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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归处 ...

  •   48.

      何逸二十岁的生辰因与会试最后一日撞了,过得潦草简单,不仅没举行加冠礼,连字也没人取。他年前曾同父亲说起加冠礼事宜,说同辈人都由父亲主持仪式,邀请族中嘉宾来授冠三次并宣读祝祷辞。彼时何老爷沉思了许久而后道:“原来这么麻烦吗?”

      何逸:“……按规矩族中长辈要给我取字,这您总得安排一下?”

      何老爷摊手道:“老何家的家谱从我这儿才开始编,哪有什么长辈……我没读过书,只认得账本上的字,要起个招财进宝你又不乐意。你自行做主罢,应当不算坏规矩。”

      确实不算坏规矩,说到底也只读书人有这规矩,他爹穷苦人家出身,长到四十岁不也没字没号地,仍是粗人一个。但何逸觉得挺怅然的,前年钟勇及冠,去年李魏及冠,都是热热闹闹大办一场,白日在家中与族人举行仪式,夜里同平辈好友们吃酒,风风光光地庆祝成人,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冷冷清清地守着盏孤灯,等一个不知道回不回来的黄九郎。

      他后来只字未提,虽然同黄九郎剖白心意后也算无话不谈,但并不想将这些细末的事拿出来说,大男人纠结于一个仪式未免显得矫情。倒是黄九郎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凡人男子成年的习俗,缠着问他拟的什么表字。

      “就叫愉之。愉,喜也悦也。我近两年顿悟凡人毕生所求无非平安喜乐四字,高官厚禄也好,儿孙绕膝也好,总归离不开满足和快乐。‘知足之足常足矣’,我便期望二十岁以后的每一天都知足常乐。”

      黄九郎轻轻念了一遍,像在舌尖上细细咂摸了这两字的味道,而后问他:“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好?何兄,还是愉之?”

      平辈之人不可连名带姓地叫,互相称呼表字以显亲近,但黄九郎显然对俗世礼节那一套不买账,他故意皱着眉道:“日后人人都叫你表字,我若也跟着张口闭口愉之,岂不和他们没甚分别,又如何能显得亲近呢?”

      何逸知道他又在作妖,便笑道:“自然,我与九郎是最亲近的。你怎么顺口怎么叫罢,我们之间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被敲响了,客栈的伙计在外头道:“何公子,有您的拜帖。”

      黄九郎去开门拿了,回来递与何逸时低头瞧见了上面的徽记,好奇道:“这人竟喜欢蛇么?”

      何逸愣了愣:“蛇?啊,那必然是杨兄了。”

      杨迢,字远川,左都御史家的四公子,今年与何逸一同参加了科举。先前廖敬在会馆广交朋友,结识了许多同年,杨迢便是其中一位。他得知廖敬回去奔丧错过了考试,还捶胸顿足好一番惋惜,后来便时常邀何逸一同下棋,一来二去两人也算熟稔了。

      杨迢常用的信笺纸、手帕甚至衣裳上都有蛇的图形。据他所说,他幼时随家人出游,失足跌落崖底,被一条蛇救了性命。从此杨迢就在家供奉了这这蛇的牌位,并将这蛇画下来作了“护身徽记”,走到哪儿都带着。

      黄九郎鼻翼翕动了几下,像捕捉到了某种气味,他摇头低声叹道:“又一痴儿。”

      何逸将拜帖认真读完了,笑道:“杨兄约我去京郊的庄子上踏青,九郎也一道来么?我还不曾见识过北方的春天呢。”

      黄九郎便点了点头:“便是何兄不邀我,我也要暗中跟着去——这位杨公子身上没有功德护佑,又日日与蛇妖厮混,恐怕有大劫难,我担心他连累你。”

      何逸正提笔写回帖,闻言手一抖,一大滴墨就“啪嗒”落在纸上,他震惊道:“蛇……蛇妖?”

      黄九郎见他吓得两股战战,不由得想笑,遂打趣道:“何兄不是喜欢豢养宠物,前几日还说要去访花鸟虫鱼市,怎么现在倒怕起蛇来?”

      何逸道:“蛇与花鸟虫鱼怎么一样?!”

      黄九郎笑道:“怎么不一样,长虫也是虫么。”

      何逸无语半晌,搁了笔道:“不去了不去了。”

      黄九郎大笑着将他自身后搂进怀里,埋头在他颈间蹭了蹭:“何兄还是去罢,这位杨公子与你有大机缘,不可错失了,至于蛇妖,有我与你同行,不会出事的。”

      ·

      说来也怪,踏青的好时节本当在清明前后,约的日子却是三月廿三。虽说清明和会试撞了,但过去这大半月,该赏的山花如玉兰、桃花等早该开尽了,牡丹还没到盛放的时节,能赏的大约只得几株西府海棠,为何选在这个日子出游?

      等何逸到了庄子上与其他几位青年公子互相见过,才知道他们中有一位福州来的同年,按福州风俗,三月廿三这日是妈祖诞辰,须得上山踏青,并去庙中以香火祭祀。左右放榜还需一月,几人一商量,不如藉此机会先游玩一番。杨迢作为京城本地人,自然揽下牵头的活计,给各位相熟的考生递了帖子攒起这局来。

      众人见黄九郎是生面孔,便嚷嚷着让何逸介绍,何逸只说他是同乡好友,仍用“胡玖”的假名,众人便都以为黄九郎也是考生,七嘴八舌说了许多经传相关的话,可怜黄九郎一只没读过几天书的乡野狐狸,只能干巴巴地附和几句。

      大家笑闹一阵,自去赏花了,杨迢家的庄子打理得甚好,并未让人扫兴——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园林好手,竟丛植了十数株辛夷,在这春深时节开得恰到好处,紫色的花瓣与院子里的海棠映在一处,端的是艳丽怡人,行走其间还有淡淡的芳香萦绕,教人心境和畅。

      何逸原以为黄九郎活了几百年,该看尽了世间美景,没想到他也兴致盎然地穿行在花树间,脸上的神情天真明朗。

      “太行山不常见辛夷花……而我多数时候都在打坐修炼,极少见这样的景色。”黄九郎低声解释,因不想让旁人听见,他微微俯身贴近了何逸的耳朵。说完抬起头来时见不远处有一人望向这边,那目光幽深,含着些探究,教他不甚舒服地皱了皱眉。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很快偏过了脸。

      黄九郎便问:“那是谁?方才一直望着我们。”

      方才互相介绍时他根本没往心里记人名,躬身行完一遍礼只觉得这些书呆子麻烦死了,全然没有对着何逸时的半分耐心。何逸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辨认了会儿道:“是沈世隆罢,就是那位山东的监生。”

      国子监中除了依靠父祖官位入学的荫生之外,还有从各地选拔入学的生员,监生们在太学中除了四书五经,也学律令和书数,随天下举人一同参加会试,入朝为官。沈嵘字世隆,祖籍山东曲阜,许是受当地孔学风气影响,他行事颇为板正,在读书做文章一道上也天赋异禀,是这些相熟同年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位。

      黄九郎皱着眉,不待他开口说话,杨迢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愉之,我听小敬说你不信鬼神之事,也从不去寺庙上香,可有此事?”

      何逸回身见礼,笑道:“确然,我自打读书起,就不进庙了……”话没说完,先听见黄九郎在旁嗤嗤地笑了声。

      杨迢惊讶于他的无礼,却见何逸丝毫不以为忤,神态自然地接着说道:“不过去年我曾有奇遇,家乡有位得道高僧说我今年红鸾星动,必有正缘——这话我原是不信的,却不想果真遇见了意中人,从那之后我便皈依了。”

      他编胡话的水平日益精进,不用想也知道是跟谁学坏的,黄九郎在旁边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杨迢没察觉,啧啧称奇了一番后终于说明了这个话题的源头:“仁元想要香火祭拜一番,正巧庄子南边不远有座观音庙,愉之如果不忌讳的话便和我们同去罢?”

      “既是远川兄相邀,某自当同去,九郎若肯,也一道来?”

      他站在一地烟紫色玉兰中朝黄九郎微笑,暮春时节的风将他的衣带吹动,飘飘扬扬许久,挂了一截末端在花树丛上,便越发显出窄瘦的腰身来。黄九郎喉结轻轻滚了滚,点头应了声“好”。

      他脑子糊涂地应了,真等到了庙门口却踟蹰着不愿进去——他虽跻身仙班,到底当了几百年的妖,对佛门禁地的畏惧和避忌不容易消却,反而因为同去的凡人太多,他愈发害怕进庙后控制不住自己,万一情绪激昂下将狐狸尾巴现了出来可就完了。

      黄九郎最后选择在外面等何逸一行人出来。他袖着手站在庙门外几十步的树荫下,百无聊赖地将目光四处乱投。京中显贵通常在更近些的大觉寺朝圣,这观音庙便只照拂了郊外田庄和路经的行人,寺院外墙装饰简朴,甚至有些年久失修之感。庙周常年种着的古树挺拔高耸,更添了几分森然之气。忽然有一只松鼠顺着树干跳下地来,黄九郎起了玩心想逗上一逗,刚走近两步,松鼠便逃也似地转身爬回树上,一溜烟没了踪迹。

      黄九郎心知是自己散发的灵气对它有震慑作用,无奈地退回原处,听见旁边有人道:“胡公子。”

      黄九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偏头去看,发现出声的是沈嵘。

      沈嵘一身靛青色的生员襕衫,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个字比黄九郎还略高一些,他生得剑眉星目,瞧着是个十分英武的面相。

      “胡公子为何不进庙?”

      他问得直接,目光也直直地落在黄九郎脸上,后者想起方才花树间他远远投来的注视,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深了,他便挑起眼角笑道:“沈公子不也不进庙?”

      沈嵘摇头道:“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黄九郎听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便坦率道:“我没读过书,不明白你的意思。”

      沈嵘愣了愣:“抱歉,我以为你也是今科举人……我的意思是,此处并非家庙,不祭先祖,观音庙中也没有我先祖信奉的神灵,若我前去祭拜便是献媚了。”

      他解释文字含义,完全没想过此话一出,竟是把方才浩浩荡荡进去的一干人全都骂了。黄九郎被这直来直去的棒槌弄得也怔了怔,大笑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狐仙的好皮相不必多说,他大笑时眉目舒展,如长星朗月般奕然,顷刻间冲淡了五官的秾丽之气。沈嵘呆滞了片刻,脸上竟漫了一层浅红。他呐呐道:“那胡公子不进去上香,又是为何呢?”

      黄九郎道:“我?我猎户出身,手上沾着许多血腥,进去恐冲撞了菩萨。”

      他这话半真半假,沈嵘是个老实人,闻言摇头道:“不像。”

      “那我像什么?”

      沈嵘怔怔地瞧着他,低声道:“玉质金相,雅人深致。”

      黄九郎依旧没听懂,他猜想全天下的书呆子大概都喜欢打哑谜,就连何逸刚与他结识时,也总旁征博引地论论古今,说些教他云里雾里困惑不已的典故。

      不过他没兴趣深究沈嵘的想法,耸了耸肩道:“多谢,我就当沈公子夸赞我了。话说回来,方才在庄子里,我见沈公子遥遥望着我,可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他见沈嵘是个痛快人,便将刚才的事直白问了,沈嵘这回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半晌见黄九郎似有不耐,只得据实道:“我见胡公子俊逸出尘,又……又十分面善,便想结识一番,但你那时同何愉之相谈甚欢,我便不好贸然打扰,若,若有冒犯之处,胡公子请见谅。”

      这大汉似的山东书生磕磕巴巴说完了,脸色早涨得通红,眼帘垂着不敢看黄九郎。后者何等玲珑心窍,隐隐有了猜测,便道:“沈公子言重了,这有什么打紧。何兄是我妹丈,自然亲厚些,往后我也长住京城,沈公子随时可以找我玩。”

      果然沈嵘睁大了眼道:“妹丈?胡公子有同胞姊妹么……胡公子如此风采,想必妹妹也是鱼沉雁落的人物。”

      黄九郎笑道:“是,我那妹子与何兄早年相识,两心相悦,只是尚未完婚。我跟着上京来也是受她所托,势要将何兄看紧了,莫负了她苦苦等候。只是可惜了我只得这么一个妹妹,否则今天见了这许多风流才子,我还想再做主许配个人家。”

      沈嵘眼里的光顷刻间黯淡下去,他怅然道:“是可惜了……”后面的话低不可闻,黄九郎也没细听,一转头却瞧见何逸伫立在不远处,也不知站了多久,将他二人的话听了多少进去。

      黄九郎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手:“何兄!”

      隔得远,何逸又是背光而立,表情看不太清,但黄九郎凭兽类的直觉发现他心情并不佳。

      “何兄怎么一个人先出来了?可是逛得不开心?”

      何逸过来与沈嵘见了礼,解释道:“远川被一个老和尚拦下解签了,他们闹哄哄地要看姻缘,约莫还得说上一会儿,我吹了冷风有些头疼,便先出来了。”

      沈嵘作为一个不拜神鬼的儒道传承者,听了这话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但也未多做评论。黄九郎担心何逸身体,便主动告辞:“既如此我与何兄就先回去了,劳烦沈公子向杨公子转达一声,咱们改日再同游。”

      两人并肩在乡野小路上走了一会儿,这个季节正赶上春播,种子撒下去还没长出苗,油菜花也还没开,田间地头光秃秃地并不好看。杨迢家的庄子就在不远处,他们可以从那儿套车回城里。黄九郎觉得麻烦,拉了何逸的手要用术法缩地成寸,被何逸轻轻挣开了。

      狐仙大人莫名其妙道:“何兄不是说脑袋疼,早些回房歇着岂不更好?”

      何逸又往前走了两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回过头来问道:“九郎觉得沈嵘如何?”

      “沈嵘?他是个棒槌罢。”黄九郎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他将来入仕一定少不了坎坷。”

      沈嵘其人实在怪异,黄九郎见过形形色色的凡人,彼此招呼时言语间都委婉客气,若想问一句话,必要做十句铺垫,开门见山一贯被视作失礼。按沈嵘这个直来直去的方式,日后官场上怕是要吃大亏。

      “……那你为何要说,想把妹妹嫁给他?”

      黄九郎疑惑道:“我何时说过要把妹妹嫁给他?我只说——”他忽然顿了顿,盯着何逸的脸玩味道:“何兄从哪里听起的?”

      “从‘玉质金相,雅人深致’这一句开始。”

      何逸是个坦率的性子,方才忍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这句开了头,他后面的话便竹筒倒豆子似地往外蹦:“他对你有意……你后来说那样的话,是在回应他么?若有别的妹妹可再许配人家,不正好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黄九郎浅褐色的眸子牢牢地锁在何逸身上,半晌他低笑了一声:“这回我听懂了,何兄,你莫不是在呷醋罢?”

      何逸怔了怔,别开脸道:“什,什么呷醋,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了半天,他最终也没说明白,懊丧地垂下了头,低声道:“我此来京城,也算开了眼界,湖州再如何繁华,还是及不了这里的万一……同年中更是英杰辈出,九郎若选了别人,也……”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落脚的客栈里了。

      黄九郎将他按在书案边的小几上,茶具被宽大的袖子碰倒,叮呤咣啷地歪了一地。黄九郎眯着眼问道:“在何兄眼里,我是那样攀高结贵,见一个爱一个的狐狸精?”

      何逸被突如其来的空间转换弄得头晕眼花,视线中黄九郎的脸模糊不清,他努力地睁着眼,不知怎的竟有些心酸。

      他从不觉得黄九郎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他只是在华美的雕鞍绣柱间游荡了几日,自卑感便油然而生了。从前黄九郎整日围着他打转,何兄何兄地叫个不停,行为也乖张,他便自居了兄长的身份,一直觉得黄九郎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如今骤然有了旁人接近,当黄九郎的目光不再长久地落在他身上,他惊觉自己平凡普通,或许配不上音容俊美、温柔体贴的黄九郎。

      归根结底,爱生忧怖,何逸也是个为贪嗔痴所困的凡人。

      何逸涩然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若有更好的去处,我怎能阻拦呢?”

      黄九郎忽然伸手握住何逸的肩头,倾身在他眉心吻了一下。何逸心中酸涩更甚,抬眼与黄九郎对视时,眼眶竟泛着点湿润。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此举委实丢人,何逸刚想别过脸,下巴却被黄九郎轻轻捏住了。他手劲不大,却钳得何逸没法动弹,眼眶中的一点晶莹便无所遁形。

      狐仙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那何兄是要赶我走么?”

      何逸连忙摇头,黄九郎凝重的神情上便露出一点笑意来,他的手指缓缓移到何逸唇瓣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低声道:“好。那我在此立心魔誓,你一天不赶我走,我就在你身边死皮赖脸地待一天,行动皆由凡间婚俗条例限制,若违此誓,我愿受雷刑,剥去皮毛,永世修不得……”

      何逸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接着往下说了。黄九郎神情一暗,低下头来噙住了何逸的唇,力道温柔地撬开了他的齿关,舌尖探入口中轻轻搅动,何逸立刻就尝到了鲜血的味道。黄九郎单手握着何逸的喉咙逼迫他将那口血吞入腹中,这才满意地退开。

      “咳……这是什么?!”何逸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将他和黄九郎拴在了一起,一如当时黄九郎渡雷劫时,他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轰然断开一样。

      黄九郎捡起小几上翻倒的茶杯,给他倒了杯茶漱口:“我的舌尖血,心魔誓立好了,何兄大可放心了。”

      何逸茫然道:“你何苦……”

      黄九郎将他喝完的茶杯劈手夺来,自己也喝了一口,才淡淡道:“何兄觉得,什么是‘更好的去处’?这世间,除了何兄,还有会有人对我更好么?”

      他见何逸半靠着小几发怔,也不催他回答,自顾自续道:“我活了多少个百年,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这期间我见过许多凡人,有色衰爱驰的,有卖妻求荣的,也有识得枕边人是妖之后,毫不留情地请和尚道士来将人拘走的……我不过与那沈嵘闲谈几句,你便说出那些话来,是铁了心将我往火坑里推?”

      “何兄,你高估了世人的品性。我爱你敬你,是因为你也爱我敬我。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纯善赤诚如你的人,也再没有谁配得上我的青睐。你曾同我说,世上红巾翠袖千千万,你只要我一个,我便也原话奉回,‘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如何,你可明白我的心了?”

      何逸猛地伸手将黄九郎拥进怀里,有一滴泪落在了黄九郎后背的外袍上,在寂静的房中发出“哒”地一声响。

      黄九郎假装不曾察觉,轻轻抚了抚何逸的后背,温声道:“往后,诸如‘更好的去处’此类浑话,何兄还说吗?”

      “……不了。”

      哪有什么更好的去处,他们彼此就是最好的归处。

      两人的身体贴得紧紧地,体温透过暮春三月的薄衫互相沾染在一起,说话时的声音从共鸣的胸腔间传递过来,起了一阵闷闷的振动。狐仙大人听到满意的答案,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笑,偏头在何逸颈侧轻轻吮吻着,一只手悄然拉开衣带探了进去。

      怀里的人颤了一下,挣动着要离开:“九郎!青天白日的,做什么……”

      “何兄闹我那么一出,我生气了,”黄九郎挑起嘴角,露出个俏皮的笑,“况且现在是春天,狐狸想做什么,何兄心里不明镜似的?”

      “那也不能……”

      后面的话尽数湮没在轻柔的吻里,小几上七歪八斜的茶具被扫到一边,泼洒的茶水很快打湿了衣衫的广袖,但谁也没有空管它。随着粘.腻的水声,房间里的温度渐渐升起来,何逸绯红的眼角被长睫遮掩着,黄九郎偏头将吻印在上面,那羽似的睫便狠狠抖了下,一双清润的圆眼睛睁开来,里面沾满了潮湿的雾气。

      黄九郎的声音低不可闻:“何兄,别咬着嘴唇,我想听……”

  • 作者有话要说:  2.17 修改了后半节,增了2k字,升华了主题(bushi)
    小小地解锁新cp,但是不重要啦他们基本上没有戏份不影响剧情
    啊山东仔是直男放心,本文1v1,这里写一点他是因为番外会推一丢丢和他有关的剧情,就先让他出场了。
    下章何仔当公务员然后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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