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生[悬疑]》千树颜双

14、赴死14

　　【潘越杰】

　　女儿回家后，我主动给前妻打了个电话。

　　“明天约个饭吧。”

　　“吃饭？”电话那头的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大胆，竟敢在结婚前几天约她出来。我听的出来，她音色里全是猜疑。

　　我揉了揉鼻梁，想打消对方的顾虑，“别多想，是和女儿一起吃饭，是我太粗心，没发现她看起来人小鬼大，心里却藏了那么多事。”

　　“她怎么了？”前妻声音一顿，“是不是又受什么委屈了？”

　　我说：“没有。只是想让我们俩一起陪她吃个饭。”

　　那头静默了一瞬，说：“什么时候？”

　　我看看日历，离她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会越来越忙。如果再晚几天，可能真的约不出去了。“那就明天吧。”

　　她没有丝毫犹豫，“好，稍后你把地址发过来。”

　　我绞尽脑汁想女儿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在app上翻来覆去找评分高的店。

　　看到一个评论不错的正准备戳开，菜单栏突然上弹出一则新闻，或许也不能说是“新”闻，因为它在我眼里，已经是发生几个多月的旧闻。

　　新闻里的主角，是几个月前在垃圾坑里的被发现的行李箱藏尸案受害者。

　　图片上清晰的显示着那个红色行李箱，除了身高体重，大约年纪，就是受害者死亡时的头发以及指甲。因为所留线索不多，显示的也只有这些。

　　我感觉到血液一下充到脑门，直接就把电话打给了老曹。

　　那边估计我诧异我为什么会在休假的大半夜给来个突然袭击，估计这些天没睡好觉，他声音里都是疲惫：“老潘，你这好不容易休息一回，怎么还这作息？”

　　我直接质问：“案子没破之前怎么能把消息直接公布给公众了？万一凶手也看到了怎么办？他要是趁机部署好下一步，这不是给我们自己找麻烦吗？这不是在打我们的脸吗？”

　　老曹清醒了，“这案子都这么久了都没一点线索，失踪源也找不到，不寻求公众只靠我们还不如大海捞针。面子和真相哪个重要？况且领导都同意了，我们俩在这争什么争？老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这话句句戳到我心窝，倒不是应了我的心。而是让我顿时羞愧难当。他说的对，仅凭那个泯于大众的普通红色行李箱，尸体连脸都严重毁损。无法确定她的身份，就无法确定社会关系，侦破起来无异于一道无解的数学题。

　　我声音沙哑起来，“我知道了。”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看了眼新闻，发现并没有泛起多大的水花。

　　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才会在失踪这么久，家里没有人报案。独身者？边缘人群？或者是在处于灰色地带的人？

　　被害原因又是什么？

　　第一案发现场又是在哪里？

　　进车库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些事，等驶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前妻和女儿已经来了。她们是被她的未婚夫开车送过来的。

　　那个男人看着挺普通，但是听说很有钱。他一下车就过来跟我握了握手，像是什么重要领导人会晤一样：“你们今天准备去哪玩儿？”

　　我说：“看妞妞的。她想去哪都行。”

　　看他这么积极，我以为他会找个理由跟着来，没想到这人听了以后顺便给我推荐了几个地方后，深藏功与名的开车走了。

　　临了打开车窗还对女儿说：“have a good time.”

　　这些假洋人没事就爱拽两句英文。

　　不过好在女儿给我挽回了面子，她笑吟吟回答：“谢谢叔叔，今天我和我爸爸还有妈妈可能要玩到很晚哦。”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甜腻的声音，女儿冲我得意一笑。我心领神会，伸出右手同她击掌。前妻不悦地瞥了我们俩一眼：“你们俩行了。”

　　吃饭的地方是女儿选的，她没去那个男人建议的任何一家餐厅，而是去了一间很普通的小店。这店自打她出生就存在了，只是看起来很久没翻新。

　　前妻如今生活精致，对这种地方早就不感兴趣。她拿起纸巾略显嫌弃地擦了擦桌子，“这有什么好吃的，值得你大老远跑来？”

　　女儿说：“这是我们没搬家以前经常来的地方。”

　　她一说这话，我和前妻都不吭声了。

　　离婚之前她年纪还小。那时候工资不涨，房贷难还，过个生日也来这种又小又窄的店。那时候我又忙，整天不在家，只有她生日的时候会请半天假过来。

　　女儿给我们倒了杯水，“以前我们就经常来这。”

　　前妻好像也想到了，她点了点头，“这家糖醋鱼挺好吃的。”

　　好像一下子戳开了童年记忆的开关，他们俩说起以前吃鱼被卡的糗事。说到开心处两个人都笑的差点呛住。

　　　老板上菜的时候，估计认出了他们俩爽朗的笑声：“你们一家三口可是很久没来过了，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是搬家了吗？”

　　我们三个忽然屏住了笑声，前妻咳嗽一声，有些尴尬道：“嗯，搬家了。”

　　其实她没说完，是因为离婚才搬的家。

　　因为老板的误会，这顿饭吃的闷声闷气。用餐过后，女儿又想去鬼屋玩，她妈吓得连连摆手，“你不怕吃的饭给吓得吐出来吗？小女孩儿去玩点儿别的多好，去什么鬼屋？”

　　“不吓人，一点都不吓人，妈你不知道那鬼屋老板长得有多帅。真的太帅了，他是我见过的最帅的鬼。”

　　“走走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去就去。”我知道她在弥补童年我们俩缺失的时间。“一会儿去了你别哭着出来就行。”

　　她说：“走！”

　　虽然不悦，她妈还是幽怨地上了车。

　　到达目的地后女儿去买票，我看着前台故弄玄虚地装潢，加上门口还特意挂了了几层够够的遮挡。心有疑虑道：“这些鬼屋里都是道具鬼吗？”

　　前妻瞥了我一眼，仿佛在看土老帽，“都是真人扮的。”

　　女儿不知道何时回来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老爸，一会儿怕了你可以找跑。”

　　怕？

　　我冷笑一声，我潘越杰当十几年警察，穷凶极恶的歹徒见过数不胜数，会被几个扮鬼的小孩儿吓到？

　　我说：“一会儿你怕了别躲我身后就行。”

　　前妻胆小，怎么也不肯进去。我们和女儿两人扭着性子谁也不肯服输，各自拿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势必要横扫鬼屋的气势。

　　有没有横扫鬼屋我不知道，但是途中我倒是用警校学的功夫，把几个披头散发的“鬼”给横扫倒了好几个。

　　喇叭里传出警告：“请不要殴打工作人员！”

　　后来我才知道那几个“女鬼”其实都是男孩子，因为我下手略重，还没走出“鬼校”就被人客气的请了出去。

　　女儿自然也和我一起，她因为我的原因没能尽兴，很是埋怨。直到我们被工作人员领到一个小办公室里，女儿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她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特别帅的男人。

　　那个男人眼角带着笑意，脸上甚至还画着吸血鬼的妆容。只是这样一副妆在他脸上竟然衬托的尤其神秘迷人。

　　女儿激动地喊：“孙遮？！”

　　我和那个被称作孙遮的男人皆是一愣，我们俩异口同声道：

　　“你认识他？”

　　“你认识我？”

　　女儿少见地害羞起来，“孙遮你在我们学校很有名啦，我们班同学都说没见过比你更帅的鬼屋npc了，而且结婚后自己在很多地方也开了鬼屋分店，自己都当上老板了。”

　　我看着他年轻的脸，心想人生赢家啊。

　　孙遮笑了笑，“你说的太夸张了，只是正常的事业发展。被你们说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不想听这些虚假地客套，“把我们带这里是……”

　　孙遮说：“不好意思，差点忘了正事，因为我们的工作人员被你殴打了，所以想提醒你们注意一下不要再下这么重的手了。”

　　女儿不好意思解释：“我爸是警察，所以看到有人袭击，就条件反射。他真的没恶意，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孙遮向上轻轻弯起嘴角：“可以理解。”

　　他俩聊着天，我的注意力却被这个小屋子里的道具给吸引了。我拿着一张卡片，上面的字迹是暗红色的血绘出来的：【永生，安眠，死亡。】

　　我问他：“你鬼屋这些道具上的字都是自己手写的？”

　　孙遮一愣，继而点点头，“对，为了更加有氛围，回屋里只要涉及卡剧情线索给的卡片提示，都会用手写的字，这样显得比印刷字体真实一些。”

　　女儿问我：“你还玩吗？”

　　我把卡片放下来：“不玩了，找你妈去。”

　　女儿跟这位姓孙的老板道了别。然后他给了我们一个白色骷髅小吊坠说是参加体验送的纪念品，每个付费用户都会得到这个一个小东西，我觉得这玩意儿看起来太幼稚，就直接丢给了女儿。

　　我们出去的时候居然看见前妻身边站着他的未婚夫，女儿啧了一句：“他怎么来了？”

　　我抬手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这个男人还挺准时，一到点就来接她们了。

　　他们俩见我们出来，一同站起来。前妻还没开口，那个男人倒先抢话：“这么晚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女儿表情都写在脸上，“不想去。”

　　我也不想找不自在，“一会儿还有事，晚饭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那个男人似乎很热衷带我去看他俩秀恩爱，“休假了还有事吗？吃顿饭也没多久，以前我就听妞妞老说你，咱的好好叙叙。”

　　我心想谁要跟你叙，嘴上却客气道：“真有事。”

　　他刨根问底，好像正想看我出丑：“什么事？”

　　本来就是随便搪塞的理由，他这么一问倒是把我问住了。我正搜肠刮肚想注意，什么有命案，要值班之类的还没组装好，就听见女儿说：“他要去洛寨见朋友。”

　　妻子也一愣，“去那么远见什么朋友？”

　　我顺着女儿的话说：“嗯，就是一个普通朋友。今晚的飞机，必须得去。”

　　前妻未婚夫突然提议，“那你开车去机场，登机的时候车停哪儿？不如让我们去送你，你也不用操心车的问题了。”

　　我：“……”

　　防不胜防。

　　他带我们去机场的时候，我和女儿在后排坐着。她声音很低，话语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来他不把你送走，誓不罢休啊。”

　　我瞪了她一眼。

　　女儿又说：“既然这事这么命中注定，那你就去吧。”然后真的塞给我一张洛寨所在城市的机票。

　　我：“？？？”

　　到底是从哪出错的？

　　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去了洛寨，其实我对这个地方并不算陌生。一年以前，穹洲市有个年轻女孩儿失联了。找了快一周，才发现她独自一人去洛寨自杀了。

　　尸体最后是在河里找到的。

　　这件事当时并不由我负责，只是因为引起了些舆论轰动，所以我才会对这个地方记忆犹新。尸检报告上显示没有暴力外伤，因为当时洛寨是雨季，所以河岸边的痕迹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所以当时推测可能是意外坠河，直到后来在女孩儿的床下发现了一张遗书。这张遗书经过专家鉴定确实是她本人所留，女孩儿的哥哥和丈夫对笔记鉴定也没有异议。

　　下飞机的时候我居然看见了孙遮。

　　他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哪怕遮挡住了一半的脸，我还是认出了他。此时已经零点，我准备找个地方住一夜到了白天再去女儿说的那个民宿。

　　没想到孙遮也认出了我，他似乎很惊讶：“你也来这？”

　　我说：“去一个小村庄。”

　　他点点头，“我也是。”

　　我说：“你干嘛去？”

　　孙遮看了眼时间，“来找我哥，不过今晚先去另一个地方看看，明早再过去。”他又问：“你呢？”

　　我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这是为了躲前妻的婚礼，加上女儿以我的名义和网上的阿姨网恋。我就更加说不出口了。

　　好在他也不是那种不长眼色的人，估计看出来我不想说，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走以后我松了口气，我以为终于躲过了熟悉的人。来到了洛寨，没想到我在民宿里又和孙遮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