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孰是非 ...
-
如果有称之为梦的东西，那么，她一定很想在梦境之中，不再醒来。
她曾经的温暖，就是来自人类世界中，师兄们的鼓励和微笑。
那是，家的感觉……
“呜、呜……”大家都好好的，就在这里，就像是刚刚离开“殇”的时候，众师兄为她送行，对她敬酒，然后，微笑着叫她‘璃师妹……’。
“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三师兄……”都是她的错，都是她……
“道歉就可以挽回他们的性命？”嘲笑般的声音从秦禅的口中发出，既而他面向那些灵魂道：“她，可是无情利用你们性命的人。”
“不是的，师兄……对不起……”无论她如何解释，他们也一定无法原谅了吧。
‘三师兄’颤颤地收回了双手，紧捏住自己的指尖。
周围的气氛无声而又凝滞，仿佛任何一点动静，都是一场审判的落幕。
拉克西丝不敢抬起头，微蜷的身体颤抖着。
茫然间之间，三师兄的温柔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他无声地摇了摇头，透明的唇贴上了拉克西丝的前额。
在师兄们投来关切的眼神同时，顺便用眼神‘杀死’师妹身边还笑得一脸无辜的老三。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的她恨不得放声大哭……他们不怪她。
他们不问任何缘由的，即使是失去了生命，也依然守护着她，这个一无所有的她。
重新闯入了这个世界，一切都变得无比陌生。本以为可以重新来过的一切却一点一滴地背弃了她，没有了昊熠的温暖，没有了辰轩的溺爱，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一次一次告知自己，那一切已成为过去，她要向前看，要学会坚强。
然而，那些天真到以为能够忘却的记忆，却深深刻入骨髓。
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绝望地将她裹住，是她这个异世的魂魄，所承担不了的至高孤寂。
不被承认的孤寂。
然而，她的师兄们……却认出这个她，是她。
然后，接受了这个异世界的她，包容了这个种种任性的她……
‘三师兄’透明的指尖划过她痛哭的面颊，虽然只是徒然，但她的内心，似乎能感受到，那种久违的温暖。
秦禅的内心是复杂的，他不明白，为何一切都偏离着他的认知。
明明是被欺骗的一方，为何他们却还选择相信她，甚至是原谅？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有赢她的底牌。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如今的你，还想发动守护之阵吗？”不待拉克西丝回答，秦禅继续道，“即使是在明白要彻底毁灭你师兄们的魂魄，以至于永不超生的情况下，你亦要坚持？”
拉克西丝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否决道：“不会的……”
这个女子会如何选择？
明明不是人类，却拥有着比人类更为深刻的情感。
是什么令他产生了期待的念头？
无法读到的思想，不觉中，竟然唤醒了他的期望。
秦禅的眼中划过流光。
看着拉克西丝痛苦的神情，秦禅不免有些失望。
“不妨告诉你一下，守护之阵的要素之一，就是要以这些灵魂为祭品。”
拉克西丝张了张嘴，却是难以言辞。
让她如何抉择，两边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们。如果可以，她不希望一个守护的阵法变成牺牲任意一方的借口。
这是一道无解却又不得不选择的绝望。
然而没有这个阵法……先不说鬼族，就是她所在的魔族，入侵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究竟……
该如何？
她茫然无助的眼神里带着痛苦，直到那双透明的手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野。
拉克西丝像是被召唤了一般，抬起了无力而垂下的头。
她的三师兄微笑的望着她，那模糊的身影仿佛变得清晰，令她能够看到，他眼中的坚定。
为什么？
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馨香，明明是带着死寂的环境，却有着令人怀念的温馨。
拉克西丝不由的转过身，惊讶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感动的温柔。
霜花遍地。
是那些雪白的花瓣，温柔的带着她初入人世。
是它们，在飘着花香的日子里与师兄们成为最亲切的朋友。
是它们，拨开迷雾，然后让她遇见了——他。
霜花。
那纤细到仿佛会碎去的花瓣，让她想起了“殇”，还有那片已经消逝的青翠竹林，那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家”。
它们都一样，在那次变故之后消失殆尽……
不知是什么时候，拉克西丝从回忆里醒了过来。
眼前一片雪白，仿佛是亘古的意识，成就的遥远思念。她的师兄们全部缓缓单膝跪下，右手心贴于左胸，雪白而又神圣，这似曾相识的一切，就是曾经他们被选为“殇卫”之时所举行的忠贞仪式。
最后一抹芳香飘然而落，拉克西丝惊愕得捂住嘴。
她的面前愕然是霜花所拼成的一个字——“卫”。
单膝而跪，是她此刻唯一能够表达心中情感的方式。
不同于曾经的那个仪式，她和她的师兄们同样是闭着双眼宣誓，然而此刻的她，难掩心头的刺痛，还有无法停止的泪水。
他们不能哭，所以……她代他们哭。
殇卫、殇卫……
其实重不在“殇”，而是“卫”。
他们曾经一起宣过誓，就好像此刻一般。
“殇”的誓言——
“卫”国，“卫”家，“卫”民，绝不“卫”己。
他们的生命，早就是没有选择的注定奉献，那她究竟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有一种东西，即使拼上性命，也要去保护。
只是，所付出的沉痛代价，是她一辈子都偿还不起的。
霜花散去，只有空气中停驻的芳香告诉她，那一切都不是梦。霜花顷刻间消散，师兄们消失了，只有她还有眼前这个不知目的为何的人。
秦禅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被他冠上“愚蠢”的人类，能够如此轻易地做出决定，放弃自己的转生机会，那种信任，是对一个一直利用他们，欺骗他们的非人女子。
他们……
一连串记忆划过他的脑海，他并未排斥它们进入，只是，消却了疼痛之后，是淡淡的甘甜吗？他不明白，他的世界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的
颠沛在陌生世界的他和她，曾经弱小的他们，只是想要容身之地罢了。
然后……
那个想要被“人类”接纳的小小意愿，在无形中遭受背叛。此后，就认定了人类的自私、无情和虚伪。
这些……
在那些灵魂和红衣女子的选择之下，他们的愿望似乎都失去了意义，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是不是一定要有所牺牲，才会得到回报？
然而眼前这个女子还有清澈的灵魂们，根本就……不求回报。
看着她痛苦而迷茫的表情，秦禅轻道：“若是觉得难以抉择，我到可以给你第三条路——永远的离开这里，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个太大的变数。况且……
“我不回去！”拉克西丝毫不犹豫地否决道：“我一直都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秦禅依旧是一脸淡然。
良久，他都未开口。安静的夜风里传来一丝虫鸣。
‘你的灵魂力很强大，所以此刻恢复了的你能够让我更为清晰的感觉到，你灵魂中存在的毁灭性。若是有一天受到牵引，必定会引发这个世界的劫难。’
清晰的声音从拉克西丝的脑海中响起，让她略为不可思议。那个声音低沉而悠远，完全不似她眼前这个少年略脱稚气的声线，更像是一个成熟男子的叹息。
不知为何，纵使她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却好似被他深远的声音所震慑，让她不觉中想就这样倾听着，听着。
‘这个世界上人类如何与我无关，若是这个世界的本质遭到毁灭，我不介意现在就采取最为简单的方式让你离开这个世界……所以，若是你答应这个条件，我可以将「守护阵法」教与你。’
“你果然是知道方法……”拉克西丝的声音甚至有些激动。
秦禅抬手截断了她将要说下去的话。“回答我，是否决定离开？”
他那冷然的话语里透露着不可置否的决绝，仿佛一盆冷水由拉克西丝的头顶泼下，冷彻心扉。
“……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会毁了，昊熠所在的世界吗？”拉克西丝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
“信不信在你。你可以继续这样下去，不用完成什么守护阵法，直至一切到难以挽回的地步……”这一切已经并非他所能控制的了，纵使他不做什么，也无法停止了。
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灵魂，哪怕是他看不清的灵魂。
“你若答应离开……我可以告知你所要知道的。”此刻的秦禅下定了某种决心，闭上了双眼。
流动的夜风仿佛再一次冻结了起来，空旷之中的二人明明是在交谈，却有如对峙。和拉克西丝的垂眸相比，秦禅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只是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他也不知道的答案。
良久，拉克西丝试探道：“可以不要伤害帝都中的人吗？”
“你是在与我谈条件？”秦禅依旧是闭着双眼，只是语气中多了些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动他，是我所能保证的最后底线。”苍青色的流光闪过他的眼底，秦禅缓缓睁开双眸。
对上他的眼睛，拉克西丝张了张嘴，良久，才从口中艰难的吐出二字：“我答应你……”
拉克西丝的话刚说出口，周围的景色再次变幻。苍青色的鬼火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围绕在他们二人的身边。随着秦禅指尖的舞动，那些青色的火光变成了一个个符号，在空中显现，鬼火在其中雀跃地来回穿梭着，直到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渐渐消失，它们才安然地飘浮在空中。
“这是你的誓言，你的灵魂会记住方才的印记，不可违背。”秦禅收回双手，亦移开了停留在其脸上的目光。
让她离去，是决计不会错的。
所以，他不可以为她的眼泪所动摇。
他赢了，亦是输了。
那些仿如过客的记忆不断的拼凑了起来，令他难过的几乎闭上眼睛。
曾经的他和她，亦可以在人类世界里绽放笑颜，只是，皆以成空。
他没有错。他试图这样去说服自己。
只是……为何却愈渐迷惘。
洛儿……
苍青色的光辉随着鬼火的环绕渐渐上升，仿佛就像是通往天堂的路径一样，绚烂而纯粹。
只是，这样的美景并非普通人所能看见，除了她以外。
灰暗掩盖了整座紫苑，所有的侍者仿佛睡着了一般。
“洛姐姐，那个不要命的女子和秦大人去了禁地，若是将此事告知熠哥哥，必定可以判其死刑的。”如此轻易道出他人生死的言语，不想却出自一个略显羸弱的女子之口。
“……宁儿，切勿多说，只需告知皇上禁地似乎有人进入即可，其余的就由姐姐来安排。”白发女子捋了捋耳际的碎发，幽然的馨香顿时弥散开来。“你确定禁地的法阵几乎消失了？”
“是的，而且还听到他们说什么‘法阵，羁绊’之类的，而且那些鬼火还变成了人形。”宁叶诉说着今夜不久前看到的一些事情，只是相隔甚远，只能看到个大概。
白发女子皱了皱眉，微风牵动了周身的白衣，月色的氤氲之下，她的身影竟显得若隐若现。
“行了，宁儿大可放心。若是在你告知皇上禁地之事后有所异状，到时，你不妨替姐姐引荐一个人，这个人不仅可以化解皇上当务之急，还可以化解你和皇上之间的误会。”
“真的么？”宁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小女儿般的姿态，希翼的眼神毫无遮掩。
“呵呵，相信姐姐就是了。”她轻柔的一笑，一瞬间竟然消失在原地。
几片霜花在落地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仿佛先前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空荡的大殿里只剩下穿着单衣的宁叶，她甜美的一笑，光着脚在原地转了几圈，“咯咯”的笑着。
连仙女也是站在她这边的，她又有何惧。
————————————————————————————————————
山中谷地，明明已是夜晚，此处却甚是天明。
雪白的霜花在谷中环绕，也难掩谷中女子宛若离尘的绝色。
“芷洛姐姐……姐姐……”童稚的声音甜甜的响起，令她微微皱眉。
“姐姐……快醒醒……呀！”小女孩瞬间被制住，愣愣地看着面前醒来的女子，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是你。”芷洛松开了钳制住小女孩的双手，微叹了口气起身。
“看着姐姐睡梦中脸色不是很好，还以为是梦魇呢，所以才……”小女孩委屈道，眼神水汪汪的，好不令人怜惜。
“也罢。”芷洛将厌恶的心情收于眼底，对着小女孩道：“可是找我有事？”
“恩！”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小女孩从地上爬起，可怜兮兮地说，“新来的王大哥他……前几日未运用好力量，受了重伤。”
看着女孩祈求的眼神，令芷洛有些恶寒。
“没有能力控制力量之人，要之何用？”芷洛冷声道。
“可是……可是……”女孩还欲争辩，却被打断。
“还有，不准去烦扰祈煜。”
“可是，如果是美人哥哥的话……”不待女孩说完，芷洛已然消失。
看着消失不见的芷洛，女孩有些抽噎。
如果是美人哥哥的话，他肯定会救人的，只是，她也不知他在何处。
微风吹落了几片花瓣，落在了小女孩的发间，与女孩深褐色的头发成为明显的对比，只是更令人惊讶的是，除却了发根的深褐色之外，竟然还夹杂着其他的颜色，显得诡异非常。
哼，不过是个被遗弃的人类，成天聒噪到死。要不是其身负异能，她才不要成天对着这些人类。
那个女子倒是个不错的棋子，对于不能进入芳煜殿的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眼睛了。
只是……
鬼无他……是否和那个黑发女子说得太多了。
那个女子究竟是谁，竟然会勾起鬼无的兴趣。
他是否忘记了，人类只要利用即可，没有价值的东西，只有舍弃！
芷洛凝聚着手中的力量，向一处岩壁射去，其中紫黑色的光芒带着浓厚的死气，洗礼了那片山石。岩壁上的植物全部枯萎，然后化作了点点黑芒消散了。
“他的道路始终与我不同……吗？哼，空有一身力量而不弑人，简直是鬼族之耻。鬼道之力的纯粹又有何用，一点杀伤力都无，也无怪乎他的力量还是最原始的青色。”芷洛看了一眼不远的苍青色鬼火，随手一挥，那团鬼火瞬间被紫黑色的光华毁灭殆尽了。“如今的他和这些低等的鬼火又有何区别？”
只有力量才是绝对的，对此，她深信不疑。
掠过几丛如雪的花丛，她看到了盘坐于石台上的绝美男子。她纵使高傲为鬼族，也甘愿拜于他身下，不仅仅因为那比之自己还更甚的几分绝色，更因为他仇恨所衍生的力量，已经远远高于她之上了。
也只有这种力量，才能够统治人界。就是为了让那些愚蠢的人类跪于她脚下，纵使狠狠虐杀也难解心头之恨。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孰是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