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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番外三 何霁雨日记 ...

  •   我叫何霁雨,今年十六岁,浙江人士,前些日子来京城投奔我兄长,现在暂居在他府上。

      我是家里的老幺,有一兄一姐——本来该有两个哥哥,但母亲当年身体不好,怀二哥时小产了,便只剩我大哥一根独苗苗。大哥名逸字愉之,五年前中了进士,如今在京里做官;姐姐何初晴与我是孪生姊妹,因比我早一刻钟从娘胎里出来,这十六年便都压我一头。上个月她刚与齐家的小儿子定了亲,转头母亲就开始张罗我的婚事,我烦不胜烦,正巧大哥遣人来信,我便随信使的车马一道回了京城。

      来了才知道,若你在京城提何愉之的名字,人们第一反应绝不是“通政司那位年纪轻轻便身居四品的大人”,而是“我知道他有位美若天仙的夫人”。这事说来好笑,据说大哥成亲那天,我嫂嫂婚服上的金线不慎缠住了轿帘,下轿时红盖头便被扯起一角,教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瞧见了她下半张脸,当即起了一阵喧哗。传来传去,竟将嫂嫂传成了个杏脸桃腮,娇艳不可方物的美人,但凡提及我大哥,必有人捶胸顿足地表达羡慕之情。

      唉,也不怪那些传闲话的,我也觉得嫂嫂好看,气度娴静柔婉,略一梳妆便是端庄明艳,昳丽无双的佳人。我刚到大哥府上时她出门相迎,四目相对,她轻轻一笑,我掀车帘的手停了半晌,愣在那里像个登徒子似的只顾着盯着她看,最后还是大哥咳嗽两声,一把将我拉下了马车。

      妻子天天被人称赞被人惦记,不知道大哥作何感想,反正换了我是笑不出来的。但大哥既然有本事做高官、娶美人,自是心胸开阔,气量非凡,不会同街头巷尾的市井小民计较——才怪。

      我现在端着一盅解酒茶走在游廊里,心里非常纠结待会儿要怎么劝架。

      我这位名动京城的嫂嫂也实在是个妙人儿,她不爱琴棋书画,也不爱针线女红,手底下掌着几个胭脂水粉铺子,白日常常带几个奴仆出门看账,忙到天擦黑时才回家。但她只要一回家,必然黏在大哥身边,从书房到卧房,一刻都分不开。所以今晚她回来时听下人说大哥外出应酬未归,当即便提了灯笼去巷口等他。

      入了秋天气凉,我见月上中天了也没人回来,便带了件披风去寻嫂嫂。我与她在巷口又站了约莫两刻,远远见大哥与几个同僚东倒西歪地走来了。嫂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冲巷口挥了挥手,叫道:“夫君!”

      也是奇怪,我在家住这几日,发觉她私下称大哥作“何兄”,教我头次听的时候大为疑惑,夫妻之间竟叫得像兄弟一般,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哥身边走着的几位大人我不认识,但瞧着像是与嫂嫂相熟,一位穿薄藤紫圆领衫的大人打趣道:“弟妹大冷天地出来相迎,愉之真是好福气啊。”嫂嫂与他们见过礼,便将我带来的披风给大哥披上了。

      那位大人又道:“都说贴秋膘,怎么瞧着弟妹反倒清减了,如此玉魄冰肌,愉之竟还舍得苛待你么?”几人便都哄然笑起来。嫂嫂立在大哥身边略垂着头,并不搭言,一副贤惠模样。我总觉得大哥一路上都情绪不佳,脸上虽挂着温和的笑,但假得像是画上去的。

      果然,刚回内院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听见大哥的书房里传来茶盏摔碎的声音。嫂嫂开门出来见我呆站在廊下,便朝我笑道:“这呆子撒气呢,不必理会他,劳妹妹去厨下看看醒酒茶可煮好了?”

      实话说我挺喜欢嫂嫂,美貌温柔又贤惠,待大哥也是一等一的熨帖。犹记得那年大哥还在家读书,我问他嫂嫂是什么样的女子,隔两日他便带了幅美人图给我,说画中人就是他倾慕已久的姑娘。那画后来收在哪里我已不记得了,但画中人身量窈窕,眉眼风流,与嫂嫂一般无二,可见大哥作画时用情至深。

      然而方才我隐隐听书房中有争执,大哥怒气冲冲地说了句“无耻之徒,竟将主意打到你头上”,又骂“狗仗人势”,后面嫂嫂低声劝解的话我未听清,但我深怕他二人不睦,一路去端茶,便一路都忧心着。

      等我走回书房,出来接茶的却是大哥。他约莫气得狠了,眼角竟是红的,嘴也紧抿着。夜里灯笼昏黄,他嘴角处有一点阴影,我定睛一瞧,竟是破了一块。

      我大惊失色道:“你与嫂嫂动手了?!”

      大哥怔了怔道:“为何……”他话未说完,立刻了然似的伸手摸了一下嘴角。

      “咳咳,没有动手,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着了。”我听见他咕哝了一句,像是“我哪里打得过她”,但内容太荒诞,我以为听错了。难道我那温柔贤淑的嫂嫂私下里是个母大虫?!

      我越想越不敢想,把托盘塞到大哥手里:“醒酒茶煮好了,大哥趁热喝。”

      大哥侧身让我进书房:“夜里风大,妹妹进屋说话罢。”可我哪里敢打搅他二人,忙寻了个由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啧,好歹我也十六岁了,话本子看了许多,不是什么都不懂。大哥一说“咬着了”,我便醍醐灌顶似的悟了——嘴角哪是自己能咬到的?能咬到的,只有嫂嫂罢!

      ·

      今天十月初一,是我在京城的第三十五天。

      【卯时二刻】

      我起床梳洗。大哥一般寅时末就动身上朝,嫂嫂与他一同用饭,会留吃食在厨下。家里下人不多,有时需得我自己去拿。

      【辰时三刻】

      我出门去。昨日在刘记烧鸭铺排队时遇见了杨筠,她邀我一同去大觉寺上香。

      我刚来京城时人生地不熟,大哥有意让我与同龄的淑女们多接触,便让嫂嫂带我赴了几次宴会,什么重阳赏菊宴,梨园秋宴我都去过了。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嫂嫂对嘉宾们疏离得很,似乎不常参与这样热闹的宴会,往往是别人前来与她攀谈,目光里有惊艳有嫉妒有羡慕。嫂嫂螓首低垂,敛着好看的眉眼只管微笑,偶尔低语一两句,周围的贵妇人便都纷纷点头附和。

      京中贵女确实礼仪典雅,听闻我自湖州来,都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与我谈天。表面上对湖州风物充满好奇,问我在湖州有没有见过错彩描金的水粉盒,有没有见过琉璃镜和会动的西洋钟。当我听不出落音么,分明在奚落我是见识短浅的乡下丫头。

      我好无语,你们要不要看看临海的通市开在哪里?知不知道湖州府商会的第二把交椅姓何?不怕掉脑袋地说一句,贡品都是我们玩剩下的好吧?

      于是我咧开嘴笑道:“哎呀,真真是我孤陋寡闻了,会动的西洋钟是什么样的?姐姐不若送我一块,也让我开开眼?”

      果然她们露出了“哪里来的土包子”的神情,三三两两尴尬地离去了,又放得我半日清净。我便自去斟了杯芳菊清酿慢慢品,嫂嫂从贵妇堆里脱身出来,瞥了一眼我的杯子,叮嘱道:“清酿虽然甜美,但也是醉人的,妹妹不要贪杯。”

      嘿,嫂嫂您放心,我酒量随我大哥,好得很,普通的酒根本喝不醉。

      然后我就喝醉了。

      然后我就遇见了杨筠,她那天穿着竹青色的立领斜襟,至于我为什么把颜色记得那么清楚,因为我把坐在花草园子里的她认成了一块石头,醉眼朦胧地靠上去了。靠上去的触感也像石头,又冷又硬,要不是她动了一下,我真以为那就是块园子里的大青石。

      我吓了一大跳,酒立刻醒了,弹起来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这是块石头。”说出口自己也觉得荒谬,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看成石头,只能更加坐实了我无礼粗野罢。

      我脸上发烫,肯定涨得通红了,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道歉,这位一身竹青色的小姐却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喉咙。她原本席地而坐,此时站了起来,掸了掸裙摆上的草屑,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写好的字条递给我。一张写着:“入秋了闹嗓子,前日起便说不出话了,请见谅。”另一张写着“杨筠”两个字。

      我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恍然道:“你是左都御史家的小姐?我叫何霁雨,家兄便是何愉之,想来与令兄相熟。”

      杨筠摇了摇头,又点头。我不解其意,便呆呆地望着她。这一望才发现她竟比我高出半个头,我与她对视时,莫名觉得有些压迫感。她眉毛细长入鬓,眼眸很是乌黑,长睫在白皙细腻的脸庞上投下扇一样的影子,挺翘的鼻梁下是两片轻轻抿着的薄唇。我一眼瞧出她用的是画心阁新出的口脂“长安丹碧”,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我甚至能闻到它特有的兰香味。

      杨筠冲我淡淡地笑了一下,很快避开了我的眼神,她提着裙摆走出花园,很快招手让侍女取了笔墨和纸笺来,提笔龙飞凤舞地写道:“幸会。杨迢是我从兄,家父在羽林卫当差。”

      “原来如此。”我有些歉意弄错了她身份,便换了话题道:“你的字真好看,按我大哥的话说该是‘有风骨’。”铁画银钩,与闺阁女儿们学的簪花小楷相比,简直是气势恢宏。

      “过誉了。”杨筠写得简洁,“为何不在前院。”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说我被贵女们排挤了,只道:“我初到京城,与她们不相熟,这宴会于我来说着实无趣,便来后头的园子里走走,可巧遇见了你。”

      杨筠点了点头,又写:“你饮酒了。”

      我不知这是不是个问句,只好道:“席上清酿好喝,我多饮了几杯,这才将你错认,实在抱歉,回头我请你吃桂花酥饼好不好?”

      杨筠抿着嘴摇头,写道:“不必,我并未在意。”

      我急道:“可是桂花酥饼很好吃,是我从家乡带来的,你试试嘛!”

      杨筠大约没想到我忽然急了,怔了片刻,在纸上写下“家乡”二字,然后抬眸静静地望着我。

      她眉眼生得柔和,但许是不便说话,总抿着唇,便显得人清冷。我不敢与她深潭一样的眼睛对视太久,垂着眼慢慢道:“对,我生在湖州长在湖州,我们那里的糕点都很好吃,入秋后有桂花酥饼,来年开春便兴做桃花酥了……”其实我有些担心她也和那些贵女一样不喜欢我,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几乎听不见了。

      她忽然伸过手来,腕上的羊脂玉镯子与我的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我抬眼去看她,她便将手收了回去,抿着嘴朝我轻轻一笑,略略歪了下头,像是在问“然后呢”。

      那一笑如霜雪地里开了白梅,清寒又妍丽。我满脑子都在回响一个声音:“从今往后,杨筠就是我何霁雨的朋友了!”

      她既然愿意听,我便絮絮叨叨讲了许多,从承平坊的江南小曲说到上元节太湖的莲花灯,直到嫂嫂来后院寻我,见我和杨筠亲热地挨在一处说话,愣了愣道:“这位是……”

      杨筠不方便说话,我便向嫂嫂作了介绍,并问明日可不可以邀她来府上作客。

      那时嫂嫂与杨筠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应允了,但第二日杨筠并没来,只与我递了帖子,说病倒了不方便见客,我只好让来捎信的小厮将桂花酥饼带去杨府,因记挂着她嗓子疼,特地写了一纸生津止咳的偏方,是我小时候用惯的,很是有效。

      后来再遇见杨筠是在南华坊钱夫人张罗的重阳赏菊宴上,她穿了一身烟霞紫站在淑女堆里,我与她打招呼时,她愣了愣才道:“啊!你是何霁雨罢!快来同我们一道插茱萸!”

      我瞧着神采飞扬的她,觉得有点陌生,也许闹嗓子时不爱说话,所以显得人娴静些?其实她本性是天真烂漫的,脸上常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因此人缘特别好。杨筠拉着我很快与几位同龄的小姐相熟了,那之后常约着一同出门逛街市和戏园子。昨天她说之前在大觉寺许的愿应验了,按规矩该去还愿,便问我是否有空,正好也替我求一个姻缘签。

      我听见“姻缘”俩字就牙疼,但想着一来不久我就要动身回湖州了,往后怕是难得有机会再与京中的朋友交游;二来爹娘信佛,我若求了京城的平安符带回去,二老定然高兴;如此思量一番,便答应了与她同去。

      【午时】

      大抵所有的寺庙格局都差不多,大觉寺像是扩建后的宝林寺,因着背靠一块小土坡,特意修出了阶梯,使得大雄宝殿比寻常寺庙宏伟些。除此之外并无甚稀奇,连姻缘签上的注解也与宝林寺大同小异,我抽了一支,解得的句子是“千里有缘千里会,故乡再逢他乡人”。

      我书读得不如何初晴好,单凭这谜语一样的话也悟不出东西,杨筠伸着脑袋过来看了一眼,便笑说我这夫婿该回湖州去寻。我倒没真信,陪她上完了香,给爹娘和哥嫂都求了平安符,又在讲经堂喝了一盏茶,便准备回家了。

      【午时三刻】

      今天是什么日子?进城的队伍竟排出一里地外,我和杨筠在车上干坐了小半个时辰,无聊得紧,揪了车帘子上的彩线打络子,已打出两根了。

      杨筠性子急,扒着那被扯坏的车帘往外瞧,不多时突然兴奋地招起手来,叫道“骅奴儿!”

      我以为她又遇见了相熟的哪家小姐,便也跟着往外张望,却只见了一队骑马而来的禁军,为首那人戴着头盔,肩甲上画了一只虎头,模样十分威风。

      我有些害怕,便小声问杨筠那是谁,不待杨筠回答,顷刻间那人已策马到了跟前,勒紧缰绳压低声音道:“不是说了在外面不许那样叫我吗?”

      杨筠笑嘻嘻道:“哎呀,下次一定。你怎么在这里值守,出什么事了吗?”

      那禁军头目侧身打了个手势让后面的人分散下去,方低声道:“近日不太平,京中有流窜的贼首,即日起城门戒严,二十卫轮班盘查过往行人,你回家后就不要出门了,还有这位……”

      他抬眸看向我,明亮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续道:“这位小姐,也请暂时不要外出,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他声音沉哑,语调温和,听上去像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三言两语间冲淡了玄甲上的杀伐气,我就不那么害怕了,连忙点点头表示晓得。

      他很快拨转马头离开,我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自从我到大哥府上就时常有,我姑且把它当做是水土不服。我问杨筠:“刚刚那位大人是谁?瞧着与你甚是熟稔。”

      杨筠“咦”了一声:“你没认出来吗?”

      我茫然摇头,他被盔甲捂得严实,我只看见他一双寒潭似的眼睛和说话时一开一合的两片薄唇,声音也不是我熟悉的,这教我如何认得出?

      杨筠瞧了我片刻,忽然笑道:“是了,我不曾与你提过,我母亲当年怀的是龙凤胎,这位便是我的双生弟弟,名叫杨筑。但我们都惯爱叫他乳名‘骅奴儿’,是爷爷为他起的。据说他刚生下来的哭声响亮,像马叫。”

      我捧腹半天,深觉有趣:“原来你也是双生胎!我也有个孪生姐姐,不过我与她长得并不像。方才没细瞧,令弟可与你肖似么?”

      杨筠笑道:“我与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时候母亲爱给我们裁一样的衣裳,奶娘时常错认,记不清到底哺过了哪一位。”

      我想起他有些嘶哑的嗓音,感叹道:“如此说来,令弟今年也不过十五岁,竟领着军务,真真是少年英雄。”

      杨筠撇嘴道:“他打小是个武痴,晨练晚练一日不落,性子却孤僻冷淡得紧。爹爹把他调进虎贲卫意在让他学着与人结交,谁料他没学会官场上的来往,竟拿拳脚把好几个教头打服了,也算另辟蹊径罢。”

      我想了想,宽慰她道:“令尊实在毋需忧虑,令弟一身好武艺,将来武举入仕,做个大将军也未可知。”

      【未时末】

      大约有杨筑的关系在,杨家的车马很快通过了检查,我在何府门口跳下车,回身冲杨筠不舍地挥了挥手。

      杨家的马车悠悠地往巷子外面驶去,杨筠扒在车窗上朝我喊道:“霁雨,我会想念你的!你回湖州了记得常给我寄桂花酥饼!家里有人爱吃那个!”

      我眼眶有点红,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应道:“好!”

      【申时】

      我与大哥说了今日在城门听说的事,大哥凝眉沉思许久,劝我尽早收拾箱箧。我出来这么久确实也想家了,便把列好的采买单子给大哥看,问他还有什么可以捎回家的。

      大哥有些尴尬地笑道:“说来惭愧,我来京五年,泰半时光消磨在公务上,除了众所周知的那几样特产,实在不晓得还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只能问一问你嫂嫂了。”

      但彼时嫂嫂还没从铺子里回来,大哥从书案上拿了一罐香丸,数出几粒扔进了博山炉里,不紧不慢道:“我催一催她。”

      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叫人去请嫂嫂,越发觉得奇异,便道:“呃,大哥不必费心,左右我也不急,等晚些嫂嫂回来了再问也是一样的。”

      大哥偏着头好像在听什么,须臾笑道:“她来了。”

      【酉时】

      嫂嫂进屋时脸色很是凝重,我知他们有话要说,便自觉地出了书房。不多时嫂嫂来东厢寻我,说替我安排了一队武艺高强的家丁护送我回家,明日一早便启程,倒把我弄得有些茫然。

      嫂嫂并未进内室,只与我在外间站着,认真道:“如此仓促地送你回家,实在抱歉,请妹妹勿怪。朝中局势纷乱,夫君前些日子又得罪了上官,如今离开何府才是最安全的。这一队护卫由我精心挑选,其中不乏常年走江湖的女镖师,是绝对可信之人,请妹妹放心。”

      她话说得诚恳,这一月来待我又极好,我知道定然是大哥遇上了麻烦事,不愿我牵连其中,当下除了答应也无别的法子。只好连夜收拾箱箧,只等天明便动身了。

      【戌时二刻】

      大哥写了一沓厚厚的信,让我带给爹娘以谢不孝之罪。嫂嫂派来的人手脚十分利索,张罗着将锁好的箱笼抬上了马车安置。

      我躺在纱帐里,有些忐忑地闭上了眼睛。

      ·

      距离我从京城探亲回来,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如今回想起那一个月的经历,仍觉得有些不真实。我虽口上说苏杭繁华已是人间极境,实则比不上京中的香车宝马,雕梁画栋。

      好在我已经开了眼了,也不觉得有遗憾。只是感叹从前随爹娘上京去赴大哥的婚宴时,并不曾有这样的感悟,想来是年岁长了,忧虑也比从前多了。

      何初晴的婚事本该年初就办,不巧齐家老夫人开春哮症复发,撒手西去了,齐府上下挂了白,婚事便耽搁了。我娘急得上火,见那头催促不得,便又来催促我。

      我真是搞不懂啊,她把何初晴嫁出去了,又急吼吼地想把我嫁出去,那老何家的产业要留给谁?给我远在京城,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大侄子?

      这一年多来我在跟爹学着打理铺子,深觉做生意辛苦,但凡有金钱往来,便容易遇上口舌纠纷,有时甚至牵扯人命,少不了又要与官府打交道,幸而府尹钟大人与我爹有些交情——这便是他为何在商会站得住脚的原因。

      具体的不能细说,说了恐怕会像面前这具尸体一样僵硬。

      我与悬在梁上这位账房先生大眼瞪小眼,周遭惊叫声哭号声怒骂声不绝于耳,我早上没吃饭,听了一耳朵吵嚷声更加觉得头晕,不太站得住,恐怕要出丑,便想寻根柱子撑一下。

      “大胆女子!千户大人也是你冒犯得的?”没等我靠多久,旁边便有人断然喝道。

      我惊了一跳,睁开眼睛,发现众人都在看我,或者说,看我旁边的柱子。

      我转头去看,骇然发现那“柱子”是个穿深青曳撒的武官,身形修长提拔,腰间配着十字护手刀,正垂头淡淡地瞧着我。

      “阿筠?!”我顾不得失礼,也忘了害怕,看到那张脸的第一瞬间便脱口而出了杨筠的名字,但我立刻反应过来认错了,于是试探地叫道:“骅奴儿?”

      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阖了阖,我听见这位千户大人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就记得这个……”

      ————————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本来想写何霁雨视角看何黄的日常,但是发现写不好,干脆给她开了一条感情线,嘻嘻~小何目前是遇到一点职场麻烦,九郎会陪他一起搞定的。
    全是细节不知道有没有观众老爷挖到糖。是年下!!杨筑是弟弟!大概小何霁雨一岁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军.二代和商.二代的爱情故事!
    本章主角:杨筑&何霁雨。
    杨筑和他姐打赌输了所以那天穿女装去宴会。他在变声期是公鸭嗓,说话必露馅。一个人都不认识所以躲小花园里打瞌睡。听何霁雨讲了湖州过后充满好奇和向往,另外,桂花酥饼太好吃了,所以杨筑决定要亲自去看看,他放着虎贲卫的好前途不要了,跑到浙江都司去当了个千户(其实是想杀海寇,充满报国志向),把他爹气得半死。
    后来怎么样了?当然是结婚啦!大觉寺姻缘签解出来很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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