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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悲一喜一生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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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你来之前,我一直一个人流泪,一个人微笑,你如忘忧的萱草,却给了我一生挥不去的忧伤。
“萱妹妹,等你眼疾彻底痊愈,我便来迎娶你,你可愿意?”
“你爱我么?”桑萱的语气平静无波。
阑夕却滞住了,爱?
“你连爱与不爱都不清楚,又何来迎娶之心。”桑萱望住他的眼睛,“若只为赎你兄长之过,不必委屈至此,桑萱心领了。”
她的表情坚决,令他心下震动。
呵,他想起来了,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桑萱给过他一千零九十五个机会。
不,其实该在更早,在他第一眼见到那倔强的小女孩时,就应该对她伸出手。
阑夕微笑着,眼泪却再次流了出来,他轻轻抹去,他想,桑萱,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他静静地望着抱着岚昱痛哭的桑萱,她仍穿着那件鲜红色的喜服,上面,用金线细致地绣着鸳鸯戏水。
她早就来了,他一早便已知道,他说出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只为作一个赌。而现在,结局已经揭晓,赢的人哭了,而输的人,却笑了。
桑萱,当我为了你的眼疾彻夜不眠地翻查医典时,我只是在想,岚昱做不到的事情,我偏要做到!所以我不知疲累,不觉困倦。当我终于治好你的眼睛,我狂喜,我想我是多么了不起呢,我做到了你最在乎的岚昱做不到的事!我看着你慢慢走出眼疾的阴影,我仿佛看到了未来所有的幸福,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一直以来我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原来我对岚昱所有的嫉妒,不是因为爹爹宠他,人们喜爱他,而是因为,你在乎他。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桑萱扶着岚昱站起身,泪水晕染了胭脂,她的脸上很是狼狈,然而泪痕污秽了她的面孔,却怎么也浸染不了她眼中那池秋水。她望着阑夕,黝黑纯澈的眸子氤氲着无法消散的雾气,她向阑夕伸出手,可终究僵在了空气中。
阳光下,桑萱周身仿佛镀了一层金边,便似一尊小小的神祗,轻而易举地成了他的信仰。阑夕转过身去,“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萱儿,你可记得?”他的声音低沉而苦痛,仿佛一字一字咬出来般,讷讷而道。
桑萱走到他身边,轻轻开口:“阑夕,我……我负你良多,今生无缘,但求来世……”
抉择之间,竟然如此决绝,没有半丝犹豫。依稀仿佛,有环佩声琮琮传入耳帘,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的午后,年少的他举着一朵萱花,轻轻吟哦:“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而年幼的她,尚未回味出此中深意,便因着一声“萱儿”而奔离了他去。
也许,就算一切可以重来,结果也还是一样的。他有些寂寞地想。
于是他涩涩苦笑,缓缓摇头,“今生尚未过完,又何谈来世……你终于还是选择大哥,八年前我没有出现,现下更是多余。萱儿,我只问你,若你早知救你之人是我,我与大哥,你……会选谁?”
告诫自己,不必再说无谓的话,作无谓的挣扎,然而终究无法控制自己,最后埋怨自己。
桑萱窒住了,她垂下了脸去,泪珠瑟瑟而落,“阑夕,我……”
“不必说了!”他突然疾厉地开口制止,大步走出几步,努力平息内心无法抑制的抽疼。
萱儿,我知道那答案,只是——想听你说,听到你的声音,找到你声音中的冷漠,然后,好教自己彻底死心。可是现下,我却不敢听了,我终究还是不够坚强,宁可自欺。
“阑夕……”
岚昱的声音响起,内疚而自责,令他心头蓦地冷笑、愤恼。他猛地扭过身去,大声道:“收起你的内疚!因为,从今后我与你已不再是兄弟。”无视岚昱与桑萱眼中的错愕,他镇声道,“若你无法给予萱儿幸福,我仍旧会来带她走的。我虽不是好人,却也不能觊觎兄弟的女人,所以,我与你……不再是兄弟。”
他大步地离去,扯落的外袍,与桑萱绣着一色的鸳鸯戏水。
指尖轻拈,橙色的小花缓缓在指腹摩挲,那温软的触感是世上最亲昵的碰触,像溪水流过心头,总能洗去繁华落尽后的沧桑,落寞。
因为在意太多,所以很累,疲惫如影随形。渺小脆弱的身躯背负不了太多大悲大喜,承担不了太多大起大落,生命苍白,风过无痕。望着天空,望着远方,凝固的思绪缓缓剥啄,然而却终于可以笑笑,对所有人一笑而过,喜欢的,深爱的,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