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仙三紫萱传）》洛儿殷

2、萱花寂寞红

　　岚昱蹲在湖岸边，望着甫一醒来便竖起满身倒刺的小女孩，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叹气了——他实在不知道要怎样去劝一个才八九岁光景就想轻生的孩子。

　　女孩倔强地垂着脸，白皙的小手紧抓着衣摆，太过用力的手指已然泛着腻腻的惨白。

　　“为什么定要轻生？”他叹了口气，“你只是个孩子。”

　　他的声音温软而纯净，像春日拂过眉间的一缕清风。女孩羽扇般浓密的睫毛剧烈地抖了抖，落下眼帘的除了湖水，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她抬起脸，望向了他。

　　他这才瞧见，她的眼睛——竟是暗红色的？！

　　“你！你的眼睛？！”他大惊，差点跌坐在地，语无伦次。难道，她竟是这山中的妖魅！

　　女孩一怔，脸上瞬间涌起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漠。果然，人们都是一样的，都视她如怪物！她倔强地转过了脸，背对着他愤愤地用手背抹去了眼中湿润。袖子滑了下去，露出一小段手臂，映入他眼中，却是惊惧更甚——女孩那白瓷般的手臂上，触目可及，尽是青青紫紫的淤痕，擦伤！

　　“怎么回事？！”他顾不得心中疑惧，扳过她的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形状美好而灿若秋水，只是不知为何原该黝黑晶亮的眸子却泛着不健康的暗红色。应是一种眼疾，他心下释然。再仔细凝望那眼，霎时间，惧怕，自卑，自怜，悲哀层叠交错，他于是明白了。

　　“是因着眼睛的缘故而受人欺负么？”他自身后的药篓中翻出几株草药，放入口中嚼烂了替她敷上手臂。有清凉而舒心的触感沿着胳膊爬上女孩的心坎，她的表情不若先前那般冷硬了，虽然仍是不言不语，但却在他自她腿上发现同样的伤痕替她敷上药后，蓦地绯红了脸颊。

　　有微风吹过。少年岚昱的笑容如春风解冻般化去了她所有心防。他抚摩着她的头顶心，“没关系，你只是个孩子。”

　　岚昱就这样捡回了九岁的桑萱。从那之后，只要他上山采药，便必会将她带在身边。

　　“萱儿，别近了水边，你若闲了，不妨帮我采些合欢草来！”岚昱望着不远处蹲在溪边的桑萱，想起她之前的轻生的行为，不由得心有余悸。

　　“好。”桑萱顺从地站起身，沿着山间小道向林间跑去，“别去得太远！”身后尤自响起岚昱的殷殷嘱咐。

　　阑夕静静地仰靠在树下，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把玩着一束红澄澄的小花。额头的擦伤跟嘴角的淤痕使他看起来有些落拓，他微眯着眼，嘴里叼着一根草茎，阳光穿过满树繁枝，筛落一地的碎金。

　　“咦！”桑萱猛地止住了脚步。

　　漂亮而落拓的少年睁开眼，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只是互相望着。她暗红色的眸子没有闪躲，而他的表情亦没有半分变化，仿佛那是全天下最自然的事情，然后，他站起身，吐出口里的草茎，将手中的小花递到她面前，“桑萱，”他喊，“这个给你。”

　　桑萱来不及表示惊讶，他已经转开脸，“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少年阑夕的脸有些红，在她尚未回味出其间深意时，他已转身向树后绕去。而同时，

　　“萱儿！”岚昱的声音在林间回响，女孩在听到那声呼唤时，迅速转身往回跑去，脚步踩过落满树叶的柔软的草地，沙沙的轻响仿佛羽毛般拂过少年的心口。

　　有点闷。

　　岚昱望着桑萱手中握着的小花，有丝笑意噙在了嘴角。“‘合欢蠲忿，萱草忘忧’，萱儿，你可是故意的？”他微笑，“合欢草未采得，倒采了束萱草！”

　　若不是手中犹有余温的那束萱草，她几乎便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午后的一场迷梦罢了。

　　啊，是忘忧的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