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仙三紫萱传）》洛儿殷

6、心有意，爱无伤

　　本以为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切，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注定失败。

　　桑萱，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认识你，比岚昱还要早好久。那时的你，总是受人欺负，可是你从来不哭，每次每次，你总是倔强地瞪着推打你的人，一滴泪都不流，直到他们打累了，离开。我也曾好多次的见你跑到后山的小湖边，哭出你所有的隐忍，你说，任何人都没关系，可是为什么却连母亲也不亲近你？你的痛苦，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喜欢你，因为，我们是一样的孩子。

　　每次看着你哭倒在湖边，我多想冲上前去扶起你，告诉你不用难过，不要哭，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起你，至少还有我喜欢你！可是，我不敢，我怕我满身的血污会让你嫌弃，我躲在树后看着你，我想，我是不能接近你的，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啊，一个整天在外面跟流氓地痞打架的坏孩子。我害怕你的讨厌，你的鄙夷。

　　可是桑萱，你知道吗？我身上的伤口，却不是因为打架而来，那只是一个掩饰啊！

　　有滚烫的眼泪流出眼眶，阑夕浑然不觉，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跑着，跑向不可知的未来。

　　即使岚昱离开了三年，即使他成了杀人凶手，即使他不再愿意相认——父亲仍然爱他，桑萱仍然......爱他。那么，三年来努力操持家业，照顾父亲，绞尽脑汁无数个彻夜不眠只为治好桑萱眼睛的他，他的努力，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呢？

　　他闭上眼，痛苦一波一波，将他彻底淹没。

　　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跑到了那片山谷，那曾经只属于她与桑萱的山谷。

　　岚昱站起身，目光恳切，“阑夕，”他轻喊，“你真的治好了萱儿的眼睛，我很感激你。”

　　阑夕冷笑，生硬地转开了脸，“我并不是为你。”

　　他的声音冷淡如冰，岚昱却不以为忤，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把父亲照顾的很好，另外，”他的声音蓦地低了下去，“我去看过母亲的坟墓了，你将它打扫得很干净，坟头上，还有束新鲜的萱花。谢谢你......”

　　萱花，还是代表母亲的花。母亲......阑夕的胸腔剧烈起伏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他的怒气陡然爆发，“既然处处不放心，那就来夺回去啊！反正爹爹向着你，所有人都向着你！而我跟她——也没有拜完堂......”他面色苍白，声音哽咽，紧攥着的拳头几乎陷进肉里去，“你有什么资格......当初，在这里，就在这里！”他指着那片平静无波的湖，“救出萱儿的人，是我啊！”

　　八年前，就在这里，又一次受了欺辱却从亲生母亲那里也得不到宽慰的小女孩，带着诀别的意志，跳进了这片湖里，而她身后不远处的少年，在最初的震惊后，毫不犹豫地也跳了进去，他救出了小女孩，而那时的女孩，却早已陷入昏迷。然后，背着药篓上山采药的岚昱出现了。

　　“我不愿被你发现。”阑夕幽幽地道，“那时你若瞧见我，必定要认为是我推她落水的吧？”他冷笑，“反正，我就是那样一个坏孩子的。”

　　岚昱已经惊地说不出话来。阑夕靠在一棵树上，环抱着双手，双眼淡漠地望着天空，“偷大娘的首饰，用滚烫的茶水烫伤爹爹，跟流氓地痞打架，嘿，我干过的坏事还真不少，又何差再多个误诊杀人？你……又何必枉做好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兄弟二人的心中，均是一片了然。当年那桩误诊杀人，谁会想到岚昱是替父亲顶罪的呢？行医半生的父亲，却因误诊害死了桑萱的母亲，父亲害怕毁了楚家济人堂三代名医的名头，竟想要阑夕顶罪。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威逼阑夕顶罪的时候，岚昱已经毅然替他顶了罪，一审定案，不容再翻。他心中痛苦悔恨，却因而迁怒于阑夕，愈加痛恨，以致成癫，再不识得他。

　　阑夕陷入了遥远的记忆里，“大娘的首饰为何出现在我房里，我诚心给爹爹奉茶，却为何失手将他烫伤，甚至，我每天在外流连，与人打架，这些，个中真相，你真不知道么？”他眼神迷离了，不等岚昱回答，他径自说着，“首饰是大娘事先藏在我房中，烫伤爹爹是因为她不着痕迹地绊了我一脚，至于打架，只不过是为了身上不断出现的伤口找个最官冕堂皇的理由罢了！那伤口......想必你不会陌生！”

　　岚昱有些站立不住的跪了下去，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左边脸颊上暗红的“刺配”二字，清晰地灼人眼窝。“阑夕，”他的声音低沉而痛苦，“我对不起你，那些事情，我通通都知道，包括母亲常常背着爹爹打你骂你......”他掩住了脸，声音自指缝中穿出，显得遥远而不真实，“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不能忤逆母亲，我只能背着她悄悄地给你治伤，尽我所能对你好些，所以在爹爹误诊出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很可能会被迫顶罪，所以我——”

　　“所以你便抢先顶罪了是吧？”阑夕冷笑，“真是好心的哥哥呢。”

　　“阑夕——”听出他话中的讥嘲，岚昱难过的低埋下头。

　　阑夕不再说话，微合着眼，他心中只是想着那年树下，如受惊小鹿般的她。

　　桑萱，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是，你比我幸福，因为我与哥哥都是那么的喜欢你，而你，却不曾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