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生[悬疑]》千树颜双

11、赴死11

　　【杜齐彦】

　　我知道我妈和他爸的关系，我早就知道了，从他无缘无故给我妈推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甚至后来她为了躲郭献他妈而离家出走的事我也知道。

　　我在给她找各种各样的苦衷，却没想到她离家出走这么久不回我电话不回家看我，居然能偷偷跑回来和那个男人继续约会。

　　郭献的嘴就没停：“有人生，没人养。”

　　我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他盯着我，声音很轻：“你在她心里还没我爸重要。”

　　这句话彻底刺激到了我，我大步迈过去揪住他的领子，手里的拳头握紧还没落下就被人从面抱住脱离了现场。

　　小哑巴啊啊啊叫个不停，示意我不要冲动。我说：“宋镜仲你他妈别拦着我！你不知道他有多欠打，嘴有多欠！”

　　放学时间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经过，越来越多的人驻足观看。班主任小跑着从学校里出来，发型乱的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风。

　　“杜齐彦！你小子连残疾人都欺负！你给我停下！”她气的胸脯起起伏伏，差点指着鼻子骂我。

　　全世界的人都向着郭献，他失去了很多东西，同样也得到了很多东西，我介于得失之间，最终在“失去”的天秤这边游离到了公平之外。

　　而导致这个结果的人，却是我妈。

　　紧握的拳头松了下去，我挣脱开宋镜仲的桎梏，一个人踉踉跄跄的朝家里走去。程鹿追上来，“杜齐彦你的书包。”

　　我接过来，没说一句话。

　　程鹿又说：“你没事吧？”

　　我看了她一眼，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活着的期盼早就没了，如果不是那个还能打通却没人接的电话，我可能早就去死了。

　　到了家将门反锁起来，拿出手机不停地给她打电话。我要证实一件事，我想知道郭献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她是不是真的为了和那个男人幽会回来过一次。

　　可是这次直接关机了。

　　我知道这电话她肯定还用着，又开始发疯了一样给她发短信。

　　郭献说我有人生没人养，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发给她。没人理我我继续发，什么样恶毒的语言全都打包送给了她。

　　【小三！】　　

　　【娼妇！】

　　【贱人！】

　　这样肮脏的词语如同沉入大海的火把，我被烫的痛不欲生，却无人回应。我颤抖着双手把所有的怨恨，憎恨一点一滴的打出来，可是到了最后，我却只发了一句：

　　【妈，我好想你。】

　　依旧无人回应，我已经心死了。

　　手机Q.Q弹出来一堆消息，这些消息是之前加的一个群里发来的，里面的人在讨论割腕自杀。其中一个人说割腕很疼但是死不了，因为血会凝固。另一个说会。两人争执不下，竟然在群里发了99+的消息记录。

　　我打开对话框：【别吵了，能不能死我试试就知道了。】

　　发完这些话我又给我妈发了条短信，【我不想活了，既然你这么不想见我。在我的葬礼也别回来。】

　　然后一个人跑到厨房拿出水果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停地想以前的事。

　　那些画面像是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黏腻的血顺着手腕浸泡到褥子里。

　　脑子里混沌一片，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好像有敲门的声音，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害怕是我妈又害怕不是她。

　　我虚弱地爬起来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程鹿。

　　程鹿看着我流血的手，瞬间就哭了：“杜齐彦，你真要自杀吗！”

　　我靠着门板，“你怎么来了？”

　　她握着我的手，慌乱的把自己的白色外套脱下来裹在我的伤口处，“你怎么了啊，不能因为今天被老师骂了就这么对自己啊。你以前那个没脸没皮的劲儿呢？杜齐彦，你是傻/逼吗？！”

　　我看不见自己的脸，却能感受到自己此刻肯定面色苍白。

　　大半夜的程鹿拉着我在村子里到处找诊所，原本那位村医大爷已经入睡了，她使劲拍门硬是把人家给敲出来了。

　　大爷看我手腕流着血，还不等问我，程鹿就先说了：“他不小心挂着手了。”

　　大夫没说话，他认识我，知道我是村里那个离家出走被丢下的儿子。而且看伤口也知道不是挂着的。

　　他默不作声帮我包扎好，然后又给了写消炎的药。嘱咐了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直到最后也没有要我的钱。

　　我们出门的时候，天上就没几颗星星。

　　我问程鹿，“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她低着头在黑暗里摸索着乡间小路，“有个人突然加我Q.Q了，说在群里看到你说要割腕，从你的空间里看到我的留言头像，以为我们俩是情侣，就加我了。”

　　程鹿想了想，“你那是个什么群？”

　　我说：“不知道怎么进去的。”

　　她回了一声：“哦。”

　　然后没再继续问我相关的话题。

　　夜里很静，我说：“程鹿你怎么来的？”

　　她轻飘飘的开口，好像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跑过来的，还好我们俩村离得不远。不然得累死我。”

　　夜已经这么黑了，我到家把家里电动三轮车的钥匙拿出来，“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不然你父母该担心了。”

　　程鹿瞥了一眼我的手，“你这样怎么送我？今晚我先住你家把。”

　　“……”我见过程鹿她爸，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在男同学家里过夜，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不乐意吗？”

　　“不是。”我面露难色，“你这么晚跑出来怎么跟你家长说的。”

　　程鹿倒是丝毫不畏惧，“我跟我妈说我去找刘慧了。”

　　“然后他们同意了？”

　　“嗯。”

　　我说：“这个刘慧是不是学习很好？”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啊，我每次想要出去玩我妈不让出去，我就会说是去找刘慧了。然后我妈就会放心让我出去。”

　　我没说话。

　　大人们好像总是很相信学习好的人，总以为学习好的人全都是品学兼优，不会做出品德败坏的事情。可是很多时候品行和能力并不是正相关的联系。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程鹿：“你要住哪个屋？我去给你铺床。”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个词惹她发笑，程鹿笑的差点直不起来腰，“杜齐彦，你知道吗？你现在特像一个小媳妇儿，委屈吧啦的给自己的丈夫铺床讨好他。”

　　我说：“你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

　　程鹿说：“我要跟你住一屋。”

　　我瞥了一眼，“别闹。”

　　她笑意收歇，难得正经起来：“我说真的，你家太黑了。我一人住一屋害怕，我最近看的恐怖小说太多了，自己一人的时候老是想那些恐怖的画面。”

　　我皱眉：“不看疼痛青春文学了？”

　　“看太多了，套路都明白了。”

　　等她进屋子，我又去厨房找热水。她见我一只胳膊端着一盆热水狼狈的跟个半身不遂的人一样。赶紧站起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我说：“你泡泡脚吧，这么远徒步跑过来脚肯定很疼。”

　　她脱了鞋子，露出一双白嫩的小脚。

　　我把眼神瞥向别处又绕回来，不知道自己到底空要看哪。气里静默了很久，程鹿泡着脚，轻轻踢着热烫的水花，忽然说：“杜齐彦，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我回过头，“你执意住这是怕我又想不开吗？”

　　“不是，我想和你说说话。”

　　泡完以后，我起身帮她把洗脚水倒了，又在屋子里打了地铺。等一切都忙完，早已经过了零点。

　　程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在地上也睡不着。我侧身背对着她，听见她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杜齐彦，我们说说心里话吧。反正明天周六，起晚了也没事。”

　　我说好。

　　她说：“我给你讲讲推理小说的模式吧？”

　　我：“……”

　　程鹿翻了个身：“你怎么不说话？”

　　“我没想到你要跟我说的心里话是指推理小说。”

　　她说：“你以为是什么？”

　　“没有什么。”我坐起来把风扇打开：“推理小说都有哪些模式？”

　　“有暴风雪山庄模式，有密室杀人模式，还有叙述性诡计。”她一一解释，“暴风雪山庄模式就是一群人在封闭的环境里，无法与外界联系而产生的命案。密室杀人就是在密室里杀人，比如说我死在了这个屋子里，可是屋子确实从里面锁着的，而且是谋杀，是不是很刺激？”

　　我转头看向她：“你能不能盼自己点儿好？”

　　“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

　　“您继续。”

　　“前俩模式我看了很多，但是因为背景只能是这个背景，所以限制蛮多。”程鹿越讲越兴奋，“只有叙述性诡计让我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我终于学会接她的话茬了，“叙述性诡计又是什么？”

　　“就是作者耍了个小手段，故意迷惑读者。闹了半天，最后主角自己是凶手你说气人不气人？”她好像还沉浸在书里不能自拔，“真的气死我了，和你一样气人。”

　　我想了想忽然说：“程鹿你怎么这么爱看小说。”

　　她哼了一声，“我乐意。”

　　我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往写作这方面发展。人生又不是只有一条路能走。”

　　“你劝别人一套一套的，自己呢？”程鹿说，“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眼睛有些酸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熬夜了的缘故，我又重新躺回去：“不想上学了，毕业了我就去打工。”

　　她呛我： “你现在打工也是童工。”

　　我说：“你小说没白看，这都知道。”

　　她说：“你别放屁了。”

　　我说：“我就放。”

　　我们俩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天亮以后，我就把程鹿送回去了。

　　过了两天我忽然想起来那个群，看到在一圈恭贺我解脱的话语里有位网友竟然在认真的劝我要好好活着。

　　我把自己之前割腕的图片发群里，说了一句：“兄弟们，我没死成，我老舅把送医院救回来了。”

　　我哪有老舅啊，我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程鹿那个傻妞。我只是不想让那群人觉得我可怜的连个亲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