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予西行记》斯琦

31、天山雪峰（四）

　　夜渐渐深了，风雪又再飘洒下来，池予往篝火里再丢了几根木柴，今晚这篝火是他们取暖的来源了。

　　她转眼看了看净尘的腿，起身蹲到他的腿旁，道：“法师，还是先处理一下腿吧。”

　　这次净尘不再制止她，或许是看出来她不大愿意另一个他出来，又或许因为他的话没说完，但断腿的疼痛越来越频繁，他默认了让她帮忙处理断腿。

　　池予手脚利索的的帮他处理伤口，和固定断腿，一边轻叹道：“这里没有药，只是简单固定一下，会疼，你忍一下。”

　　净尘目光落在她抚着他腿的手上，道：“嗯，无妨！”

　　池予处理好了他的腿，抬头看见他平静的眼眸，问道：“我可以问问 ，为什么会有两个法师吗？”

　　净尘沉默了下，和声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都有七情六欲，善恶两面，我曾是官宦世家子弟，家中父老叔伯都是在朝为官，荣耀一时，名噪一方！后因嫡系犯事，株连了九族，全族男丁被判秋后问斩，父亲怜我年幼，不忍我受斩首之苦，随收买狱卒，放我逃生。但时值朝廷动乱，天下不平，我年幼无力，隐姓埋名，流离失所，无处容身，幸遇师父怜我孤苦，观我有慧根，渡我入佛门，至此我抛弃红尘，一心修佛，愿得正果，立地成佛！然在悟佛得道之时，一念之差，忆起年幼时所遭之事，仇恨恶念滋生，大仇未报，何断红尘？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为了成佛，欲要将恶念驱逐，终是我佛法不足，渗悟不透，善恶同为一体，岂可留善驱恶，导致了今天的地步。”

　　池予静静的听着，道：“他曾说过，法师欲要上西天拜佛求学，便是为了寻找将两者合一之术？”

　　净尘含笑道：“是，也不是，先时我四下云游拜佛求学，是想要寻找解法，可都没有能解此法之说，同时也发现了中原的经书，存在着许多纰漏，我便想到西方佛陀崛起之地，拜读经文。”

　　池予默默点头道：“法师坚强心智，定然可以心想愿成！”

　　净尘合十点头，见风雨越来越大，夜越来越冷，看了她一眼，他问道：“冷吗？”

　　池予靠着篝火摇了摇头。

　　净尘又道：“困吗？”

　　池予沉默了下。

　　净尘道：“此地没有御寒之物，你靠着我睡吧，别冻着了。”

　　池予摇摇头道：“你也受伤了。”

　　净尘含笑道：“只是小事，不妨碍，此事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她相信了他，靠在他身上，一股暖气环绕着她，为她驱散了寒气，也让她心平气和下来，感到身心都是安然的。

　　“池予！”净尘轻轻问道：“到了西突厥王庭见了明虚真人，你有何打算？”

　　池予想了想道：“大概是要回出云山了，何尚起曾说过，明虚真人大概也是放弃了出云山弟子的身份，我找到他多半也是带着他的银牌回去，到时我就要去寻找李青衍他们，然后一起回出云山了。”

　　净尘沉默了下，道：“我有件事想请求你！”

　　池予一怔，抬头看到他认真的神色：“你说。”

　　净尘道：“请你送我去西天拜佛求经！”

　　池予震惊的看着他，道：“要我送你去西天？”开玩笑吧，他修为比她高得多，哪里用得着她送他去。

　　净尘无奈道：“嗯，你知道的，他不愿意去西天，不愿意被我压制，不愿意与我重合一体，明法明齐管不了他，他若性起趁机跑回中原，我是没有办法的，可你能阻止他。”

　　池予大惊道：“我……我怎么能阻止他？”

　　净尘微笑道：“你可以！”

　　池予：“……”她怎么不知道她可以？那妖僧，那可是心狠手辣的妖僧！

　　净尘看着她微微失神：“池予，我以前听过你的！”

　　池予眨了眨眼，满眼疑惑。

　　净尘微笑道：“白贤真人曾经提过你。”

　　池予惊讶道：“你见过白贤真人？”

　　净尘道：“嗯，大约十五年前，我出世历练时，巧遇白贤真人，一番佛道相论后，惺惺相惜！然后遇到年幼的明齐，我观其孤苦，颇有慧根，便欲收他为徒，不曾想白贤真人也看上了他，也欲收其为徒，当下两人相争，那时我年少气盛，之前的辩论无高下，甚感遗憾，我为显佛门无边大法，与他斗法，胜了他半招，赢了明齐回来。真人那时便说，他现有一徒名唤池予，乃天赋异禀之人，与我约定日后两徒相比，重比今日之试再较高下。我那时年轻气盛，只道真人乃是不服今日之比，后来才知道，真人那时身负有伤，乃是带伤与我比试，我胜之不武也，那一面也是与真人的最后一面。”

　　池予想到了当年白贤真人之事，道：“那时真人突然下山，谁也不知去了哪里，几天后回来了，却是带着一身伤，和阁主单独在房里谈了一个时辰便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净尘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微笑道：“明齐本该是你师兄，却被我抢了过来，当初在莫贺延碛沙漠，听到你的名字，我便知道是你，所以池予，我不会伤害你！”

　　那一夜，两人靠在一起，似乎聊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聊，天亮的时候，池予再次在净尘怀里醒来，风雪停了。

　　净尘也睁开了眼睛，平静温和的眼眸，还是那个净尘法师，没有变成妖僧法师，没有干粮，他们吞了些冰雪，试着借助树杆的支助，一边由池予在旁扶持，慢慢的向雪峰上行走。

　　饥饿寒冷交迫着，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他们是走不出雪山的，可是池予不说，净尘也没说，两人就默默的走在雪地里，仿佛就这样一直走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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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风雪停了一个上午，没有风雪的飘洒，感觉上天还是眷顾着他们，否则加上风雪的阻碍，他们的行动更加困难，虽然他们行走了半天的山峰，也只是爬到了半山腰，净尘的呼吸已经急促了不稳了，池予也感到了饥饿带来的手脚无力发软。

　　“法师，先休息一下吧！”池予看到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了，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衣袍上也湿润了，不知是汗水还是雪水，终究是因为断腿的伤，让他的护身法消弱了。

　　净尘点点头，看着她微笑道：“嗯，你饿了！”他感觉到她扶着他的手在发抖，人也呈现出了饥饿的疲惫。

　　池予微微窘迫：“还可以承受的。”

　　两人正说着，突的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两人倒退了几步，净尘脸色微微一变。

　　这狂风刮得蹊跷，带着股腥味，不是正常的风，而是妖风。

　　狂风过后，两人眼前多了一条全身灰白色，布满黑斑的庞然大物，一双冰蓝色的眼眸，诡异森森的盯着他们。

　　雪豹！这不是只普通的雪豹！

　　净尘不动声色的将池予护在身后，双目紧紧盯着前面这条诡异的雪豹。

　　池予四下一看，只觉得全身发毛，情不自禁的靠在净尘的身上，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法……法师！”

　　净尘也看到了，他们前后左右，围着四五只诡异的雪豹，前后是两条巨大的雪豹，旁边三条是稍小形的，看来是一家子出动了。

　　池予握剑在手道：“法师，我挑一大一小，你对付一大两小，可否？”

　　净尘闻言有些好笑，摇头道：“你现在可对付不了它们。”

　　池予一怔，就见前面那只庞大雪豹突的摇身一变，幻化成人形，尖齿獠牙，蓝眼青目，狼腰虎背，长臂利爪。

　　她头脑一懵，转身看到身后那只大雪豹也幻化成人形，相同的外表，相同的凶残，不一样的是它有女性的特征，乃是只雌性雪豹。

　　妖，居然是妖，是在此山里成精的妖，雪豹妖！

　　不用说她也知道了，那三只小的是它们的孩子，大概因为还小，修炼不足，还没能幻化成型，跟在父母后面出来捕猎，正冲着他们张牙舞爪，呲牙咧嘴的。

　　池予：“……”好吧，普通的雪豹，她大概还能对付一下，这豹妖……

　　“劝你们最好不要妄动，我昨晚观察了你们一夜，今天早上也跟了你们一个早上，那和尚，你受伤了，不是我们的对手。”豹妖开口了。

　　大意了，他们从昨晚就被妖盯上了，还被跟踪了一上午居然都不知道，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讪讪。

　　女豹妖不耐烦道：“不要和他们多说了，孩子们都饿了。”

　　男豹妖耸了耸肩，道：“你们听到了，是乖乖跟我们回去，还是要我们打伤你们，再带回去？”

　　池予忍不住道：“两者并无区别。”

　　男豹妖一噎，有些恼羞成怒道：“既然没有区别那就先打死你们。”他猛的跳起来，居高临下一冲，双爪如利刃。

　　净尘急急揽着池予往边一闪，终究是吃了腿伤的亏，尧是闪得快，那僧袍上还是被抓破了五道口子，脸上也着了三下爪子，鲜血渗了出来。

　　男豹妖动了，女豹妖也跟着动了，眼见净尘伤了，池予反手一剑逼开女豹妖，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出云山剑术首要就是快，她一气呵成，看似繁杂的动作，她一剑使出，将女豹妖逼退。

　　那边净尘也不顾有伤在身，再也仁慈不得，一指禅是毙命之招，但豹妖深感杀气，并不近身，欺他腿脚有伤，幻化成豹形，灵活的只在四周围困着他，只待他腿伤不支，再给予他致命一击。

　　猛的有一阵狂风，一声鹰鸣，一个巨型苍鹰从天而降，鹰爪抓住了猝不及防的池予，便冲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