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快新]假戏真做》苍君

18、Chapter 18

　　“基德！”

　　大厦顶层，在银白月光无声徜徉的展望台，宛如黛色深调的帷幕高高扯起，无数星子纷繁汇聚，粼粼倒影俨然化作波光无垠的透明浩海，将一袭白衣的怪盗悠扬环绕。

　　其实已不是初次在类似的情境相遇，或者说，邂逅，但工藤新一仍是微不可察地轻怔了一下，目光很短暂地定格了一刻，瞳孔深处映出对方的身影。

　　虽说已算相识已久，更是众人眼中公认的势均力敌的宿敌，但对工藤新一来说，却还是有什么本质性的东西仍旧让他深深困扰，甚至一筹莫展。

　　有什么他渴望打碎的东西，惹人生恼地横亘在自己与怪盗之间，令他感觉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无法再进一步，永远——可能是难分胜负的永远，让工藤新一都只能如今夜一般，遥遥注视着对方的背影。

　　——又一次，你将一切闹得大乱，然后就要毫无留恋地飞走么？

　　他压抑住眼底不自觉溢出来的焦躁，迈出脚步的轻响融入静谧的夜晚底色。

　　“哟，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啊。”

　　黑羽快斗一听这个声音就心生欢悦，他放下对月比照的宝石，转过身来，果然是工藤新一朝向自己走来。

　　“不过——名侦探，今天该算我胜你一筹。”他对着侦探挑了挑眉梢，其实本意并没有太多要惹侦探生气的想法，只是他心情着实太好，有种已经赚了八辈子好处的快乐，不免话里带出三两分像是如愿以偿的意思。

　　谁料工藤新一闻言竟愣了一下，随即定定看了他一眼。

　　“你……”他像是一时忘了原本打算说的话，开口才想起重新组织语言，目光移向黑羽快斗手中的宝石，“这是你一直寻找的宝石？”

　　“嗯？”

　　“少装模作样……就是那个在月光下会产生异象的宝石，你不是一直在试吗？”

　　这个问题早瞒不过对方，黑羽快斗看着他，扬起唇角：“很遗憾，这回的不是哦。”

　　“哦……”侦探陷入短暂的思考，“很遗憾？如果你找到了那个特殊的宝石，就会心满意足吗？”

　　“满足啊……这种感性的说法真不像你的风格。都让我忽然觉得危险起来了。”黑羽快斗静静笑道，“名侦探，都这么久了还没有自觉么？还是说，你对我的好奇心已经超越了安全的界线？你肯定知道，在切实抓住罪犯之前，是绝对不可尝试与之交心的。”

　　工藤新一没有理睬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言辞，而是毫不客气地问：“你会消失吗？”

　　黑羽快斗忽然心生感慨。

　　所以说侦探这种生物啊，可能是最不懂风情也最顽固执着的对象了。总是契而不舍的，难缠得叫人心生怜爱。

　　简直欲罢不能。

　　“没有一点留恋，就像任何一次得手目标一样，区别只在于以后你再也不会出现。”

　　对方的口吻平静、素淡，如同名侦探以往任何一次揭露真相的时候，和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一样。

　　或许里面还有一点点区别，对此他感知敏锐的宿敌也不能百分百地确定，只能从他话语尾音里极细微的颤动痕迹觉察端倪。

　　黑羽快斗眨眨眼，没想到他会抓住这个话题。

　　怪盗基德从未对工藤新一坦言过自己真正的目标，以及他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可不仅像是对方被人暗算变小——那种只为自救和伸张正义的程度。因为里面还有着包含强烈愤怒和家仇血恨的部分，就算是黑羽快斗自己，也不能保证他的立场完全属于光明的一面。如果哪日自己当真行差踏错，做出什么不可挽回并且自己也不能原谅的事情，被名侦探亲手杀死也算不错的结局。

　　这种想法可能多少显得有些冷酷，但是，工藤新一绝非那些他可等闲视之的旁人。正因为两人间存在某种理念上的相通之处，他才能怀着信任的心情托付一些对黑羽快斗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
　　就算这种想法的背后无法抹除太浓重的自私痕迹，但就算如此——

　　那时候，多半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自己若真已经坏到那种境地，那就再无任何回头的可能，起因是否迫不得已都不再重要，选择对方了结自己已是他最后所能给予的爱情。

　　有些残酷的，会伤害到对方的，能够让工藤新一永远铭记自己的爱情。

　　剥离优雅绅士的浪漫表象，或许这就是黑羽快斗本性里最危险也最不可测的部分。哪怕其中仍带有些许他与生俱来的温柔成分，实质上，他极为自我中心，也相当任性妄为。

　　黑羽快斗认准了他，就再也不会考虑放过他。

　　话虽如此，黑羽快斗同样持有一种狂妄的自信，这是天才的自知之明，毕竟这世间少有人有能耐将他逼迫到如此地步。

　　一个名侦探已经足够难得，更难得的是他们志趣相投，所以珍惜彼此不好么？

　　工藤新一追逐着怪盗基德，黑羽快斗爱慕着工藤新一。

　　黑羽快斗就是真实的怪盗基德。

　　这样仅仅相隔一层真相的共通关系，就已令他心满意足。

　　黑羽快斗从来都没有与对方分享过去的打算，这只会平添困扰，害得正义的侦探左右为难而已。

　　站在工藤新一的面前的怪盗只需要神秘优雅，华丽夺目，他竭尽全力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足够游刃有余，无论是引以为傲的魔术，还是暗藏情衷的谜题，都是黑羽快斗指间用于编织美梦的真情。

　　当下工藤新一能够掌握到如此程度的内情，完全是凭借他自己的能力，以及他对黑羽快斗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熟知和默契。

　　说起来，这是连身边早对自己身份有所猜测的小泉和白马都难以触及的部分，黑羽快斗思及此处，心情又是感慨又是无奈。

　　好像秘密暴露他还得责怪自己似的。

　　不知这是否属于他身处恋爱症状中滋生出的错觉，总觉得，自从这个侦探从游戏中苏醒过来以后，好像那种想要抓住自己的欲望，在感情上的迫切感变得更加强烈和灼热了。

　　——名侦探，你现在，更喜欢我了么？

　　认知到这点的时候，他竟连心里都隐隐发热起来。

　　“还不到时候，不必心急。”无法分辨这般轻柔的话语是为了安抚自己还是回答对方，黑羽快斗轻轻阖目，好像藉此掩去了自己眼底一些渐渐变得难以压抑的东西。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维持这样岌岌可危的状态多久，愈加无法忍耐的感情，愈加渴望接近的冲动，或许终有一天会超出自身的容量而满溢出来吧。但是，在此之前，还必须要辛苦这位可爱的名侦探再努力一点了。

　　“因为想要的宝石实在极难取得，所以我也在斟酌着时机，等待着能够确保万无一失的机会到来……放心吧，名侦探，在那个对怪盗基德而言至关重要的表演舞台，必然也少不了你的出席。”

　　——到时候，我就不会再轻易放过你了。

　　最后深深地看了那个对他的暗示仍似乎不明所以的侦探，黑羽快斗信手向他抛去手中的东西：“还你了，这颗也不是我想要的宝石。”

　　“啊……等等！基德！”

　　可能此时对那颗价值连城的宝石而言是最受屈辱的一刻了吧，然而接住宝石的工藤新一却连视线都无心去分出一丝。他只瞧见怪盗似有去意，不由急切出声，下意识迈出的脚步却被一枚插入地面的锋利扑克生生阻拦。

　　就那么一两秒间错愕不及的晃神，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凛风，伴随落地窗纷纷破碎的哗响骤然侵袭而来。

　　高空夜风又烈又疾地迎面扑来，携着无数折射闪光的细碎玻璃，工藤新一无处躲闪，只得抬手遮挡。

　　明明只差咫尺，偏偏就寸步难行，他的脸颊在风中割开一线极细极浅的血痕，半敛于睫羽之下的深蓝眼眸略虚了虚，碎星般幽幽的折光糅入杳不可测的眼底，错酿成几近炙烈的凛冽神采。

　　“等等——基德！你的目的究竟——”

　　“到此为止吧，名侦探。”

　　纯白披风被风吹得飞扬起来，怪盗轻笑着拉低帽檐，在那一刻，他的神情、他的情绪，所有那些难得一见展露出来的东西都重新掩藏在了神秘的阴影和单片镜之后。所有的，包括在另一个完全虚拟的世界里，对方宛如逢场作戏般表现出的鲜活情绪，那些难得一见的真实，都隐匿起来了。

　　在这个完全真实的世界，横亘在怪盗与侦探之间的仍是那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仍是风月无边的黑夜，以及他人无法企及的至高视界。

　　月光居高临下地指引着怪盗退场的方向，踏在大楼边沿的他收回视线，回眸轻轻看了工藤新一一眼。

　　侦探稍愣了愣，心里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转过。

　　“极乐城，幻想夜，Masquerade……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心照不宣地择定了最后一场游戏拉开帷幕的地点吗？”

　　透明的浮光太圣洁也太澄澈了，宛如漂浮着钻石星辰的空气海，恬静、清冽，又涤荡着冰雪般的凛然气息，一个交错之间几乎与对方眼神之中的光芒混淆，神秘如海，纯粹如宝石，这般比月光更加动人的目光落在工藤新一的脸庞。

　　“就是因为不知道华丽的面具后面藏匿着什么样的幻影，原本不应相会的人才能够牵起对方的手，随心共舞一曲。”

　　他叹息道。

　　“别再靠近了，你若太早抓住真相的话，岂不是连我们此刻目眩神迷的美梦都要一并掠夺？”

　　胡说八道。工藤新一想说。我可是侦探啊，永远追逐真相的侦探。他心底有一种焦虑的紧迫感在不断烧灼，有个声音对他说，如果自己就此止步不前，迷失于片刻的欢愉，也就永远失去了与怪盗并肩而立的资格。

　　并肩而立，此时侦探还未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早已逾越了宿敌之间的暧昧界限。

　　“笨蛋。”他动了动唇，“你以为假面能挡得住什么？面貌可以伪装，声音可以改变，服装可以替换，但一个人骨子里本质的东西却永远不会变化，从举手投足的习惯开始，每时每刻都在暴露秘密，你当我是那么容易被表象迷惑的人么？”

　　“哎呀哎呀，这是在暗示你非我不可么？那可真是不胜荣幸。”

　　“装模作样的话还是免了吧。”工藤新一的眼神暗了暗，“想让我放过你？绝无可能。”

　　“那么——”怪盗禁不住笑了笑，声音又恢复了那微微戏谑的优雅声调，“就请尽情追上来吧，亲爱的名侦探先生。”

　　他从高处一跃而下，在漆黑的夜幕中自由下落，随后才打开滑翔翼，迎着银白月色扬长而去。

　　没有去注意地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尖叫惊呼，怪盗微侧过头看向身后逐渐遥远的高楼，以及落地窗前安静站立的工藤新一，笑着送了个飞吻。

　　“期待我们下一次的假面舞会吧，我最不解风情的危险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