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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密报 ...

  •   偃朝元寿十五年,京城定安。

      天光初亮,浮云舒展,清早的象牙街上人影稀疏,只有零星几个卖早点的商贩早早在支起了摊位。

      这是定安城中最繁华的街道,北至午门,南到元天楼,十里长街,四通八达。街道两侧的茶楼饭馆比邻而立,楼栏屋檐皆雕花浮翠,悬珠缀玉,一派华丽装饰。

      街边巷里的犄角旮旯也寸土寸金,总有卖糖葫芦的小贩和卖粥饼的大娘因为占地儿对骂起来的事,时间一长,街上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有时还帮着互腔一两声,显得这条街更加热闹非凡。

      穿着黑色麻布衣衫的包子贩马小丰在街角摆开摊子,架起笼屉。他一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面容瘦削,眼神锐如刀锋,和面擀面的动作驾轻就熟。若不是眼光毒辣之人,很难从他的手劲里瞧出习武多年的影子。

      马小丰刚下好包子,就耳尖得听到北面遥遥传来阵阵马蹄声。他先是一愣,随即一言不发地低下头,麻利地扣好蒸笼盖,低声冲不远处的粥贩李二说道:“兄弟,替我守着点摊子”。然后便丢下早点摊,闪身进了街边的一条巷子里。

      还没等李二反应过来,马小丰的身影就暗箭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诶,你这小兔崽子,把摊子扔给我算哪门子事儿?”正待李二琢磨这小子在耍什么把戏,没过多时,象牙街北面午门方向浩然驶来大队人马。这队人行色匆匆,中间拥着一台朱红帷帐的辇轿,颇有几分浩浩荡荡的气势。

      李二可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赶忙退到粥摊的一侧,毕恭毕敬地俯下身子,眼皮也不敢抬一下。直待这队人马驶远了,他才敢好奇地抬头瞅上一眼队伍的背影。

      “那方向……”李二迟疑着自言自语道,“好像是棠将军府?”

      话音未落,面前的一队人马已经消失在了李二的视线里。

      ***——***——***
      棠府。

      “动作都麻利点,将军府不养吃白饭的人,快点!”

      家仆在李总管的督促下陆续忙了起来,打扫的打扫,采买的采买,备膳的备膳。棠家仆人许多从刚建府就入门服侍,规矩守得服服帖帖。只是有几个新入府的小厮常常偷懒,不被呵责几句就不好好干活。

      “阿树,你这厮是不想领这个月的银钱了?干在那愣着也不来帮忙?”李总管走过正堂,眼见小厮阿树正转着把扫帚,耍花枪一样地把玩,不禁喝道,“呦,这么喜欢舞刀弄枪,怎么不让大将军带你去阵前练练啊?”

      阿树一下子从玩耍中回过神来,赶紧收起扫帚,跑过来请饶:“李总管,你就别寒碜我了,大将军是谁,我是谁,我就是给他到营中提鞋也没份儿啊。”

      李总管从鼻子里嗤笑一声,道:“你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咱们棠镇棠大将军,初及弱冠便率军大败西南的乌蛮一族,不到而立之年,又奉咱们先皇的旨意赴西北抗击突厥,如今又被加封为镇国公。你就是投胎再来一次,也及不上咱们大将军一根汗毛。”

      阿树被彻头彻尾地寒酸了个遍,却仍嬉皮笑脸地说着俏皮话:“瞧您说的,要是我能像咱大公子一样投胎给老爷做儿子,不就能继承个大将军的一招半式了吗?”

      李总管见他是蹬鼻子上脸,抬手往他身上重重一抽,打得他吱哇乱叫。

      “少将军也是你能提的?给我老老实实扫地去!”阿树挨了打,再不敢猖狂,猫着腰扫正堂的地去了。

      李总管说的少将军,便是棠府大公子,棠槐。市井中人都道,棠将军有子,白衣儒雅,戎装英武。平日里他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两个月前西北战事一起,他又能随大将军一同上阵杀敌,驰骋疆场,着实不愧为将门之子。

      “这儿,没扫干净呢”,李总管在院子里溜了几圈,又责骂了几个偷闲的小杂役,最后兜兜转转到了后厨。他向四周扫了一眼,站在负责采买的丫头银月身后,干咳了几声,道,“那个谁,银月啊,你去看看大小姐起床没有。”

      银月只有十四岁,生得灵巧秀气,只是性格有些温吞,就只分配了个后厨的活计。听到李总管突然的安排,她一下子涨红了脸,连连摆手,结结巴巴地回道:“李,李总管,我,我可不敢呀!”

      棠府上下哪个不知道,催大小姐棠槿起床,是个要人命的活?

      棠槿年方十七,是棠将军三十岁时才得的千金。夫人柳如鸢将其视作掌上明珠,多年来宠爱有加。棠镇虽是个不折不扣的威严虎将,在女儿面前却也要温和几分。

      但这棠槿不知是何方妖神降世,偏偏没长成大户人家的温顺淑女,却是跟着自家爹爹学了一身舞刀弄枪的本事。七岁刀枪剑戟全数精通,十二岁便能入山林斩恶狼,十五岁能和营中猛将打个平手。若不是生了副女儿身,凭她这等功夫,怕是要比大公子先一步随父入营、上阵杀敌了。

      李总管问:“为何不敢?”

      银月支吾半天,才小声回道:“李总管,您不记得了吗?半年前,大小姐出去游历,带回来一个极为美貌的男子留宿在外房中。府里的人都传言,传言说……那是棠府大小姐新收的男宠!谁要是敢去打扰二人清梦,那便是,便是自讨没趣。”

      李总管只当她是想推卸喊人起床的工作,一手捉住银月,吩咐道:“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还跟我讨价还价起来了?小姐又不是吃人的妖怪,还能让你有去无回不成?”

      银月无奈,嘴里暗自嘀咕着,大小姐不会吃人,但妖怪能做的事她可都没少做。李总管见她不动,以为她倔驴脾气上来了,反手就弹了她一脑壳,说:“快去快去,一会大小姐吃不到热乎的早饭,咱俩都得挨夫人的骂!”

      银月瘪了瘪嘴,觉得李总管话也有理,就点点头答应了,转过身就向小姐居住的槿芳居走去。

      银月清晨刚刚为了采买新鲜食材起了个大早,困得实在不行,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仰起头,打了好大一个哈欠。

      突然,她眯起的余光瞟到对面高墙上闪过一道黑色的人影。那人影如雷电一般快,沿着高墙一跃上了府中的屋顶,眼见向小姐的槿芳居去了!

      银月打了一半的哈欠顿在了原处,人也惊呆了。

      棠府,进!贼!啦!!!

      ***——***——***
      棠槿自认平生最讨厌的事情有三,一是打架打到一半她爹来了,二是她哥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三是睡得正香却被人给吵醒。

      而今天早上,她正梦见自己和江湖第一剑士大战,却看见她爹提着棍子来阻止她登上剑仙宝座;她哥在一旁哈哈大笑,转身就要取代她坐上江湖第一之位——就在这时,她被屋顶上的脚步声惊醒了。

      棠槿躺在榻上一动未动,脸色却比梦里更加阴沉。倏然,她睁开眼,反手抄起枕旁的一颗金铁弹丸就朝屋顶飞掷出去。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应声破开瓦片,朝房间地板上扑了下来。

      “小姐,是我!”梁上君子马小丰捂着吃痛的脚踝龇牙咧嘴,还不忘自报家门。要不是他轻功了得,这回就不是扭伤脚踝这么简单了。

      棠槿这才闻言起身。隔着床前的纱幔,她定了定睛,认出这是自己安排在象牙街的线人。“马小丰?这大清早的,你来我家房檐上逛什么?”

      她天生耳朵灵,睡梦中也能听见细微之声。今早听到屋顶传来脚步声,还以为是有人胆敢擅闯棠府,便顺手把人给打了下来,谁知竟是自己人。

      马小丰缓过神,向榻上的棠槿行了礼,又往远处挪了挪位置,这才道:“小姐,今早我在象牙街出早市,皇城方向有大队车马驶来。我猜正如您前几日所料,朝廷的人可能马上就要到小姐府上了。”

      “动作还挺快。”棠槿两手掀开纱幔,面色稍稍缓和。

      她身着白色素锦睡袍,袖口是银色木兰花图案,青丝披肩,略略瞧去与平日衣装无异。素白的一张脸,眉目却山明水秀,棱角也清晰俊逸。一双杏眼少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天真娇憨,漂亮中带着女孩家少见的敏锐英气。

      马小丰见其衣冠工整,这才敢稍稍抬眼,接着说道:“三日前您说还说皇城近日必有异动,让我们象牙街的人盯紧。果不其然,今天确有一支皇城队伍朝棠府方向赶来,现已到朱雀巷子了。”

      棠槿微微点头,暗自计算了下时间。车马队伍进了巷子就不能走得太快;朝廷派人前来,李总管肯定也会客套一会,说不定还会先去带人见过母亲。她如果想趁机逃出府中,机会并不小。

      想到此,棠槿长舒了一口气,说:“无妨,我知道了。不过下次,你就不要走屋顶了。”

      马小丰面露愧色,局促地掩盖住自己脚踝上的伤。棠槿见状,也不忍再为难他,朝槿芳居的外房道:“颜承,拿些药酒来。”

      听到槿芳居里还有其他人,马小丰警觉地抬起头。

      只见山水屏风后隐隐约约飘过一个纤长的身影,长发及腰,玉手托壶,脚步似飞燕般轻捷,身形如仙子般飘逸。片刻,那人含笑从屏风后露出真容,朱唇微启,笑道:“怎么这大清早就有人负伤啊?”

      待其站定,马小丰忍不住将眼前的人细细打量一番。一袭红衣,身颀修齐,眉如远山,面若芙蓉,一双带笑的桃花眼,露出几分脉脉温情。即使不施粉黛,这张脸也属实勾人魂魄,诱人心神。

      如果不是他近八尺的身长和还算清晰的男声,想必马小丰也会把他认成女人。

      “这位公子是?”马小丰试探性地问棠槿。他对大小姐金屋藏娇之事有所耳闻,只是不知是坊间传闻还是确有其事。市井之中的人言真真假假,倘若所有传言皆是真,又哪还需他们这些线人奔走打探。

      棠槿瞧了宋颜承一眼,“这是我府上的……懂些医药之术的男宠,宋颜承。颜承,给药。”

      其实宋颜承是如假包换的真药师。半年前,棠槿在边境救了宋颜承一命,却也因此负伤。他为报恩,请求棠槿带自己回府,亲自为她疗伤。

      棠槿自十五岁起便遣散了房内的仆从,某日突然带回来一个貌美的男子,便被那些成日里贫嘴多舌的人杜撰成了男宠。

      只是今日马小丰来得突然,棠槿担心告诉他实情又会横生麻烦,干脆用外边的传言搪塞过去。

      宋颜承看见棠槿递来的眼色,便也十分配合地露出一副娇羞的神情,笑道;“平日里只服侍小姐一人,今日为他人疗伤,倒还有些不习惯。”说着,他走到棠槿身边坐下,长袖一舞,作势要依偎到棠槿肩膀上。

      马小丰见状,自知不宜久留,赶忙伏身谢道:“谢小姐好意。只是今日情况紧急,小人也不便久留。还请小姐这几日多多留意,保重自己。”

      棠槿点头答应。马小丰双手接过宋颜承手中的药,踉踉跄跄地从后门离开。

      见马小丰离开,宋颜承并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又往棠槿身边凑了凑。他美目一眨,暗送秋波,似乎想继续演这出郎情妾意的戏码:“小姐刚刚说我是什么?男宠?”

      棠槿看看他那一身红艳艳的衣裳,“你穿成这样,不是男宠,还能是什么?”说着拎起他长袖的一角,在手中轻轻摩挲两下,又在空中晃了两圈,觉得这衣服属实比女子的还要明艳娇媚。

      正在两人谈话间,突然,槿芳居的门“咚”的一声被打开。银月为首的一帮家仆抄着棍子、扫帚、锅碗瓢盆闯了进来,大喊道:“无耻小贼还不快快放开大小姐!”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眼前这暧昧的一幕:大小姐正和她的美貌男宠在床榻间扯衣谈情……

      棠槿被这群人弄得莫名为妙。平日没她的吩咐,从没人敢擅闯槿芳居。今天府里的人是要唱哪出?

      尴尬了数秒,她干咳几声,站起身,先开口问:“谁让你们进来的?”

      被银月带来捉贼的家仆门也没想到竟会撞见这样的场面,都在心里把误报消息的银月痛斥了一千遍。

      拿着扫帚的小厮阿树站出来解释道:“是银月说看到有贼闯进了小姐的房间,带我们前来捉贼。”说完,他把愣在原地的银月向前推了一把。

      银月战战兢兢地走到棠槿跟前,声音不住地哆嗦:“小姐,我是真的看见有黑衣人从您的屋顶上消失了。我,我担心你的安全,这才喊了人来!我不知道,不知道您在……呜呜……”

      棠槿汗颜,不知道我在干嘛?在和男宠调情吗?

      宋颜承的药师身份,她亦未曾和府中众人提起,生怕有人向棠夫人上报她受伤的消息。

      棠夫人是前朝户部尚书家的女儿,未出阁时家教森严。她时常教育棠槿要有大家闺秀的做派,不要总是策马扬鞭去四处周游。棠槿平日嘴上都依她,却仍忍不住偷偷溜出去玩耍。

      今日若宋颜承身份暴露,棠夫人必回责问“药师从哪来、何时受的伤、什么时候偷溜出门的”。棠槿实在不想惹母亲伤心动怒,便对宋颜承的身份只字未提。

      她回头瞪了一眼坐在榻上满脸无辜的宋颜承,又转身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银月。为了不暴露马小丰的事,棠槿决定先留下银月,免得她出去多嘴。

      棠槿沉了沉声,说道:“今早我一直和颜承待在一起,没有看见什么黑衣贼人。其他人都退下吧。银月,你留下。”

      家仆门悉数退下了。银月自以为闯了大祸,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小姐,我真的是为了您的安危啊!”

      大清早就出了一连串的事,棠槿自觉头痛欲裂。她在房内踱步片刻,想着如何尽快摆平这事。本要无声逃走,如今却被府中仆从撞见了,装病也不是,溜走的话也会被探查出来,这可怎么是好?

      银月哭的抽抽搭搭,呜呜咽咽。棠槿于心不忍,正欲让银月起身,却听到门外传来李总管毕恭毕敬的声音:“小姐,太子和杜丞相已到大堂。夫人喊您快些更衣,前去大堂参拜。”

      得了,这下想溜都没机会了。

      卧榻之上,宋颜承眨巴这一双桃花眼,露出一副“不关我的事哦”的表情;卧榻之下,银月仍旧觉得委屈,哭得梨花带雨。

      “别愣着了,哄哄啊!”棠槿憋了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咬咬牙,冲宋颜承丢下这么一句,转身前去里间更衣。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全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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