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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何日归家洗客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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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人堂。
泥金的招牌经历数百年的风雨,虽已斑驳,却仍旧响亮,不曾因为当年那桩丑闻而受半点污损。
岚昱有些怔忡。犹豫再三,终究没有跨进去。
“二少爷,您回来啦!”管家老黄边迎上来边接过了阑夕肩上挎着的药箱,阑夕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目光却越过老黄忙碌的身影,直直地定在门外街心一个快速走动的背影上。那个人......
老黄嘀咕了几句,见阑夕完全没有在听,不由得也循着他的目光往外望去,这一望,他登时瞪大了眼睛,“哎呀,那个人好像大少爷呀!”
阑夕蓦地愣怔住了,双手无意识地紧攥了起来。
大哥,是你么,你终于......回来了吗......
“岚昱,你终于回来啦!”刚一进院子,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便颤巍巍地迎了上来,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臂。他挣脱,语气干涩,“我是阑夕,不是岚昱。”
老人却浑不听他解释,只是再次攀上了他的胳膊,“岚昱,你去哪了?怎地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爹?爹好生挂念你呀!”
老人涕泪纵横,阑夕的脸色愈加阴沉了,他不再挥开老人的手,只是冷冷地开口:“我是阑夕,不是岚昱。”他顿了顿,在看见老人终于明白事实而骤然失望的脸时,又加了一句。“岚昱,他是个杀人犯,他不会回来了!你听清楚,你最引以为傲的宝贝儿子,他是个杀人犯!”
“不——!”老人陡然崩溃了,他踉跄着摔倒在地,“岚昱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又聪明又上进,他怎么会杀人!你骗我!你骗我!”
“我何必骗你,”阑夕望着远处火烧般的晚霞,有淡淡的,隐忍的悲哀在眼底流转,“我也是您的儿子啊,爹。”
然而早已神智大乱的老人却没有听到他最后这一句话,他只是低埋着那颗苍白的头颅,失声痛哭起来。
阑夕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向桑萱提亲了。三年来,仿佛已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执念,无关乎结果。
桑萱静静地望着替父亲把完脉,收拾药箱准备离去的阑夕,她看见那刻着“济人堂”三个字的药箱,她的眼睛有些刺疼。
桑父亦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并不言语,只偶尔掩口轻咳。然而阑夕却并不引以为意,他静静地伫立在桑父身边,一如既往地微笑,开口:“关于那件事……伯父意下如何?”
桑萱的心蓦地一动,四目相对的瞬间,几乎便要融入阑夕温润如月的笑意。桑父老迈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幽幽开口:“你大哥可回来了?”
有笑意僵在了唇边。阑夕低垂了目光,只望着脚下方寸之地,半晌讷讷道:“如无意外,应是这几日了,想必现下已在返程途中了罢。”
桑父微微点头,忽而又道:“我乏了,莫要扰我安宁。萱儿,你送送楚大夫。”
“是,爹。”
跨出房门的瞬间,桑萱有些微地瑟缩,阑夕很快察觉,他伸手执住她手掌,眉头登时紧皱,语气亦含了一丝薄责:“目下已是秋寒,你却仍旧穿的如此单薄!”
一领犹裹着他暖暖体温的外袍不由分说紧紧地笼住了她单薄的身躯。热度自心口缓缓攀升,而一抹嫣色却更快侵染了她静雅的素颜。她站在门口,看着阑夕坐上马车。“等爹的身体大好了......”她突然开口。
阑夕尚未坐稳,闻言几乎立刻掀开车帘,“萱妹妹?”他神色不定,“你的意思是?”
桑萱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这是她第一次不必逃避陌生人的眼光,三年了,她想,还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呢?
“我守孝三年已满,除了爹年老体弱,已再无其他牵挂。”
阑夕笑了,“好,我明白了。”他愉快地挥了挥手,“晚来风大,妹妹快请回去吧,一切,交给我来安排便是!”
马车远去了,荡起一阵尘烟,桑萱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有淡淡的微笑在嘴角浮现,但,很快便又隐退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
岚昱有些苦涩地望着黄昏下茕茕孑立的芳华女子,怅然,寂寞,像是最淡雅的萱草,却唯独没有令自己忘记忧伤。
“大爷,买束香草吧,可以忘忧的啊!”
一双小小的手攀上了他的衣角,他低头,是个陌生的小姑娘。他怔了怔,终于拿起一束红澄澄的花。
萱花寂寞红。那是寂寞的颜色,也是热烈的颜色,一如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