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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二章 ...

  •   夜已静阒。

      揉揉突跳的额角,穆昀祈看回对面:“这么说,荀渺极可能被刺客掳走了?”

      邵景珩眉心轻锁:“我令人搜遍白湖酒楼内外,湖中也打捞了,死伤者中并无他,向方圆五里搜寻亦无果,遂是不乏此可能。”转过目光:“姚耽说,他因伤晕厥前见荀渺执剑刺向李通,照此看,荀渺或认定刺客是受李通指使,彼时欲挟持之以令黑衣人,不料失手,则李通为何还要留他性命呢?”

      穆昀祈忖了忖:“当下多方迹象表明,李通与那干黑衣人虽脱不得干系,但是身不由己。他得知了荀渺身份,掳走之,当为万不得已时拿之做道保命符罢。”

      忖来有理,邵景珩一沉吟,面色却又凝重:“然若黑衣人是为救李通而来,又为何对你追杀不舍?”

      知他所忧,穆昀祈自有见解:“这干人若是指对我,早当出手!我忖来,当是他等忧心李通被吾拿获,已吐露内情,为防外人知晓过多败他阴谋,才对吾等赶尽杀绝。”

      “若这般,李通岂非命悬一线?”那人眉心依旧未开。

      “倒也未必。”穆昀祈摇头,“他等既留李通这许久,想必其于大局至关紧要,且说事已至此,多杀一人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留下这颗棋子继为利用。”

      片刻思忖,邵景珩暂认同了此说,转过话锋:“我令仵作查验了那两刺客的尸首,未发现异样——皆乃寻常人!遂当下推测,他等忽生异能,体力倍长、飞檐走壁、刀枪不入,或是借助了外力。”目光轻凝,“换而言之,丹药之说,或存其事。”

      “丹药?”穆昀祈眸中晃过一丝讽意,“你也信这等怪力乱神之说?”

      彼者正色:“事实当前,也唯此说可为服人。且这两刺客暴死,乃似力竭所致,合用药的征象。不定是那些方士的炼药术尚未纯熟,遂这段时日出现的所谓鬼魅,皆是试药者而已。”

      “若这般,”穆昀祈面上新添一重意味,“你以为,这主使者目的何在?”

      见之摇头:“才见一隅,不敢妄言。”

      稍沉默,穆昀祈眉梢轻挑:“我所闻见,李通在你之后来到兴州,时机堪称巧合,也是彼时,那干药人现身北疆犯案,又是一巧!遂如今流言皆传,药人之事乃你一手主使,你于此果真不欲分辩一二?”

      看他波澜不惊:“是非枉直,当以真相为鉴,此刻多言无益。”一顿,“不过说起李通,便不得不提秦柳直!其人至下依旧呆滞,未尝肯出一言,看来倒似受惊,此若非强作,则或许其人并不知晓药人之事,甚对李通来此后的作为亦不清楚。”

      穆昀祈颔首:“吾亦是这般想。若秦柳直知晓药人之事,便不至自不量力现身劫囚;再者,他二人若蛇鼠一端,李通也断然没有将秦柳直独自留下之理。只若说秦柳直对李通所为全然不知,却也不对:当初在京中,秦柳直显是受人指使潜入郭家,亲近郭偕,而这李通,不是主使者,也是同谋!”

      邵景珩起身踱步:“如今看来,欲知内情,唯有尽快令秦柳直开口招供!”

      穆昀祈端起茶盏,语气缓下:“此事,非一时半阵可见眉目,遂也不必过分情急,以免忙中出乱,倒不如步步为营。”啜口茶,一时沉吟,似在待候另起话题的时机,然此时,偏听外间人声:“相公,药来了。”

      邵景珩开门取进个食盒置于桌上,取出一小盏,揭开盖,一股清淡药味即在室中弥散。

      扫了眼送到面前之物,穆昀祈满目抗拒:“我未伤,无须用药!”

      “此药非疗伤所用,是为清毒。”那人一笑好言。

      盯他看半晌,穆昀祈似才领会其人其言,未再争辩,接药一饮而尽。小歇片刻,待那人送药盏回来,便抓住时机:“此回北来,你当知我目的罢?”

      “若是为征北一事,”那人音色平淡,“我已阐明内情,此刻不宜出兵。”

      “是不宜出兵,还是不愿出兵?”穆昀祈直视之,一丝苦笑浮上嘴角:“景珩,我人都在此了,你还有何顾虑?”

      “顾虑极多。”停在数步外,邵景珩音色不改:“最甚者,是陛下何以如此信任霍阑显,对其之请,素来予取予求?照臣看来,此计多存不测,即便不言霍阑显出此求是否另有图谋,但说万一他夺位不成,霍兰昆登上猷国主位,吾等此举便是明火挑衅,势必引发干戈,到时北境烽火重起、生灵涂炭,却是陛下所欲见?”

      一叹,穆昀祈皱眉:“景珩,事至当下,你果真还要与我争论此题么?霍阑显再是嚚猾,然较之霍兰昆的刚愎暴戾,二者孰更恶劣,你果真心中无数?他则不言,当下霍兰昆以药人偷袭他运粮军队一事为由,力主对我用兵,你却还奢望吾不插手北边事,他便能对我以礼相待?”

      邵景珩背身,声音略沉闷:“我知霍兰昆非良善之辈,也非奢望吾不插手北边事,便可息事宁人,只不过与其冒此一险,何不坐山观虎斗?即便霍阑显落败,然猷国不满霍兰昆者大有人在,恐是他未尝挑起与我的干戈,倒是内讧先起,如此,孰说我不能渔翁得利?”

      如此轻描淡写,却皆是一厢慰己之臆测——为自开脱寻来的藉口!

      穆昀祈情急:“霍兰昆十万大军在手,纵观整个猷国,除却霍阑显,能与之正面抗衡者还有几人?你此想全是……”一阵眩晕感袭来,话语戞断。匆促扶着案几坐回,不过好在此回并不似前番发作那般心悸惊汗,只是晕眩虚软,颇感困顿而已。

      正定神,肩上一重,转了轻柔的语声响在耳侧:“莫慌,此是药效发作之故,此药无害,只服后会觉困顿,歇息一阵便好。”

      听这声音,穆昀祈莫名竟觉心安,当下眼皮甚重,却也无意强撑,只任意识悬浮,恍惚中似觉身子一轻,少顷,后背便贴上了软柔的床榻。

      隐觉那人要抽身,心头的执念令穆昀祈心头一紧,睁眼攥住彼者手腕。好容易目光聚焦,对上那双透着温存意的深色眸子。

      “怎了?”一手探来轻抚他鬓角,对面人音色极尽和悦:“我就在此,你安心歇息。”

      心又放下几寸,穆昀祈闭目,一字一顿:“出—兵!”

      入耳一声似有还无的叹息:“容我一忖。”

      抓着彼者的手缓缓松落,即被伸来的另一手化掌包裹,放回被中小心摩挲。

      难抵倦意,穆昀祈仅存不多的几丝意识也渐抽离,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醒来已天明。室内悄寂,不见人影,但卧榻上尚还凌乱的被褥却明告他——彼者昨夜,确曾在此伴护。

      接下几日,穆昀祈多时皆在昏沉中度过——早晚两回药,清早昏沉至午后,整日间,实则清醒也就那几个时辰。寻常多是,起身不久,天色已暮!遂三五日间,虽是桎梏在这小院中,却也谈不上无趣,毕竟醒着那两个时辰,并不乏消遣:斗鹅博弈,那人尽量陪伴在侧,否则,吕崇宁伤势无碍,偶也得许前来,相伴娱乐。而经几日用药,穆昀祈心悸惊汗的病征倒也未再现,可见,此药对清除当日唐黛云那盏药茶的余毒,委实有效。

      俗言道,人无远虑,必存近忧,世上总无齐美之事!穆昀祈身上的余毒是渐清,然忧虑——无论远近,皆还难少。远的不必说:邵景珩至下对出兵一事避而不提,药人一案亦无进展;说近,李通李巧儿皆不见踪迹,荀渺生死不知!而除此,细微的烦扰也不少,日日服药算一桩,另则……

      “你拦我作甚?昨日说不可带剑,我当下带剑了?还是提刀了?”吕崇宁的声音破门闯入。

      才抚上琴弦的手一顿,穆昀祈苦笑:又来了!

      “郎君未醒,不可搅扰。”另一人的声音,沉稳不容质疑。

      “平日郎君未初便醒,此刻已近未正,你未尝入内一探,都不知郎君是否须人伺候,便自断言,岂非渎职?”吕崇宁据理力争。

      “一刻钟前我家相公才走,未说郎君已醒,你且等着。”人声依旧冷漠。

      “你说等就等,凭甚?”吕崇宁恼羞。

      “此地不可喧哗,你再明知故犯,我便要将你请出去了!”即便威胁,那人话音也无起伏。

      “曾无化!”吕崇宁直呼其名,不过声音着实低下几寸。

      这般下去,恐是远处兵事未起,这院墙之内,一场干戈已然触发!暗下一叹,穆昀祈起身向外,拉开房门。

      “郎君!”吕崇宁面红。

      与之对峙者转身俯首:“无化失职,令闲人惊扰郎君,请郎君责罚!”

      “你……”吕崇宁咬牙。

      “好了。”穆昀祈以眼神制止忿忿不甘之人,转向那面无波澜者:“此不怪你,是崇宁莽撞。”

      彼者深一揖,未再出言。

      穆昀祈转身,吕崇宁会意尾随进门。

      听身后屋门关闭,穆昀祈即露不悦:“君子以德服人,次之以理,再不济,也当举止循礼,何以似个莽夫般喧哗启衅,成何体统?”

      “我……”吕崇宁几分委屈:“臣有错!然这曾无化明明就是仗势欺人,我乃郎君近卫,且非第一日前来,他却屡屡寻由阻我,难保不是有所图谋。”

      穆昀祈睥睨他一眼:“就算这般,又如何?”

      “这……”吕崇宁哑然。半晌,默默垂眸:“臣记下了,但只这曾无化不怀恶意,初衷是好,今后我自让他三分。”

      “他何来的恶意?”穆昀祈啼笑皆非。抚上额角:“罢了,你只记住,每日前来,莫要无端启衅,这曾无化乍看刻板似块沉木,实则却极通透,并非好惹,否则也不能深得其主信任。你与他相争,占不得上风,还是量力为好,莫要自取其辱。”

      “是。”对面人悻悻。

      穆昀祈踱前坐下,即转正色:“这两日我让你留意内外动向,可有所得?”

      眸光一亮,彼者跨前两步,声音极轻,却清晰:“臣,找到李巧儿了!”一面自袖中摸出一纸团,展开小心呈上。

      残破的黄纸上歪歪扭扭几字:黄昏,清风酒店前。字迹模糊,似是情急下写就。

      “我已打听过,”吕崇宁话音透几分自得:“清风酒店乃一小脚店,地处偏僻。”

      “你答应前往与之相见?”穆昀祈蹙眉:“为何不当时便将她带回?”

      吕崇宁露难:“我本想将她带回,然她似乎不愿。”挠挠头:“彼时我徘徊在登仙楼附近,身侧尚有他人,她乔装作乞儿随我走出颇长一段路,装作讨钱拉住我将这纸团塞来。”抬头:“不过这也难怪,遭遇前番变故,她如今自成惊弓之鸟。”

      轻叹一气,穆昀祈转过话锋:“今日除此,可有探听到其他?”

      侍立者摇头,有些无奈:“探子们已乔装在登仙楼与李通家宅周边潜伏多日,可惜一无所获,看来李通与那干人并不会存此侥幸,应是另有安妥处落脚。”

      “荀渺呢?”明知无望,穆昀祈仍不吝多问这一句。

      “无消息。”言者沮丧。

      穆昀祈轻锁眉头。

      少顷。

      吕崇宁小心:“则郎君看,今晚我是否……”

      穆昀祈颔首:“你自然要去,但须带人同往!”

      吕崇宁不解:“然李巧儿并不愿……”摸着下巴:“况且这般,邵经略不就也知晓此事了么?”

      穆昀祈苦笑:“你以为当下,还有事可长久瞒过他?”起身:“况且外间危机四伏,李巧儿再伶俐也终究是一孤弱女子,随时可能被歹人寻到而陷险境,而你将她带回,令景珩知晓她身份也是无碍,再如何,他不至对一女子横加为难、严刑逼供罢?”

      “这倒是!”吕崇宁眸光一亮:莫说女子了,就是那秦柳直,至今不发一言,还不是完完好好待在司狱?眸子一转:“如此说,邵经略,并非如传言那般冷酷无情啊!”

      “既知是传言,何以当真?”穆昀祈一声轻嗤,拂袖往内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针对大家可能有疑问的点,大概说明一下。
    首先要强调一点,邵景珩有兵权,但不具备彻底颠覆天下的实力!逼宫不是最佳选择,付诸实践是无奈。
    他有野心不假,但通过逼宫自己上位是完全不现实的,这点上部最后一章我通过穆昀祈之口指出过:他没这个根基,也没这个能力。区区五万亲军,一时占据京城挟天子可以,但非长久之计,如果弑君上位,就是堂而皇之的谋反,不出两天各地勤王大军就会纷纷赶来,以他的威望和兵力,无足跟整个天下对抗。所以上计只能是软禁穆昀祈,推嘉王上前台摄政(因为嘉王好掌控,又名正言顺),他则在后操控大局,这也是最合理的发展走向。
    但本文上来就出了大转折,邵景珩做出一百八十度让步,放弃独掌大局而出走西北,引发读者质疑是情理之中:不是邵殿帅脑残,就是猪作者脑残(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邵殿帅是十足恋爱脑……)!
    其实呢,逼宫有逼宫的不得已,放弃也有放弃的原因。邵景珩一步步走到二次逼宫的境地,是为形势所逼,表面看原因有三:
    一、邵忱业遇刺。(但没有证据指向主谋就是穆昀祈);
    二、对玉津园一行有疑问。(但依邵的谨慎,既然对方没有更进一步的举措,而自己逼宫也没全胜的把握,难道不应该仔细调查研究一下再决定?)
    三、唐黛云进宫。(但邵应该清楚自己没有把柄落在唐手里,就算猜到唐黛云可能胡乱构陷,但宫里并没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信号发出,他就贸贸然出逃调兵,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以上,说是促成邵景珩横下一条心逼宫的原因,似乎还有所欠缺。那么,是不是有其他未曝光的理由,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我想,应该有吧。
    第二个问题,眼看逼宫都要出成果了,却突然撒手北去,不是很脑残么?除非是有不得不撒手的理由。
    其实在这场逼宫游戏中,邵景珩和穆昀祈都不是赢家,相反,都是被逼的,那这局面是怎么形成的呢?这是之后的章节要解说的内容。
    最后说声抱歉,天热又到了我的懒症发作期,有些点上我也猜想读者会有疑惑,但没人提起我就懒解释,所以,欢迎各位多留意见吧,我努力治疗懒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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