,发现了帝弥托利,我要怎么做。”库罗德说,“帝弥托利拥有法嘉斯的正统继承权,一旦现身,对于王国来说一定会士气大振,甚至西部臣服公国的诸侯也会有一部分站出来支持他。再加上公国失败的施政,民众都很怀念布雷达德的统治。而帝国又被我们新生军牵制,没有精力去支援公国。这是最佳的时机……如果是我,一定会选择在新生军攻打古隆达兹的时候,同步攻打王都,进而夺回法嘉斯全境。之后既可以选择观战坐收渔利,也可以选择进攻帝国来复仇,可谓进可攻退可守?——甚至呢,不是帝弥托利,只要布雷达德还有其他的血脉被发现,就足够了——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但事实上,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会炮制一个假的布雷达德继承人,利用之赢下公国,之后就让其功成身退,另选有远亲血脉的继承者、甚至自己上位哦?哈……总之,现在布雷达德的军旗跑到了我们这里来,不就意味着他们虽然能打着军旗,却没有真正的布雷达德在其中吗?”

      希尔凡和菲力克斯互相看了一眼。菲力克斯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两人顶着夜色往宿舍走时,菲力克斯才说出了刚才想要说的话:

      “库罗德那个分析从理性上是对的。”他说,“但是那头山猪……我很怀疑他要是真的活下来了,还有没有理性可言。”

      “……库罗德也不一定和我们说了真话。也许只是想安抚人心。”希尔凡说,“不过,事实上,我赞成他的结论。”

      “为什么?”

      “殿下如果还活着会怎么做,我就不评论了?”希尔凡说,“但是,至少据我所知,其他的人在我们离开时可没有失去正常的判断力。就算作为臣子,要服从主君,要和帝国战斗。但是我想,帮手越多越好的判断还是会有的吧?新生军不能完全信任,但是,至少和我们俩说一声,让我们回去帮忙,这件事还是做得到的。想想看,如果殿下还活着……这件事……只要告诉我们,我们肯定会带兵回去的。不论库罗德怎样巧言相劝。”

      “……”

      “明确知道我们跑来大修道院参加新生军的人,有罗德利古大人,父亲大人和英谷莉特。这三个人没有一个和我们打声招呼……即使战况太乱、通信不便,但按照情况,我们撤军的第二天他们就到了密尔丁,也就是说,我们有一段日子几乎是擦肩而过的,那个时候想要安全地传递信息的方法可多得是。”希尔凡说,“所以,看起来,他们完全不知道殿下还活着?如果他们不知道,殿下就算活着,也不可能组建起一只军队来。就算他可以,真的有什么王室隐藏的秘密残党。别忘了他们是穿过贾拉提雅来的达夫纳尔,一支正体不明的军队一定会被英谷莉特察觉到的,而如果殿下是主将,她或者贾拉提雅的将军都不会认不出来吧?他们可不是同盟军。英谷莉特知道的话……”

      “……问题就回到了你到底怎么在公国的舞会上把她惹怒了?”

      “喂,就算那样,至少她也会告诉你吧?除非你觉得她也疯了……如果真的是殿下的话,那就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

      “……那么,那支军队会是谁?”

      “随便猜的。比如说,古斯塔夫?还记得他吗,雅妮特的父亲,殿下的师傅,王室的骑士……他自从达斯卡事件后就行踪不明,包括和他一起前往的一部分骑士团……会不会是他呢?……甚至,一直行踪不明的杜笃也是可能的。”

      “……”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就是殿下啦。保留这个希望,说不定哪天就可以在哪里遇到了……我准备写信回去问问父亲这件事,不过他大概率不会搭理我。菲力克斯,你要不要——”

      菲力克斯已经用力地关上了宿舍的门。

      希尔凡耸了耸肩,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在经过二人中间的那一间被锁起来、已经没有人使用的房间时,停了停步,接着又往前走了。在那天晚上,他似乎做了几个梦,虽然醒来时候已经记不清前面的几个是什么了,但大体知道那些梦都关于什么。

      是关于小时候的梦,是连古廉都没有死去,自己的哥哥也没有被废嫡的时候的事情。地点变换了许多次,在山谷的森林中,在某个人家的花园里,在王都的王城里……那时候,虽然也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事情,但是比起现在,又有着更清澈的天空。

      那时候他们有许多喜欢的游戏。最受欢迎的当然是“骑士”的游戏,每个人都想要抽到代表骑士的签,和“反派”斗争,保护“国王”。而希尔凡更喜欢的,其实是一个叫“信使”的游戏。他们见面的时候,往往是大人们也有事情要谈的时候,有时候他们自己也要作陪。如何在“大人的监视”下,传递彼此的信息,这就是“信使”的游戏。希尔凡曾经悄悄地穿上侍从的服装,戴上布帽,一本正经地走过自己的父亲身前,将自己假装为真正的侍从,趁着送茶水的机会,递给正因为几个大人的会谈而有点瞌睡的帝弥托利一封信,上面写着“致亚历:大家在月光花园的第三棵树下等着。还有,这个天气睡着会感冒哦?来自乔瑟”,全程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游戏当然经常会被大人们揭穿,不过那也没什么,他们也只是会笑笑,然后放孩子们去玩耍了。

      希尔凡只记得最后做的那个梦,那是个关于“信使”的梦。很奇怪的梦。因为在这次的梦里,给被困在大人中间的自己递了封信的……是古廉。古廉还活着的时候,也很擅长玩这个游戏,虽然平时对别人是个有点严厉、很锐利的人,但是和朋友们在一起时,他也很擅长开玩笑。不死板的人总是更容易在这个游戏中胜出。所以古廉这次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地送给了希尔凡一封信。但就在希尔凡要打开信的时候,古廉却把那封信迅速地抽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应该是写了纸条叫他去某个地方的?他应该去哪里找他们?……想要问的时候,古廉只是有些忧虑地冲他摇了摇头,接着转身匆匆离开了。

      于是希尔凡只得一个人在父亲与罗德利古大人的会谈桌旁坐着,独自坐着,就这样待了许久。他一直等待,但没有第二个信使到来……他有些不安地看向窗外,却看到古廉正在庭院里和帝弥托利与英谷莉特一起,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剑,好像是在一起练剑,很开心的样子。练剑的话,菲力克斯去哪儿了?刚想到这个逻辑问题的时候,这个乱七八糟的梦迎来了它最荒谬的部分,不知怎么的,练剑中仿佛出现了失误,英谷莉特的剑不慎掉在了地上,但古廉和帝弥托利的攻击却已经无法停下来了——糟糕——

      当希尔凡因此腾地站起身时,这个梦就结束了。

      “…………………………”

      总觉得这个梦是最近他的各种焦虑的集合体。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希尔凡觉得有点好笑,又想着战争的压力越来越大,以后会不会和某个人一样,夜里变得总是睡得不安稳呢?希望不要演变成,隔着墙都能听到一部分梦魇的情况啊……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却都是一夜无梦。当然试图与父亲、罗德利古大人或者贾拉提雅领的通信也都毫无回音。无法确认那个打着布雷达德旗帜的神秘军队是否真的存在、去了哪里、和殿下有没有关系。非常平静地、在日常的各种训练、偶尔出击打一打周边的贼匪的日常中,来到了大树节的三十日。

      他们踏上了古隆达兹平原。早上的时候,雾还很大,不过到了平原的时候就已经消散了,至少不会影响战场上的视线。吹散雾的东风还在呼呼作响,将草吹弯,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库罗德骑着他那独特的白色飞龙,在高空上,他似乎看到了远处的什么,有些讶然地轻声说着“难道还活着吗”这样的话,但他没有将之传达给全员,只是略带疑惑地抿着嘴。

      老师则给每个人布置好了进攻的路线。古隆达兹平原——由树林与草原组成的一大块无人居住之地——是连通密尔丁大桥和梅利塞乌斯要塞的要地,已经几次成为了著名的战场。他们也曾在这里参与过狮鹫战,因此,虽然是帝国的领地,他们也都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此时,同盟的探子也来回报:“报告!有正体不明的军队从平原东侧出现!”

      菲力克斯回头看了希尔凡一下,接着,与老师说道:“老师……抱歉,但是我希望去与他们接触一下。请派我去东边侦查!”

      老师看向菲力克斯,表情有些犹豫。

      “等等,东边可能会有危险。”希尔凡说,“而且,那支军队说不定是冲着西面帝国皇帝的方向去的,去东边只会越离越远。”

      “危险?”

      “你看,远处的丘陵上,有许多拿着火箭的弓箭手。古隆达兹的东边有大片的树林,没什么帝国军。西边则是平原,能看到大量的帝国军。如果这是他们引诱兵力少的我们从东边突围,接着使用火计将树林烧了,将我们一网打尽的计策——”

      就在希尔凡话音刚落时,突然在他们身边落下了许多火球,看起来是帝国的魔法师弄出来的。火球立刻点燃了草地。好在这边的魔法师们立刻用冰系魔法对冲。在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焰中,库罗德已经挥臂,下达了离开此处、进军的号令。

      “嘁。”菲力克斯看向身后烧了一半、叶子全无的大树,点了点头,“好吧。反正,不论是为山猪复仇的谁,还是那头山猪本人,都不至于傻到认不清敌人在哪里。打倒帝国皇帝,也自然就能见到要和帝国皇帝算账的人——”

      他和希尔凡交换了个眼神,接着就跟着新生军的士兵们,一起向着库罗德指示的方位冲向中央的丘陵和西侧的平原。看起来库罗德也认为地形复杂、树林密布的东侧不是个好的进军选择。而此时,老师却拿起天帝之剑,向着相反的反向而去。

      “等等,老师。”希尔凡再次开口。刚走了两步的老师站住了,回过头来。

      “……”

      “喂,老师总是自己一个人替我们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啊~”希尔凡笑着道,“虽然危险,但必须得有人往东边去看看情况,对吧?让我去吧。毕竟我有马,要是真的着了火,比老师跑得快多了。”

      老师站在原地片刻,接着点了点头。

      “另外,老师要是真的见到活着的殿下的话,也请手下留情。……哪怕殿下此刻并不把新生军当成伙伴,但我相信等这场战斗结束了,只要用点时间,慢慢总是能劝说成功的——有老师在的话,就不是问题。老师可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哦?……您能救他第二次的,我认为。”

      老师再次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希尔凡觉得这次郑重了一点。

      “……我会再试一次的。”

      “啊,谢谢啦,老师。那我走了。”

      与预计的没有区别,东边的森林中没有任何帝国军的士兵,不像是西边的草原上,作为主将的修伯特带着数只魔兽、一整队天马骑士和战马骑士整暇以待。事实上,别提帝国军的士兵了,东边的森林中就没有任何人。希尔凡与自己的随从们一路都是靠着森林的边缘前进,确保在玛丽安奴和林哈尔特的远程治疗的范围之内,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

      森林的边缘是易守难攻的丘陵,帝国派了弓箭手在其上,并建造了弩炮台。好在有着森林的掩护,希尔凡尚且没有遭到攻击,弓箭手们一直在射击视野更开阔、更容易击中的平原方向。在希尔凡的观察中,是库罗德首先凭借他那条白龙的速度优势,灵活地躲避弓箭,飞到那块战略要地上,以牙还牙地用弓箭干掉了数个弓箭手,而其他人则随后跟上,打算攻陷这要地——

      就在此时,变故出现了。

      丘陵上的弓箭手们突然换成了火箭,但他们没有向着希尔凡预计的森林方向发射(当然,现在他们这么做也造不成太大的伤害),而是对准了丘陵的各处。

      瞄准丘陵?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疑问在下一秒就得到了回答。

      那是自杀式的攻击,他们的火箭点燃了帝国军在丘陵各处埋下的大量可燃物,也许是大量的油。几乎是刹那间,原本以草地与作为阶梯的木板结构为主的丘陵,像是爆炸一样的猛烈爆燃起来。

      “啊——”

      惨呼声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也不知是帝国军还是新生军的,只是与猛烈的爆燃同时响起。

      ——该说非常厉害吗,破釜沉舟的诱饵计策。

      希尔凡离火灾的现场也非常近,最近的爆炸点就在他身前不到十米的地方,甚至刚才有一刻,火星子都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的马受了惊,有些难以控制。他一边安抚着它,一边抬头看向丘陵方向。飞在天空的库罗德看起来没有大事,但也不得不让白龙离开这片区域——在猛烈的燃烧中,浓烟已起,几乎是看不清任何敌情了,就连友军在哪里都搞不清。库罗德在飞速后退后,停留在空中片刻,巡视四周,他看起来找到了什么,松了口气的样子。很好,老师也没有事。对了,还有菲力克斯——

      但是下一刻,希尔凡却没有任何心思多想关于别人的事情了。

      一阵风迎面而来,极其猛烈。也许是吹散早晨的雾的烈风又一次发作,也或者是陷落火场中的某位魔法师试图吹灭火焰而急病乱投医地发动了上级的风系魔法。这是否是偶然、是否是计划之中,不得而知,但显然在平原的中央放置大量可燃物,这是难以避免的结果。他们恰好在那刻触动了帝国的陷阱,又恰好在这刻迎来了这阵妖风,于是,风助火势,原本就正在剧烈燃烧的油桶,其上的烈焰一下子被风吹为了数米,点燃了平原的森林与草场。

      “……!”

      得逃走。立刻。

      在干燥的北方,时不时也会遇到森林大火与山火。虽然心疼于森林资源的损失,但领主们也几乎只能放之任之,领民们也只能将之视作女神的惩罚。究其原因……那并不是能扑灭的火。在风极大的时候,那种火能在几秒钟之内,轰燃式地烧过半个大修道院的面积。而当火借风势,烧到了树林上的话,就更糟糕了。从地面火转为树冠火时,火焰常常一下子猛地增高到四五米,熊熊烈焰会迅速推进到森林的每个角落,还会将树冠上的树油彻底点燃,制造大量的浓烟。遇到这样的火势,许多人来不及逃跑,就或者被烧死,或者被浓烟呛死。

      不过在希尔凡有任何实际的逃走的举动之前,他的马就已经向反方向冲了过去。它显然是极度受惊(或许还因为火焰受了伤,毕竟它没有穿盔甲),完全不受希尔凡的控制。

      得向着北逃,北面有一条河,河多少可以阻拦火势,到对岸或许安全。再不济可以跳进河里。

      希尔凡这么想,但马匹显然不是,它慌不择路地往爆燃的反方向、也就是东面而去,进入了森林更加茂密的地段。它没有跑赢飞速进展的火势,很快它与主人的周边都燃烧了起来,烟雾让人看不清四周。希尔凡试图控制它,但这尝试显然失败了,此时跳下马显然更加不智,肉身穿越整个火场,只能死的更快。

      就在此时,有什么人突然从火的一侧冲出。因为烟雾,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对方显然因为见到了希尔凡(或者说见到了浓烟中的一位骑士)而受了惊吓,慌忙地抬手攻击。好在虽然被火吓到,希尔凡的马仍然是经过无数训练的良马,及时避开了攻击,而希尔凡则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再次出手时,用□□中了对方的要害。

      在对方倒下时,希尔凡才看到对方的穿着的盔甲。浓烟有些刺眼,几乎无法完全睁开眼睛看清楚。嗓子也感觉到不适,不想要说话,有种想要拼命咳出什么的感觉。还好这并非室内,或许还能撑个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才会窒息。

      在不清晰的视线中,他觉得模模糊糊中这身盔甲,有点眼熟。是配着蓝色布料的盔甲——

      就在希尔凡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有一个人呐喊着什么,向着希尔凡砍杀过来。希尔凡只能回身,用一枪结果了对方。

      “啊……”

      这次他则立刻认出了自己杀掉的人的盔甲的所属。这是新生军的盔甲。是他们的自己人。也许他是在大火的烟雾中,没有看清楚,想要砍杀那个穿着不同盔甲的人(也可能是没看清楚,要砍了希尔凡),结果反倒是被自己给杀了……

      在对着这人在心底说了声对不起的同时,希尔凡不禁想到——敌我都分不清了,这还怎么打。不提燃烧起来的森林,单单是那个丘陵上的可燃物所散发的大量烟雾,就已经足够让大家看不清厮杀的对象,可那丘陵又是战略要地,恐怕三只军队都会在附近战斗。这难道是帝国的计策?为了……不要……二打一?如果是这样——

      还没有等到他做什么判断,就已经有第三个人向他攻来。行吧。刚才这森林里还一个人都没有,现在却冒出来这么多人。难道是有什么埋伏在这里?也好……就算逃不回去了,最后也至少可以战斗——!

      这次对方不是从地面,而是从天空进攻而来的。天马……飞龙?无所谓。希尔凡再次抬起已经因为周围的火焰而已经有些发热的破裂之枪。

      ——好快。

      在希尔凡尚且没有完全准备好反击的时候,左臂就被对方的快速攻击击中,整个左臂都麻了一下,接着感觉到流血的疼痛。还好烟雾够大到让对方看不清要害的位置,自己的盔甲也足够厚实,不然刚才那一击说不准就能制造出重伤。因为准备不充分,希尔凡的反击没有击中对方,反倒是被对方再次抓住破绽进攻了,这次希尔凡勉强用枪挡了一下。对方仍旧没有放弃,但在力道的比拼中没有赢过希尔凡,只好再次向后退去。

      是速度型的敌人……

      对方再次攻来。

      希尔凡变得谨慎了些,但他并不惧怕这样的对手。他有着和速度型的天空单位多次训练的经验,多少懂得一些应付之法。不过简单几招过后,希尔凡也能感觉到这个敌人和与他一起训练过的青梅还是挺不一样的……用枪的方式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英谷莉特的枪法……是堂堂正正的类型,很轻巧而清爽的进攻,如果遇到麻烦,绝不过度恋战、而是会优先回避对方的攻击,也绝不进行多余的力量比拼,而是利用速度优势持续骚扰对方,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但是这个对手,怎么说呢……就像是用枪的新手一样,明明枪法本身是熟练的,但是不知道适可而止,而是不顾一切地猛攻,好几次都露出了破绽,只不过是因为烟雾缭绕加上速度够快而侥幸没有被希尔凡刺中要害。

      不过至少有伤到对方几次,对方也有伤到自己,但如果是单纯防守与耐力的比拼,自己也不一定会输。

      ——至少在输给火灾和浓烟之前不会输啦。

      希尔凡有感到脑袋些许发晕,因为烟雾更是有点睁不开眼,零零星星的伤口也隐隐作痛,很多时候是凭借着本能下意识地躲避与进攻。他身下的马也因为喘不过气而没有再慌乱逃离,只是在原地喘息,偶尔根据希尔凡的指示才位移一点点。不过这个情况对对方应该也差不多,烟雾是往上方走的,虽然更高处的天空可能烟雾会稀释一些,但一直在低空对战的话,飞行单位反而会被浓烟影响的更厉害,也会影响到坐骑的体况,如果对方跌落地面,那就任人宰割了。

      然后,希尔凡的视线中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糟糕,是跑到更高空去赢得一点喘息的时机了吗?又或者,在策划什么新的进攻。对了,刚才对方一味的乱来,双方都根本没有时机使用战技。而枪系的战技中的确有一招是希尔凡不太想接下的——冰枪的战技。那是魔法攻击,不是能以盔甲与物理防御的技巧简单抵挡的。英谷莉特就很擅长用那种战技在面对护甲较高的对手而久攻不下时打开局面。不过,如果是魔法攻击的话,希尔凡倒是也会一两招,不知道对方是否擅长防御魔法……火系的魔法在这里就算了,除了加快自己的死亡也没什么用,不过还有一招光箭可以用——

      低声念出咒语(因为被烟雾呛着,大概也没法帅气地念了),向着天空刚才对方退去的地方发射了魔法。有击中吗?在浓烟中什么都看不太清。只能看到光箭呼啸而去时的强烈光芒。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片刻后的确传来了仿佛是动物的一声低吼,是击中了坐骑?

      就在光箭的光芒彻底消散、不知道有没有造成什么伤害的时候。一幅让希尔凡终身难忘的场景展现出来:在眼前浓烈的烟雾中,光箭的白色光芒黯淡后,另一种光出现了。蓝色的光素们不知从何而来,但很快凝聚成一个成型的图案,在正对着希尔凡的高空闪亮起来,那是强烈的、力量的象征,足以穿透烟雾,被人观测到。

      这图案希尔凡并不陌生——

      达夫纳尔的纹章。

      在发动战技时,有时会像是女神赐予的奇迹一般化作光、显现成型,会提升战技的威力。

      那是,这个世界上现在、甚至往前再数十年,都只有一个人拥有的纹章。

      ——所以,此刻站在对面的人就只有一个可能。

      跟他打了好几个回合的是英谷莉特。

      “这不可能……”

      那种进攻的方式不可能是她。一个人正常来说是不会突然改变自己的战斗习惯的。

      而且,她也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她不是应该好好地呆在后方的贾拉提雅……或者最多是与公国的战场上吗?

      等等,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在这个地方的是她,那么换句话说那个神秘军队的领头人或许真的就是殿下。那么结论是所有人都瞒着他与菲力克斯。那又是为什么?

      一大堆的问题涌入希尔凡的脑海。不过他只有一个问题最终被他的理性挑选出来要立刻找到答案:如何活下去。

      被纹章加成的冰枪打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

      英谷莉特是没有认出自己,还是真心想要杀了自己?没认出的可能性大,不然她一开始就会用冰枪这个技能,她应该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但是,如果她认出来了,还会下杀手吗?不知道。按照她什么也没有说的架势,把自己当成敌人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一赌看了。在浓烟中嗓子干涩,感到几乎难以开口说话,更别提高声喊了。所以也只有一个办法来回应她——

      成功率不到五成。事实上,经验上来看,大体只有四成的左右的概率。有没有别的办法……对了,连击,那个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有连续两次的可能性,成功率会在六成以上吧。只要注意,不要真打到就可以了,能做到吧?

      微微压下枪,将某种难以描述、通过常年的枪术锻炼才能感到的气力注入其中。试着想象在前面有一位敌人,对着那个幻想的空中敌人这样发动战技。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划破空气的触感。

      这一刻,对方的模糊身影已经到了勉强能看到的位置。也许立刻就会冲过来。

      第二击,还是要避开,还来得及吗——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他的眼前闪烁起了某种光,是什么呢,在他的角度反而看不到。火光、战技或者枪反射出来的光。或者、是纹章的光芒。不清楚。但而这刹那,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了女声:

      “——哎?!”

      对方似乎试图将攻击转向另一个方向。但是,已经太近了——

      糟糕。

      下一秒,剧烈的的疼痛从左侧的腹部传来。魔法的攻击穿透了盔甲的防护。

      而与此同时,自己的手上也感觉到了,击中什么的触感,以及被温暖的、喷溅的鲜血覆盖的感觉。

      ——糟糕,因为她在最后一刻试图改变攻击的方向,自己的攻击会击中她。

      ——不过,她那原本对准自己的心脏的攻击最后击中的是腹部。啊,那样是会更好吗?

      眼前一片黑暗。

      在片刻后,希尔凡恢复意识时,他已经从马上跌落,倒在了地面上。他感觉到呼吸困难、伤口血液在不断流失、伤口的剧痛占据了理性的思考。他勉强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土地,因为被反复踩踏而松松垮垮,在模糊的视线的不远处,有一两根草还在燃烧,那草的顶部开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因为火焰,它的花瓣正在一片一片的变黑、碳化。

      接着,那朵花被人彻底地踩碎了。因为失血过多让眼前都有了重影,又笼罩着烟雾,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也许那是英谷莉特吧。

      “——”

      “——”

      她似乎开口说着什么,但是听到耳朵里的都是嗡嗡的声音,分辨不清。接着,她蹲了下来。她的右手一直捂着自己的左侧腹部,因此用左手递过来什么。放在自己的嘴边。是伤药吗?好像是。其中蕴含的、被贮藏起来的魔力似乎多少发挥了作用。希尔凡觉得至少此刻自己不至于喘气都觉得压着胸口了。

      “——”

      “——”

      眼前也渐渐清晰了点,声音也不再是断断续续的了。

      在他的眼前,英谷莉特正蹲着。她的神情既不是惊讶,也不是担忧,指责、痛恨、厌恶、焦急、自责、难过,都不是。所有在这个时候,正常的她可能会展露的情绪,统统不是。她的神色……非常恐惧,就像是因为目睹什么可怕的事情而蜷缩起来的小女孩般。

      “为什么……?”她轻轻地这么说。她的牙齿甚至都有点打颤。今天的她简直不正常地过了分。

      ——喂喂,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为什么?

      希尔凡想要这么说,却做不到。被伤药稍微治愈后,他只觉得非常、非常困倦,眼皮都几乎睁不开了。

      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拉了起来。对方的力气在女生里算是很大的了,但果然还是有点辛苦。在希尔凡都觉得伤口因此被拉扯得有点疼的时候,他被扔到了什么上面。是天马的后座吗?然后像是个行李一样,被固定用的带子给捆了两圈。

      “咳、咳咳……北边,对吧?”英谷莉特似乎因为烟雾而有些不适,但她这样说。她没有试图获得什么回应,她抚摸着天马,说道,“对不起。乖孩子……就这一次,走吧。”

      接着,浓烟的感觉、风的感觉、然后、新鲜空气的感觉,先后涌入。

      他们来到了高空。从空中能俯瞰到整个战场——它现在被笼罩在一片以中央为中心的火海和滚滚浓烟之中。但是就算如此,抬起头来,天空还是和平时一样蔚蓝、清澈。

      天马洁白的翅膀扇动着,向着战场的北方而去。那里是新生军的营地。

      飞到了吗?降落了吗?已经有点感知不到了。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就像是被睡魔催眠一样。但是耳边的声音至少还能听到。

      “希尔凡?!”这是菲力克斯的声音。

      “要、要赶紧治疗!”这是玛丽安奴的声音。

      接着,比刚才更强烈的治愈魔法,降临在了自己的身上。与此同时,比刚才更强烈的困意——强迫身体必须立刻撤退、休息的力量——敲打着希尔凡。

      菲力克斯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你为什么在这里?希尔凡是怎么回事?——是了、你在,那么、那头山猪又在哪里?!”

      ——等等,菲力克斯。

      “……”

      英谷莉特沉默着。

      “回答我!”

      “……”

      “喂,到底——”

      “已经够了。”英谷莉特打断了菲力克斯。她这么说的时候,简直算得上有点带着哭腔了,她长大之后就从没有在有外人的时候用过这种语气,今天的她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我……已经……不想要听到了……”

      菲力克斯倒吸了口气,显然他对英谷莉特的行为,感到不解和困惑。

      ——今天的她不正常。

      紧接着,那个陷入错乱的英谷莉特的情绪急转而下,从悲伤转为了愤怒:“所以,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要再妨碍我——!”

      那似乎是兵器碰撞的声音,枪与刀。玛丽安努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你疯了吗?”菲力克斯喝道。

      但英谷莉特完全没有理会菲力克斯的质问,而是像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自己了一样,用着一种诡异的轻快的语调,缓缓说道:“已经没问题了。”

      ——这样不行。睁开眼睛,说点什么。哪怕是花言巧语也好。希尔凡,说点什么。

      但是,最终只有轻柔的微风带来了来自英谷莉特的最后一句话:“我——已经不会再哭泣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年后的信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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